太子回宫的消息才传到了沈落鸢的府中。
太子没有去东宫,而是回到了他们成亲的那宅子,仅隔一墙之隔。
重逢时刻,沈落鸢推开朱红的门,头发上还沾染着海盐的气息。
贺庭雪握着笔,不知在宣纸上描摹着什么,听到门吱呀响动的声响,掌中的那支笔在宣纸之上氤氲出一团圆润的墨团。
“太子殿下。”沈落鸢轻轻行了一礼。
贺庭雪书房的烛火并非全然亮彻,当火光照耀在沈落鸢面庞时,好似她是来自海外的鬼魂。
二人一言不发,贺庭雪只静静的看着沈落鸢。
月光透过窗外漫过烛火。
沈落鸢本以为贺庭雪会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却不曾想贺庭雪寂寞的可怕。
沈落鸢突然开始踌躇起来。
贺庭雪这般沉默,难不成是这么几年的相隔让贺庭雪身边有了旁的人。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沈落鸢的心脏骤然开始收缩。
类似痉挛般的苦痛撕咬着她的五脏六腑,沈落鸢的手指近乎撕烂了那一方柔软的帕子。
但她迅速平静下来。
不会的,如果贺庭雪身边有了旁的人,父亲不会不同她明说,而且就算有了也无碍,她并非一定需要一个男人在身边。
沈落鸢极力保持镇定。
终于,随着窗外一阵风拂来烛火晃动,案几前的男人终于有了声响:“你回来了。”
沈落鸢点头:“我回来了。”
沈落鸢松了一口气,贺庭雪愿意同她说话。
她上前几步,雪白的皓腕轻轻一抬,她亲自为贺庭雪磨墨,却蓦然发现贺庭雪面前坦然的纸面上面,一行令她灵魂激颤的字迹,依旧笔墨未干。
-借尸还魂。
男人的笔锋犀利如刀。
沈落鸢原本圆润的眼睛骤然眯起,踉跄着后退,险些撞到了博古架,但还是挥动着臂肘,荡碎了一地的瓷器。
贺庭雪立刻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手腕。
力道之大,仿佛要捏碎沈落鸢的骨骼:“小心点!”
烛火照压这一方博古架。
沈落鸢的眼睛却还定定的看着贺庭雪书写的字迹,她的嗓子迅速干裂起来。
难怪,难怪贺庭雪会用这种态度对她。
贺庭雪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借尸还魂。
贺庭雪是不是以为她是什么妖孽?
沈落鸢只觉自己的耳边不断有惊雷炸醒,她想说什么,可是声音异常嘶哑:“你都发现了?”
“什么?”
贺庭雪故作不知。
沈落鸢苦笑的看着他:“借尸还魂。”
贺庭雪忽然将她抵在雕花的博古架间,呼吸灼热:“你到底是谁?!”
沈落鸢不知该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眼下的泪痣被贺庭雪用粗糙的指尖摩-擦着。
男人用很冰冷的眼神望着她:“这具身体里到底装着谁的魂魄?”
沈落鸢瞳孔颤-抖:“我……”
男人的声音愈发急促,他没有松开,一直用警惕的眼神死死的打量着沈落鸢,语气异常冰冷:“我到底娶了谁?你又是谁?”
但凡眼前的鬼魂拥有的不是沈落鸢的肉-体和皮相,贺庭雪定会一剑刺破她的心。
沈落鸢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命运给了她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除却她的父亲和两个兄长,又有谁会相信她能重生,恐怕让贺庭雪知晓,他也会认为自己在出言诡辩。
就像当下,贺庭雪认为她行了借尸还魂之术。
“殿下。”
沈落鸢终于出声。
贺庭雪微微愣了愣,一言不发地静待她的解释,但实际上,他心中早已有想法。
只怕他一开始遇到的沈落鸢就已经不是真正的沈落鸢。
沈落鸢语气很轻:“不知道你是否相信,但我所言依据是,我并未狡辩也未曾使用那借尸还魂之术,我自始至终都是我。”
贺庭雪大喝:“但人性怎可大变!”
贺庭雪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你的医术,以及你知晓那么多天灾,若非妖孽,又怎会如此通晓!”
沈落鸢知道贺庭雪是警惕性极高的帝王。
上辈子她挂在贺庭雪的房梁之上,见多了贺庭雪杀一儆百,他从来不是好欺瞒的帝王,他用自己私下培养的人用来监视朝堂内外,还是不论对朝堂功臣还是敌手都始终保持警惕,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帝王警觉。
沈落鸢也知晓自己重生一事会瞒不住贺庭雪。
可不曾想贺庭雪居然如此机警。
当下,贺庭雪沉默。
这样的沉默万分可怕。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允许天命违常。
如果贺庭雪知晓,是否会将她处死。
但这一刻。
沈落鸢已经没有继续隐瞒的可能。
沈落鸢只道:“我是沈家的嫡女,这一点,我的父亲兄长可会为我作证,至于殿下的怀疑……也算不算错。”
贺庭雪瞳孔皱缩。
沈落鸢突然惨淡一笑,感受着禁锢住她双手的钳制力道,沈落鸢心如刀绞地悲伤的眼眸。
一字一句的定定道。
“殿下,我乃重生之人。”
第41章 可这一刻,眼泪却失控。……
贺庭雪无比震惊。
但沈落鸢已然承认她重生后的最大一个秘密,怕被贺庭雪捏的手臂很疼,沈落鸢依旧神色凝重,她向贺庭雪坦白自己是重生之人。
“你所言太过离奇!”贺庭雪难以相信这等超乎寻常之事。
“太子殿下说我妖孽附身,借尸还魂,又何尝不是离奇之事!”
贺庭雪被沈落鸢刺了刺,掌心微松:“你……”
沈落鸢重重叹了一口气。
瞒不住了。
也不想瞒了。
左不过上辈子的天灾已然全部度过,百姓如今安然下来,她已没了任何的心理负担,她索性缓缓道出了上辈子贺庭雪如何登基,以及登基后的各种细节,甚至就连贺庭雪出台操控的一系列朝堂决策都条理清晰的说了出来。
在贺庭雪的紧皱的眉头之下,沈落鸢还举例了诸多事情。
贺庭雪登基后的年号变更,他对某些大臣的任用和处置,一一详说。
贺庭雪神色大变。
那张英俊脸庞上的表情早就由怀疑忌惮变为震惊。
甚至沈落鸢尚且不知,贺庭雪的心中已经开始动摇。
甚至在沈落鸢提到年号之际,贺庭雪就已然有了几分信服的神色。
因为沈落鸢提到的年号,他不曾跟任何人说起。
甚至他那位驾船远行的老皇帝父亲也不知晓,等他登基后,会将年号变成沈落鸢口中的年号。听到后面,贺庭雪更是听到一些只有他自己内心才知晓的秘密,甚至这样的秘密还不能同旁人说起时,贺庭雪彻底被震撼。
他当即僵立在原处。
沈落鸢还在继续说道,她没有给贺庭雪喘息的机会,也不想自己鼓起的勇气再消磨。
这次不说,她下次又没有合适的机会。
但是一边说,沈落鸢一边观察贺庭雪的神色。
贺庭雪心中虽还有疑惑,不敢相信重生之事,但是面前上还是勉强露出了相信的神色。
沈落鸢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贺庭雪的漆黑瞳孔中仍然闪烁着一份探究。
沈落鸢不高兴了。
当下全盘皆出,她已经没有了任何隐秘,理智开始回笼,沈落鸢两弯柳叶眉微微蹙起。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捏痛之感,沈落鸢白净的小脸含-着寒霜:“殿下,所有的事情皆如此,我没有旁的要说了,总之我上辈子就是沈家的女郎,只不过这辈子携着记忆而归,所以我才会在围猎之际时,放弃嫁入皇族,嫁给上一位太子。”
沈落鸢语气很冰冷。
贺庭雪显然已然信任,因为贺庭雪手上的力气松懈下来,沈落鸢轻易就能抽回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