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她靠在紫藤园的藤椅上睡着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花架缝隙洒在她脸上,神情宁静。照片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看过很多次。
她的心骤然悬起,手指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继续往后翻。
接下来的页面,像是为她打开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视角。
照片的主角不再是席琢珩或他的家人,而是……她。只是,她并非画面的中心,甚至常常处于角落或背景里,像是拍摄者极其小心地捕捉着她的存在,生怕惊扰或被人察觉。
有一张是在H大的跑道,她叉腰站在终点线边,对场上的人笑得明媚。另外一张是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她撑着额头对厚厚的原文书蹙眉。
这些照片时间跨度之大,从她少女时期出入席家老宅的模样,再到大学时代,每一张都拍得不算清晰,角度也带着刻意的隐蔽,却记录了她那些不经意的瞬间。
时从意看着照片里不同时期的自己,仿佛透过时光的缝隙,看到了另一个席琢珩。
那个在暗处默默注视她,小心翼翼收藏着她点滴痕迹的青年。
他不敢靠近,不敢宣之于口,因为父母的教训太过惨痛。那时羽翼未丰的他,任何显露都可能给她带来未知的危险。
一股强烈的心酸和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时从意,她深深呼吸,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才轻轻地将相册合拢,暂时放在一边。
她继续在抽屉里翻找,忽然碰到深处一个颇有分量的雕花紫檀木小盒。
盒子样式古朴雅致,没有上锁。带着某种预感,她打开了盒盖。
里面并非老夫人要找的翡翠平安扣,而是几样完全属于她的旧物。
一支樱花粉色的唇膏,外壳已经有些磨损,是她大学时期非常喜欢的一款,后来停产了,她也就没再用了。
好几张被小心折叠起来、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便利贴。
时从意展开其中一张,上面是自己飞扬洒脱的字迹。
最让她惊讶的,是一个未经精细打磨的翡翠镯子坯。
水头和颜色与老夫人送给她的那个极其相似,但明显是未完成的状态,表面还带着原始的切割痕迹,内圈也没有打磨圆润。
时从意怔怔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心头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又软又涨,几乎要落下泪来。
就在她捧着盒子心潮起伏时,老夫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釉釉,找到了吗?我那边茶会结束得早,想着还是自己过来看看放心些。”
时从意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想把盒子藏起来,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撞破。
但已经来不及了,老夫人走到门口,一眼就看见她手中的紫檀木盒。
目光掠过盒中物件,老夫人顿时了然。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藏的。”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他这点心思啊,藏得再深也瞒不过时间。早该让你知道了,他自己怕是不会说。”
时从意脸颊微热,心中五味杂陈。她将盒子合上,小心放回抽屉原处:“奶奶,我还没找到平安扣。”
“不急,慢慢找。”老夫人说着,目光却慈爱地停留在时从意身上。
最后,时从意在一个丝绒首饰袋的夹层里,摸到了那枚温润冰凉的平安扣。
刚松口气,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席琢珩。
时从意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含笑的低沉嗓音已经从听筒传来:
“在房间?平安扣找到了吗?”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他分明记得平安扣收在哪个夹层,也知道她此刻正在他的私人领地,翻看着那些他珍藏多年的秘密。
时从意握着手机,放轻脚步走出房间,木质楼梯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没找到啊,”她故意拖长音调:“不过倒是看到些不得了的东西。”
她边说边穿过茶室,推开移门走进庭院。
温泉别院的露天汤池氤氲着热气,天天然泉水从竹管缓缓流入黑色玄武岩砌成的池中。
她甩掉鞋子坐在池边的缘石上,把纤细的小腿没入温热的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那本相册当时你没让我往后翻是对的。”她总结,水珠从晃动的脚尖滴落,“要是那会儿让我看到后面那些照片,我肯定觉得你长得人模人样怎么还癫癫的,是个变/态吗?”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随后是渐近的脚步声。
席琢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身上还穿着在高尔夫球场的衣服。
他俯身将她笼罩在身影之下,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岩石上,另一手接过她耳畔的手机。
“那现在呢?”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时从意转过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阗黑眼眸。
“现在啊,就觉得变/态就变/态吧。”她的态度倒是豁达又务实,“毕竟这个变/态盘靓条顺,还挺会赚钱的。”
席琢珩眼底漾开笑意,就着她转头的姿势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开始时还带着玩笑的意味。
他刚凑近,时从意就笑着往后躲,被他一把揽住腰。她忍不住笑出声,在他怀里扭着要逃,却被他更紧地圈住。
“席琢珩你幼不幼稚……”她笑着抗议,话音未落又被他偷亲了一下嘴角。
“谁幼稚?”他笑着追着亲她躲闪的唇,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时从意一边笑一边躲,发丝都蹭乱了。最后实在躲不过,只好笑着任由他一下下轻啄她的唇,像两只嬉闹的小动物。
笑着笑着,不知是谁先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席琢珩眼中的笑意渐渐沉淀为更深的东西。她也不再躲了,安静地仰起脸望向他。
这一次他低头吻下来时,温柔得令人心头发软。时从意轻轻闭上眼睛,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方才的嬉笑玩闹悄然褪去,只剩下唇齿间愈发缠绵的眷恋。
直到她气息微乱,才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
“对了,”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未经打磨的翡翠镯坯,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呢?你这是给你们老席家又开辟了手工赛道?”
席琢珩接过坯料在掌心端详:“做失败的。你手上那个是第三只成品。”
“真是你做的?席琢珩,你真是妙啊……”她由衷地夸赞,呱唧呱唧鼓掌。“珩珩,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他被她这番做派逗笑,伸手去捏她的脸:“皇上想知道?那得拿出点诚意来。”
时从意笑着往后躲,想了想又下巴一抬:“什么诚意?朕现在特别膨胀,身家今非昔比,路过的蚂蚁都要停下来叫我一声富婆!”
席琢珩笑着捧住她的脸,嗓音里带着诱哄:“比如……刚才在房间里还发现什么了?”
她眨眨眼:“这个嘛——”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挠了痒痒,笑得整个人往后仰,差点滑进池子里,被他及时揽住腰。
“席琢珩你耍赖!”她趁机伸手往他腰间探去,却被他早有防备地握住手腕。
两人笑作一团,温泉水汽氤氲着甜蜜的气息。
笑闹够了,他执起她的手腕,轻轻划了一下内侧:“这里,我刻了一个S。既是你的‘时’,也是我的‘Silas’。”
时从意猛地将脚从温泉中抽出,水花四溅:“走,回家!”
席琢珩却一把将她按回原处,顺手取过池边藤架上的毛巾,擦拭她湿漉漉的双脚。
“别着急。”
怎么能不急!野生手作手镯!多稀奇!
“不用擦,一会儿自己就干了!”
时从意缩回脚,却被他握住脚踝:“这么着急回家看那个S?”
“当然!”她眼睛发亮,“你不说我都没发觉,我得仔细看看!”
他低笑着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听见他在耳边轻声道:
“好,回家。让你看个够。”
“等等!”鉴于以往经验,她警惕揪住他衣领,“你说的是看镯子吧?不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挑眉:“不然席太太还想看什么?”
时从意歪着头,清了清嗓子,“那种暗恋我……偷拍照片的心路历程?你不知道,当初为了应付我妈,我就顺口说你暗恋我,结果她居然认真追问你暗恋我什么。怎么?我一大美女,有几个人暗恋不是很正常的嘛。”
听到这里他作势要松手,吓得她赶紧搂紧他脖子:“席琢珩!”
“几个?”他眯起眼睛,手臂依然稳稳托着她,“席太太不妨展开说说?”
“……不是,我就客观陈述一下我长得还行,烘托个气氛。”时从意怂了,连忙举手发誓,“真的!我师姐都说我清心寡欲像尼姑,实验室就是我的庵堂!”
“哦?”他挑眉,”那昨晚是谁主动凑过来亲我的?”
“那我还俗了啊!”她伸手捂他的嘴,“男妖精还敢这么嚣张,给你闭麦,洗完澡不好好穿衣服……”
他笑着躲开:“席太太,讲点道理,我在我自己家还要裹得严严实实?”
“那你也不能……不能那样晃来晃去!”她比划着,“腹肌人鱼线什么的,谁看了不迷糊!”
“所以是我的错?”他故作沉思,“那今晚我穿高领毛衣睡觉?”
“不行!你怎么不干脆穿太空服睡!”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显得自己多馋他身子似的,憋着笑把脸埋在他颈窝,“快走吧你!”
他笑出声,终于抱着她往车库走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肩头跳跃。
恍惚间,时从意想起春天时就在这颗大树下,他夸她发型好看,问她有没有考虑好跟他结婚,说这不是权宜之计而是他设想过的千百次。
那时的她,没能读懂他话中的深意。
短短几个月,却像把整个春天的花都尝遍了的甜。
此刻依偎在他怀中,听见他带笑的声音:“既然席太太这么想看,今晚就破例不穿高领了。”
时从意瞬间炸毛,气得打他!
你哪天也没穿过好嘛!!哪天不是胸肌腹肌人鱼线全方位展示?!
温泉别院的回廊下,老夫人和王妈站在日光通透的花窗旁,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
王妈轻轻叹了口气:“大少爷怕是不知道……您早就清楚大先生离世的真相。”
老夫人闭了闭眼,午后的阳光照在她银白的发丝上:“老大以为我不知道,那就让他继续这么认为吧。”她望着孙子远去的背影,声音很轻,“他不是没给过那老东西机会……就连劭霆……也曾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