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包间时,圆桌旁已坐了四五个人。
除了展应臣和周茉然,还有两位今早骑马时打过照面的男士。见他们进来,大家都投来友善的目光。
席琢珩显然和其他两位很熟悉,互相寒暄几句后,便为时从意拉开椅子,自己在她身旁坐下。
餐桌上气氛轻松愉快。
展应臣善于交际,说话风趣,照顾着在场的每个人。
时从意是喜欢虾蟹的,又嫌处理起来麻烦,等服务员端来帝王蟹,她转头眼巴巴看着身边的男人。
席琢珩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取来蟹腿用银钳利落地破开,将蟹肉整齐地码放在骨瓷碟里,推到她面前。
时从意满意了,桌子下的手在他大腿上拍了拍以示赞许。
席琢珩正剥虾的手一顿,侧身在她耳边低语:“晚上再慢慢摸。”
时从意突然觉得自己手指都不干净了,克制着自己没当场给他拧下去。
一顿饭下来,席琢珩的注意力基本放在时从意身上。
听到她与周茉然低语轻笑,会低声问“在聊什么”;当人说起晦涩的金融话题,他又会三言两语简单解释给她听,确保她不会被排除在范围之外。
他的照顾细致入微,仿佛已是经年累月的习惯,对于两个当事人来说再自然不过。
但对没见过世面的展应臣来说简直太腻歪,他第一个受不了。
“行了啊老席,知道你们新婚燕尔,眼睛都快长弟妹身上了,好歹也分点注意力给我们这些孤家寡人吧?”
另一个人笑着附和:“就是,以前可没见你这么会照顾人。”
席琢珩手上的动作未停,抬眸扫了对方一眼,语气慵懒:“怎么?你们也要跟我结婚?不结。”
展应臣一口菜差点喷了出来。
午餐后,闷在云层里的暑气似乎更浓重了些,空气黏腻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席琢珩便带时从意去了室内/射击馆。
这个场馆显然是为追求极致射击体验的高端客户准备的,设施的专业程度远非普通娱乐场所能比。
等教练介绍完安全须知,席琢珩给时从意挑了一把后坐力小,更易操作的手枪。
即便如此,巨大的后坐力和开枪的声响,还是让第一次接触实弹射击的时从意懵了一下,连子弹飞到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这种新奇的体验让时从意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开始认真的琢磨了起来。
或许是天生对机械类的东西有悟性,在教练的指导下,时从意很快掌握要领,手感也好,几把下来也能像模像样的把子弹送进七八环。
席琢珩就站在时从意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这时俱乐部经理悄然走近,在席琢珩身侧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听完后席琢珩神色未变,没有回应。
经理却即刻会意,噤声退后。
男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上前帮时从意调整了一下射击姿势。
有练习了几轮后,时从意终于尽兴,席琢珩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枪放在台子上,带她回到休息区。
冰镇的鲜榨果汁和精致小食早已备好。
席琢珩在时从意身边坐下,揉捏着她后知后觉酸软的小臂,低声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时从意还真顺着话题想了想,各种菜系各色料理在大脑皮层了溜了一圈,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射击馆入口处。
厚重的防弹玻璃门外人影晃动,刚才跟席琢珩说话的经理也在门口,似乎在跟什么人交涉。
时从意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借着拿果汁的动作伸长脖子张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倒是展应臣不知从哪儿快步走了过来。
“老席,对不住啊,有些苍蝇闻着味儿就找过来了。”
席琢珩神色不变,转头轻声问时从意:“去跟周小姐玩会儿?”
时从意哪还能不懂。她点点头,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打算从另一侧出口离开。
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一眼。
席琢珩依然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手臂随意搭在扶手。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周身的气场却陡然变得凛冽迫人。
第89章
林墨的信息哐哐砸进来的时候,时从意正跟周茉然杨真真在临湖的阁廊里投壶。
大概是刚才在射击馆点亮了新技能,她意外发现自己对瞄准投掷类活动特别擅长,银矢几乎次次都能精准落入壶中,引得两个小姑娘连连惊呼。
一只箭矢刚刚投了出去,消息提示音骤然响起。
时从意掏出手机对两个小姑娘晃了晃,走到竹帘边的茶桌旁查看消息。
「这视频是怎么回事?说你霸凌。」
附带了几张校园论坛的截图。
点开图片粗粗扫了一眼,时从意敲字:「AKA附中野玫瑰,战绩可查」
「别贫」林墨秒回:「赶紧处理,我们学校肯定有人能认出你」
也是。
时从意吁了口气:「在处理呢。」
林墨:「搞快点,别逼我拉下老脸去计院求人删帖。」
时从意看着消息忍不住笑起来,故意回:「脸面哪有师妹重要。」
「行,我这就把脸皮撕下来给你当拖把使。」林墨没好气,又接着追问:「是你那个高中同学干的?」
「不是,她要脸。」时从意打字:「后面那段被薅头发的就是她」
这时,周茉然玩腻了投壶,转头招呼:“意意姐,真真说想去香氛馆试试调香,你要一起吗?”
时从意抬头笑了笑:“你们先去,我回个消息就来。”
等两个姑娘手挽手离开后,林墨又发来一条:「你家那位知道吗?」
「没提」
「你心里有点数。」林墨最后嘱咐。
时从意回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她明白林墨的意思。
防灾减灾的项目正值招标关键期,这种带有官方背景的工程,作为核心技术负责人,她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加上席琢珩眼下正处于敏感阶段,任何负面消息都可能被人利用,进而影响他在席家内部本就微妙的处境。
在这个节骨眼上,哪怕她是完全的受害者,舆论风向也难以预料。
她放下手机,环顾这个临水而建的休闲廊阁。
这里其说是走廊,不如说是座半开放式的水景庭院。
天光从柔和地洒落,四周垂落着郁郁葱葱的紫藤花蔓。
一池锦鲤在廊下悠然游动,尾鳍划开的水纹将倒映的竹影揉碎又聚拢。
刚才被工作人员引到这里时,室外天气已经变得不好,现在愈发阴沉,潮湿的空气裹着满盈的湿意从竹帘缝隙钻进来。
时从意走到锦鲤池边的太湖石旁,拨通了那个前不久刚联系过的号码,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又干什么?”顾文莹语气不善。
“视频我身边的人已经看到了,”时从意撒了把鱼食,看锦鲤簇拥成流动的绯云,“你是等着我实名指认?”
“已经在处理了!”
“钞能力没充值到位?要众筹吗?”
听筒那头传来吸气声:“……少阴阳怪气!”
“那你就搞快点,”时从意看着争食的锦鲤,学着林墨的口吻,“鉴于这个视频是你脑子进水时给张寅之的,你负责到底。我要是被人扒了出来,除了跟你锁死以外,也不介意在网上升个堂。”
这段视频拍摄于高一初春的黄昏。
她做完值日去洗手,被人锁在厕所,冷水从头顶浇下。
等到门打开,只看见顾文莹带着她的小姐妹,举着手机站在走廊逆光处。
她冲过去逮着顾文莹一人薅,结果这位顾大小姐是个绣花枕头,只顾着躲避镜头,推搡间自己也被绊倒,两人齐齐摔进积水里狼狈不堪。
“顾文莹,”电话挂断前,时从意叫住她,“现在你跟张家没了关系,顾家也顾不上给你收拾烂摊子。既然在英国学过危机管理,就总该比当年泼水打架体面些。”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传来忙音。
自从张寅之被踢出老张家的权力核心,顾家就迅速取消了两人的婚约。
之前顾清妙问过她,这些是不是席琢珩的手笔。
时从意没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说不是他做的吧,未免太过巧合;说是他做的吧,她与席家的关系太微妙,席家怎么会同意动用资源搅入这种浑水。
时从意托着腮,倚在雕花栏杆上垂着眼睫。
对于顾文莹,她始终没太明白那份执着的恶意从何而起,直到那次在宏远的撞见。
但高中时候的时从意对此并不深究,也懒得耗费心神去琢磨,只是见招拆招地应对着。
后来顾文莹大概也咂摸出味来,知道她是个硬茬。
拳头砸在棉花上还硌手,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摸样更是让人泄气,再加上背后还有一个席澜,顾文莹渐渐就换了策略,转而成了更黏腻的手段。
时从意之所以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全身而退,文争武斗都接下却不曾被拖垮,并非因为顾文莹的手段不够伤人,而是她自身足够坚韧。
就像一棵根系深厚的植物,风雨来袭时随风摇曳,却不会轻易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