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
他送她一枚月亮婚戒。
以天地为媒,以日月为鉴,起誓与她岁岁年年。
郁雪非克制整夜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扑簌簌往下落,在裙摆晕开深深浅浅的水痕,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频频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喜欢,还是愿意?”商斯有笑着揩去她的泪水,“非非,你得给我个准话。”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好哽咽着靠入他怀里。
伴郎需要为新郎挡酒,因此他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许红酒香气,与自身的檀木味道融合得恰到好处,怎么闻也不够。
曾经她害怕商斯有身上过于肃穆的檀香,总觉得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此刻,她却恨不得永远记住这个味道,好过日后刻舟求剑,在无数香氛中寻找那一支属于他的气息。
神佛有义无情,教众生苦海慈航,却不肯放过一双恋人。
“我……我愿意。”郁雪非抿着一腔咸涩,给出了她的答案。缘分已经走到头,就当给彼此留一场好梦,“我愿意,我喜欢,我……爱你。”
眼下轮到商斯有愕然,“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她在最贴近他心口的地方,撒了个弥天大谎,“等我从温哥华回来,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说完,郁雪非缓缓合上眼。
原谅我吧,反正今生今世,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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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章真的走了!!
第64章
“咱们这次演出, 不仅代表乐团的形象,更代表着咱们传统国乐走向世界,是非常光荣的!所以大家要记住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 表演尽善尽美……”
潘显文一番激情慷慨的演讲, 却没获得任何回应。团员们都塞着耳塞在候机厅打瞌睡, 只有戴思君好心提醒, “老潘,下回订点阳间时间的机票吧, 你看给大家困成啥样了!”
起飞时间诡异,中转时间还长, 真够折腾人的。
乐团老板笑嘻嘻道, “降本增效降本增效,去温哥华可不是小事儿,咱得控制成本。”
“那您就别再增加精神压力了, 等会儿要飞十几个小时呢。”戴思君打着哈欠把耳机戴回去,不再理会他。
潘显文环视一周,昏昏欲睡的人群里,只有郁雪非正襟危坐,看着爬在窗玻璃上的雨滴出神,侧脸恬静清冷,仿佛所有喧嚣与她无干。
而女生的指间捏着一张粉色的纸片, 塑封已经不再光洁, 看得出常年被捏在手中摩挲查看。
这支失而复得的灵签,时隔半年后终于要应验,可惜求签的人心境大变,只觉得它讽刺。
秦穗婚礼上她说给谢清渠的“祝得偿所愿”,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
可是呢, 真的如愿了,你觉得开心么?
她回想起清晨出发时,明明商斯有有很重要的会,却坚持着送她一程。
进海关的时候,郁雪非听到夏哲在电话里催促,“商总,今天就是董事会决议,关系到您是否有席位,再不去真的来不及了。”
而他只说了句“知道”就挂断,依旧耐心地陪她排队。
“商斯有,你快去吧,我又不是一个人,乐团其他人在里面等着呢。”
“没事儿,我看你进去再走。”
将护照递给海关等待核验的间隙,她回头看了一眼,商斯有依旧站在那,冲她挥手。
郁雪非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见到彼此的最后时刻。
她多想扔下一切,折返去抱住他,不管不顾地跟他走。
规规矩矩了二十多年,就这么任性一次又何妨。
什么董事会,什么谢清渠,都通通见鬼去,他不怕那些,她又何必要躲?
大胆的念头在她心头盘旋,却没有胆量落地。海关工作人员将护照还给她,微笑说,“可以了女士,请您入内进行安检。”
“……谢谢。”
最后,郁雪非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冲商斯有绽开一个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海关。
如同手上那支灵签所言——
「靈籤求得第一枝,龍虎風雲際會時。
一旦凌霄揚自樂,任君來往赴瑤池。」
若谋望,尽亨通。
问天时,丰稔又可知。
她最后看了一眼签文,便把它收进卡包夹层中。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走到了这里,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
京元算是在商力夫在位时一手培育起来的,后来商问鸿接管过一阵,在他升职以后,集团经历一轮资产重组,涉及的领域更广,成分却也更复杂。
所以商斯有这次进董事会并非十拿九稳,原先合并的几个公司各自为营,从势力权衡的角度考量,也并非愿意商家的手伸得太长。
可无人敢否认,商斯有的工作做在了前头,即便没有祖辈铺垫的关系,他的成绩也足够耀眼,尤其是这一轮去欧洲收获颇丰,既给上面交了一张完美答卷,也成功为集团创造了效益,就算再有意见的人,亦无法在这个节点卡掉他的董事资格。
冗长的会议流程结束,表决结果出来后,他心里一颗大石总算落了地。
他现在走的路,除了是为商家的荣光添砖加瓦,更是为自己增加话语权。
只有他站得足够高,商家才会害怕失去他,才能在他的婚事上妥协。
散会后,商斯有前往孟祁的会所。
这个新婚燕尔的男人不跟老婆腻歪,反而张罗着给他搞一个庆功宴,真是稀奇。
所以商斯有照面的第一个问题便是——“穗穗呢?”
“回美国找她哥玩儿去了。”
“你不跟着去?”
“我去干嘛?”孟祁扬眉,“我跟秦稷也处不来,他那人忒怪。而且现在,我还得跟着穗穗一块儿叫他哥,别扭。”
商斯有笑,“那你叫我哥不别扭?”
要真算起年纪,孟祁还比他大几个月。
“不一样,一个是那么多年的发小,一个半生不熟,我没让他叫我哥不错了!”
秦稷是个天才,但是天才与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所以大部分人对他的评价都很极端。孟祁虽然是个好性子的人,却也不是跟谁都处得来,秦稷轻狂傲慢,他相当看不顺眼。
所以原定的蜜月旅行,因为秦穗要去纽约搁置了。他不理解为什么秦穗非要在这个节点过去,可毕竟只是搭伙过日子的关系,没有立场多问,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逮着在家的几个哥们儿打发时间。
本来也就这么四五个人,眼下都到齐了,陆陆续续开始上菜。
“听说小郁老师去加拿大表演了?”萧渝章问,他在文化口的消息总是灵通,“这回真是为国争光啊。”
商斯有点了点头,“她想出去,我又不能拦着。要不是董事会这事儿,我就休假跟着去了。”
“嗳,你这劲头不对啊,给彼此多留点空间挺好。”高政说,“把人看这么紧做什么,还怕她跑不成?”
孟祁想起秦穗的话,喝汤的动作一顿,“不会吧,他们感情这么好,纯腻歪呢。”
商斯有却扬了下唇,“把我想成什么了?”
“她不敢,也不会。”
郁雪非不是没见识过他雷霆手段,更何况现在的他们,也过了互相隐瞒、猜疑的阵痛期。
“得了你们,再多说两句,等会儿他又开车撞树去。”经历过那次车祸,叶弈臣还心有余悸,“咱哥几个聊点开心的,比如,恭喜川哥拿下董事会席位,从今天开始,该称商董了啊。”
说着他提杯敬酒,“我先干为敬!”
剩下几人也陆续举杯,“恭喜恭喜!”
平日从不贪杯的商斯有,一一笑纳了他们的祝颂,“等结婚咱们再好好喝,那才是真的喜事。”
“这么说,是在计划中了?”
“是,”商斯有是真高兴了,酒气上浮,熏化了他冷淡的眼,“我已经向郁雪非求婚了,她愿意。”
高政嚯一声,“双喜临门,得再喝一杯!”
一场庆功会,就这么办成灌酒大会,商斯有来者不拒,喝得酩酊大醉,后面孟祁将他送上车时,脚步都虚浮着。
“你家少爷难得醉得这么厉害,别送回国贸了,好生照看着啊。”他趴在车窗叮嘱司机,“路上开慢点!”
老李应答不迭,“明白,孟先生有心了。”
目送商斯有的车拐过路口,孟祁深吸口气,正打算折身回去,却迎面撞上出门的叶弈臣。
“刚送完川哥?”
“是,喝成那鬼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就办婚礼呢。”
叶弈臣眸光沉了沉,乍暖还寒的春风吹散酒意,此刻的他先醒过来,感到一阵道不清的紧张。
孟祁打量他一眼,瞬间心意相通,“你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何止,蹊跷得有点荒谬。”作为谢清渠的亲外甥,他怎么不懂她的做派?商斯有要娶郁雪非,谢清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松口,“我们好像高兴得太早了。”
“……其实我也觉得。”孟祁叹气,“但难得看他那么高兴,不忍心破坏氛围。”
“的确。”叶弈臣掏出烟盒,给孟祁也递去一支,“川哥从小到大,很少真的想要什么,以前我总觉得他太端着,像个假人,倒是遇到郁雪非以后变得有血肉了,可偏偏小姨又是这么个人。”
说着,他打火点烟,吁出一口青白,“但愿他的执着能有个好结果。”
孟祁浅浅勾了勾唇,低头去借他的火,“嗯,但愿。”
*
此行在温哥华表演总共三天,第四天自由活动后前往机场回国,平时除了排练和演出,也有一些自由时间,可以在温哥华市区游玩。
在其他人兴致勃勃忙着看美术馆、UBC、格兰维尔岛时,郁雪非在研究这座剧院的构造,摸清了除了大门外其他出口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