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呀,谁怕谁!”
嬉笑打闹着结束了化妆和晨袍拍摄后,秦穗套上中式喜服,坐在床上等待接亲的队伍,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十数辆劳斯莱斯花车在酒店外停稳,为首的车门开启,走下同样一身喜服的孟祁。
在红色的映衬下,他显得喜气洋洋,眉梢眼角都带着笑,丝毫不像在完成任务。
而簇拥着他上楼的伴郎也可圈可点:英俊风流的叶弈臣,斯文儒雅的商斯有,帅气周正的萧渝章……个个肩宽腿长,堪比男模,端的是一道风景线。
门外很快嚣闹起来,乔瞒抵着门,大声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孟祁,来接我的新娘秦穗。”
“就这么接呀,不表示表示?”
男人们开始往里面塞红包,乔瞒照单全收,却不肯开门。
“这么多还不够?我们带的红包全给你了!”
她轻哼,“不够!娶我们穗穗,这点小恩小惠哪里行!”
都是熟人,玩起来放得开,乔瞒真就不依不饶,怎么都不肯让孟祁进来,惹得他急眼嚷嚷,“小乔,我平时待你不薄啊,怎么这么为难哥哥呢?听话,开门!”
秦穗也被逗起了玩兴,“孟老板不够大方,多出几个问题考考他!”
“行,新郎请听题。”乔瞒清嗓,“你对穗穗第一印象是什么?”
“漂亮。”
“除了这个?”
“还是漂亮。”
旁边叶弈臣笑他,“肤浅!说点漂亮之外的。”
“其他的?那也不是秦穗应有的品质啊。”
第一面秦穗装得知性温柔,大方得体,和后来的洒脱不羁大相径庭,他怎么说?
“给他过吧。”秦穗对乔瞒使眼色,“问下一个。”
“穗穗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孟祁不假思索,“抽烟喝酒烫头。”
“喂,你干嘛造我谣!”这回,秦穗自己坐不住了,“答不上来就给红包,瞎说什么!”
他俩在一起简直是火星撞地球,真不真心的两说,氛围倒是很欢乐。
郁雪非啼笑皆非时,听到阳台的落地窗外传来叩门声,便转头去看,意外看见商斯有的脸,浅浅吓了一跳。
阳台不是联通的,但是距离很窄,也不知商斯有怎么做到的,从外面不声不响翻过来,姿态还如此轻松。
他笑着比了个口型,“开门。”
郁雪非抬眼看另一头,乔瞒、秦穗、还有另一位伴娘正忙着跟孟祁他们互呛,没人注意商斯有在暗度陈仓。
“小乔,你记着,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也得好好闹闹你俩。”
孟祁面对一道道刁钻的问题没有半点法子,什么乱七八糟的绕口令,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按经纬度问国家,哪里是接亲,分明是高考,“我红包都用完了,再不开门今儿这婚结不成了!”
“那说明你诚意不够呀。”乔瞒决心要做这个门神,不够血本不收手,“这么小气怎么能娶穗穗!”
“姑奶奶,您饶了我吧!”
看来着实是被逼得没招了,商斯有才来走后门。
玩归玩,闹归闹,这婚不能真不结了。郁雪非几乎没有犹豫,悄悄靠近落地窗,拨开锁芯,引狼入室。
商斯有拉开阳台门进来,往她手心里塞了一颗糖,“让孟祁给你封个大红包。”
一阵凉风灌进来,秦穗回头看见狼狈为奸的两人,大喊一声我去,“群众里面有坏人!雪非姐,不带你们这么玩的!”
商斯有笑道,“再磨蹭下去误了吉时,你们谁负责?她可是今儿的功臣。”
“谁让孟祁答不上来题目。”
“他文化水平就到那儿了,行行好,放过人家吧。”
他的潜伏让伴娘团防线不攻自破,孟祁终于如愿进了门,又七零八落地找婚鞋,最后秦穗从屁股底下抽出来鞋子穿好,“瞧你这笨样儿,走吧,结婚去!”
全场一阵哄笑,不知谁放了个礼花筒,然后便乱成一团,孟祁公主抱着秦穗下楼,热闹得仿佛真是一场情投意合的婚礼。
后来的场面,因为有双方家长亲朋,大伙儿算是收敛了不少。秦穗完全把婚礼当个人秀场,里里外外换了好几套造型,但每一套都让人眼前一亮。
最后她穿着主纱出现在红毯尽头,挽着秦翰文的手,盈盈笑着走向孟祁,所有的宾客都雅雀无声,欣赏这宛如天神下凡的画面。
庄严的古堡教堂里,管风琴声奏成的婚礼进行曲隆重肃穆,追光灯下的一双男女般配得像是结婚蛋糕上登对的小人,交换戒指、宣读誓言、热烈拥吻,每一个画面都完美演绎了郁雪非对婚礼的想象。
不相爱的两人在台上聆听百年好合的祝福。
而想要终成眷属的人却没有这种好运。
郁雪非笑着笑着,就感觉眼泪涌了出来,周遭的欢呼把她淹没,只记得手停不下来,机械地鼓掌,直到乔瞒兴致勃勃来拉她,“准备接捧花了!”
“今天的婚礼现场,不仅有我们的亲人朋友,还有许多憧憬爱情与婚姻的未婚人士。也许他们当中也有人正在想,我什么时候也能走进这样一场浪漫的婚礼,收获幸福和甜蜜呢?”
司仪高亢的声音带动着全场气氛达到顶点,“那么接下来,我们请新娘扔出她的手捧花,把这份祝福传递下去。所有未婚的朋友,请抓紧时间做好准备,接受来自新郎新娘亲手送出的喜悦!”
她原本没打算上台,却被推着往前走,挤进熙熙攘攘的人堆里。
秦穗拎着裙摆,环视一圈等待捧花的人,视线在郁雪非脸上定格一瞬,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而她下意识地,笑着摇了摇头。
秦穗了然回身,把花束奋力往身后抛去,端的是她和乔瞒所在的方位。
在那束象征婚姻的洁白捧花越来越近时,郁雪非有过一瞬冲动想要接住它,可念头稍纵即逝,下一秒,乔瞒稳稳地抓住了这捧幸福。
有人笑着喊,“小乔,你这么恨嫁啊?”
“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鲜花、掌声、气球、彩带……秦穗与孟祁的这场婚礼实在太美好,让人第一次感慨时光的残忍,早晨六点到晚宴结束,竟只在眨眼间。
郁雪非不想从这场梦里醒来,可偏偏去洗手间补妆的间隙,她撞见谢清渠。
偌大的空间只有两人,连水流声都显得十分嘈杂。郁雪非缓缓地扑着粉饼,听谢清渠开口,“你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该来的总会来。
她心跳忽然停摆,像是从梦中一脚踩空,失重得厉害,“谢谢。”
“下周就要走了,国内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么?”
“……”郁雪非静静地想了想,最近似乎什么都做了,只差对商斯有的坦白。
她联系了郁友明,跟他说自己要出国深造,一时半会儿没有音信,不用担心。
又找到了江烈,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商斯有会找上门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乐团那头,她也早早准备好了辞职信,等演出结束就交给潘显文。
唯独对商斯有,这个朝夕相处的爱人,她不知道说什么。
或者说,她什么也说不了。
这场蓄谋已久的出逃,对于商斯有而言就是不折不扣的背叛,郁雪非无言以对。
“没有了。”深思熟虑后,她合上粉饼盒,妆容精致的脸上笑意浅淡,“多谢伯母近来的关照,祝您得偿所愿。”
谢清渠不咸不淡地回她,“你也是。”
郁雪非自嘲地笑笑,一边出盥洗室,一边把补妆工具塞回手包里,整理时有东西不慎滚落,她矮身捡起来,是商斯有早上接亲时给她的糖。
千疮百孔的心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灵药,让从不嗜甜的她迫不及待拆开它,把小小的、圆润的糖丸放入口中,任那股曼妙的多巴胺味道在唇齿间漫开。
庄园式的酒店整个被包下,此刻酒酽花浓,宾客的谈笑远近回响。
郁雪非深知自己与那些热闹无关,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走,直到尽头,一座欧式巨型喷泉映入眼帘,月亮的倒影被源源不断的水流冲散、支离破碎,又在漾动中拼凑如初。
她咬着糖,静静地看月影的分分合合,耳畔似乎有《春江花月夜》悠扬的曲调。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
“非非。”商斯有的声音。
郁雪非骤然回神,微仰着头看眼前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刚刚有人说你往这边走了,我就跟过来看看。”他负手而立,伴郎团清一色的黑西装被穿得格外英挺,“这么一天下来,累到了?”
“有点,但是我很高兴。”
不想被他看穿心事,郁雪非只好快速收拾心情,冲他笑,“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体验过婚礼流程,就像自己结了一次婚。”
“他们这是为了给家里交差,办得虽隆重,却少了些新意。”商斯有在她身边坐下,与她并肩赏月,“你喜欢这种吗,还是草坪婚礼、旅行婚礼、海岛婚礼?”
“那么远的事情,现在说它做什么。”郁雪非不敢看他,双手往后一撑,支起她瘦削的身躯,长长吐出口气,“现在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是小乔,她拿到了穗穗的捧花,与叶弈臣也该好事将近。”
“未必。”
商斯有这才献宝似的,将那束躲藏已久的花递到郁雪非眼前,“你看,这是什么?”
“……怎么会到你手上?”
“抢来的。”
郁雪非哭笑不得,“商斯有,你现在真的净走歪门邪道。”
他只是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接一次手捧花,乔瞒还小,她能等,我等不了,让让我怎么了?”
“等什么?”
“你说呢?”
温柔的月光下,更令人沉沦的,是他含情的眼眸。郁雪非心头一颤,像是历经一场地震,余震久久不息,“你是在跟我求婚吗?”
“是有点仓促了,连戒指也没带来。可是今晚氛围太好,我不想浪费。”他环顾四下,忽然有了个主意,“左手给我。”
郁雪非将手递出去。
下一秒,商斯有牵引着她举过头顶,调整好角度,那只纤长的手指刚好穿过下弦月,像将月亮戴在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