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他完全能覆盖她的身型,即便是刚睡醒也不见他脸上有任何惺忪之意,深邃的五官和优越的骨相挑不出任何缺点。
她在观察着他,他在照顾着她。
漱过口,热毛巾擦拭着她柔软的脸颊,又用梳子帮她把睡乱的发丝梳顺。
祝静恩刚睡醒的脑袋转得很慢,只觉得这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他照顾着她起床吃早餐,等送她上学之后,他再去公司忙工作。而她结束课程后到公司等他下班,一起回家吃厨师做得中餐。
两人用完早餐,管家走到近侧说道:“直升机在停机坪候着,随时可以起飞。”
赵崇生淡淡应着,抬眸看向祝静恩,“过来,Greta。”
她绕过餐桌走到他的身边,手被拢进他的掌心里。
“枪带在身上了吗?”
祝静恩愣了愣,随即想起来,“在床头柜里,我现在去取。”
她转身走出去几步,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在担心什么。
赵崇生轻点头,“我在这等你。”
她这才放心地小跑着上楼,从床头柜里取出东西,又返回了餐厅。
看见那道身影仍然端坐在桌边,她松了一口气。
管家、徐特助和梁医生都立在旁边,大约这次要一起出行。
赵崇生接过她手里的枪,退出弹夹仔细检查后,重新扣紧板机保险。最后放进枪套,亲自替她系在腰间,掩在她的外套底下。
“接下来几天,都必须把枪随身带着,记住了吗?”
他的语气严肃,可想这次出行不会太轻松,祝静恩也不自觉跟着紧张,认真地点了点头。
赵崇生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面上,几秒钟之后,他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特助等人就在几步之外,祝静恩的脸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绯红,不好意思地问他:“怎么了?是脸上有东西吗?”
在她的印象里,他很少像这样在外人面前作出亲昵的举动,并非是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公开他们的关系,而是他不想让别人轻视她。
因为他从来不吝啬向其他人赞美她。
赵崇生摇摇头,“没什么。”
“睡醒说喉咙不太舒服,喝完药再出发。”
餐桌上放着祝静恩没喝完的那瓶川贝枇杷膏,她点了点头,用勺子倒着喝了几口。
甜腻的味道糊满整个口腔和喉咙,偏偏还不能马上喝水,没由来的,她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好甜,感觉除了甜味什么都尝不出来了。”
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川贝枇杷膏本来就只有甜味呀。
余光里,身侧不远处的梁医生似乎有几秒钟的紧绷,祝静恩尚没有想到什么,就听见赵崇生淡淡地说道:“出发吧。”
她牵着他的手,点了点头。
庄园的停机坪上。
直升机的螺旋桨高速旋转,风格外喧嚣,地面上尘土与草屑形成小的气旋。
上一次来这里的记忆还很清晰,当时赵崇生要去柏林,归期不定。任她怎么说,他也不同意带上她。
当时她就是站在这里,无助地看着直升机离开,像一件被他遗落的行李。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把他的手牵得更紧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刚吃过早餐的原因,她有些晕碳犯困地打了个哈欠。
赵崇生看着她的模样,停下来替她将外套拢好,耐心地扣着毛衣外套上的纽扣。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慢条斯理的,从容而镇静。
最后一颗纽扣扣好,赵崇生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要照顾好自己。”
她点头保证道:“我乖乖跟着您,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他静默地看着她几秒,才道:“好。”
两人又继续朝前走去,距离直升机越来越近,她却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像是一团浆糊,往前迈步的腿也开始发软。
她看向赵崇生,想喊他,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抱住了她往后倒去的身体。
在呼啸的风声里,她听见赵崇生沉缓的嗓音。
“抱歉,Greta。”
原来冥冥之中梦境早就告诉过她,他们的分离是不能好好告别的。他的面容在她眼中那么模糊,她甚至没能再好好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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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和宝宝老师们一起哭呜呜呜呜
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在听《茉莉雨》“轻弹一首别离还在爱你,缘分竟然默许你离去”呜呜呜
第63章 骗子 你们每个人都帮他骗我
意识混沌中, 祝静恩重复做着同样的梦,像是陷入无尽的循环中,明明知道即将到来的分别, 却依然逃不开。
每个循环的开始都是她在迷雾间行走, 经历亲人一个个离开,她踽踽独行直到力竭的时候眼前忽然变得模糊,只能留在原地, 视野中一切都是朦胧的虚影。
和之前一样,最后走到她面前的是赵崇生。
光折射/进她的眼底, 缀着几丝眼球上血管氤氲的红光, 那道身影在其中像是晕开的大片色块。梦里的她知道这是与他的最后一面,可是越努力想看清,眼中的重影越严重。
他说:“Greta, 我送你回国去看看, 好不好?”
无论怎么样挣扎,都没能触到他的衣角半分,反而因为视线受阻不知被什么绊到在地, 浑身的骨头都在发疼。
狼狈、无助。
荒芜空寂中她啜泣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却没有任何回应。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她留在离别的场景里,一次次回顾着当时的画面。
而赵崇生终于也成为了她无法遗忘的梦魇。
原来她只是隔着玻璃窥见了幸福的一角,而后留给她梦中无数次的分别。
梦境每循环一次, 她在朦胧视野中所看到赵崇生的身影都变得更淡了一些, 到最后近乎只是一团虚蒙蒙的雾。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原地等待分别。又在一遍遍分别中,逐渐遗忘他的模样。
最后一次,梦境里发生了变化。
那抹代表着赵崇生的身影俯身亲吻着她的眉心, 唇瓣微凉一触即分,“照顾好自己。”
“抱歉,Greta,我欺骗了你。”
人最害怕的事情,会在梦里无数倍放大。
她最怕的是赵崇生丢下她,更怕有一天她回想不起他的模样。
祝静恩大喊着赵崇生的名字,乞求着他不要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等等,别丢下我……”
在声嘶力竭之际,祝静恩猛地睁开眼睛。毫无惺忪睡意的双瞳不安地颤动着,目之所及是冰冷的天花板,白炽灯冷白的光线格外刺眼。
周围是完全陌生的房间,和庄园里截然不同的装修风格。
她正躺在床里,脑袋发沉,费力地偏过头看向身侧,床边沙发上坐着的却不是她此刻迫切想见到的那个人。
祝静恩的心脏骤然紧缩。
从来没有哪一次她病中醒来时,身边不见赵崇生的身影。
梁医生注意到她醒来,走上前习惯性地先看了看监护仪屏幕上的各项指标数据,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祝静恩急切地反问着:“他人呢?”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梁医生伸手扶住挣扎着起身的祝静恩,往她与床头之间放了一个软枕。似乎刻意避免和她对视,回答道:“先生去处理工作了。”
她听见这个回答,瞳孔缓慢地转了转,整个人都太过僵硬。搭在被子上的双手互相紧攥着,用力到骨节泛白,身形隐隐发抖。
她的唇启合几次,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睡了多久?这是哪里?”
“将近八个小时。”实际上用的药量不大,由于她体弱才导致昏睡时间延长了。
梁医生回答得模棱两可,没有说出具体的地名:“这里是先生在南部的房产,周围有专人保护着,很安全——”
祝静恩的神思似乎有些呆滞,明明没有眨眼睛,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她忽然打断了对方的话,“是早上吃的药吗?”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药物过敏,早餐的味道都清淡,有任何不同她会察觉到,只有那瓶川贝枇杷膏过于甜腻,没有办法尝出味道来。
当时只是随口说的话,不想竟一语成谶。
室内恒温系统稳定运作着,祝静恩的手脚却都失去了正常的体温,蓬松柔软的被子也无法让她的身体回暖,不住地打抖。
她恍然道:“他故意把我调开,就是为了换一瓶加了料的给我,好让你们把我带走。”
她的呼吸越来越重,却不是哽咽造成的。像是缺氧窒息般,下意识地用口呼吸,本就格外白皙的脸上苍白毫无血色。
眼泪落在身前的被子上,氤氲出一圈深色,“你们早就知道他打算不要我了,对不对?”
“不是您想的这样。”梁医生安抚着她,“先生没有不要您,只是让您来别的城市换个心情放松一下,等过几日他就来接您……”
梁医生想帮她顺一顺呼吸,却被她反应强烈地躲开了。
她防备地看着眼前的梁医生,以及守在门边的其他医生与护士。
“骗子。”
“你、管家、特助,你们每个人都帮着他骗我。”
梁医生沉默着,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