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样不忍面对这样的祝静恩,这几年来几乎每日都在一起,她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情绪崩溃到一个程度,祝静恩怎么会这样直白地指责。
“如果他几天后就能回来,为什么不带我走?甚至不惜用药物让我昏睡到离开N市再醒,他不是一向最担心我的身体吗?”
祝静恩挣扎着要起身下床,可是四肢无力,脚刚踩在地上就控制不住地往前栽,好在梁医生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了。
她反抗着,不愿意被重新扶回床上,“我要去找他,别拦着我。”
她哭得抽噎,五脏六腑像是搅拌到了一起,躯体的痛苦让她止不住地弯腰,依然没能缓解剧烈的疼痛,反而开始干呕起来。
门边静候的医生与护士一拥而上,小心地把人重新搬回床上。
祝静恩侧躺着蜷住了身体,泛白的嘴唇隐隐开始发紫,甚至开始有抽搐的趋势。
状态已经严重不对了。
梁医生的神情肃然,与身边的护士交换了视线,对方将早已准备好的药剂取来。梁医生熟练地将一针镇静剂推入她的静脉,慢慢的,她激烈的挣扎渐渐变为无力的抽泣。
“抱歉,Greta小姐。”
“您反应太过强烈,您的身体没办法承受这样过度的消耗。”
情绪带来的躯体化对她虚弱的身体有极大的生理损耗,但是呼吸过度这一条,可能都会导致她休克。梁医生不得已只能给她打镇定,让她平复下来。
祝静恩感觉身体逐渐瘫软,再次陷入昏迷之前,呐呐的声音几乎让人难以察觉。
“告诉他,就算是在国内的时候我也没有这么失望过。 ”
明明是他教会她可以贪心些,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她想要的越来越多,可他却这样抽身离开,把她丢下一走了之。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对她更好的人,也不会有比他对她更坏的人了。
祝静恩最终再次昏睡过去。
梁医生重新将监护仪的传感器夹在她的指尖,看向屏幕上显示的数据和波形。同时仔细观察着她的胸廓起伏,确认呼吸平稳后,才为她戴上氧气面罩,进行氧气辅助。
没有人注意到,放在另一侧枕边的手机无声亮起,来电人的备注后边跟着小小的爱心。
同一时间,某片海域上。
阴翳的天边,乌云沉沉地压下来。裹挟着湿咸与粘腻的海风将众人的衣角吹得翻飞。
游轮按着既定的航线行驶着,船头甲板的护栏前立着几道人影。
徐特助匆匆汇报着刚刚得到的消息,“那边传来消息,Greta小姐方才醒过来了,但是情绪激动,状态不太好。”
海上信号不稳定,信息同步存在一来一回的时间差,此刻得到的消息已经是几分钟之前的情况。
赵崇生的眉头拧死,搭在甲板护栏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收紧。
那日他只是提起要送她回国,她的反应就已经严重成那样,眼下他真的把她落下,只怕会比那时的情况更严重。
他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几乎灰暗的信号格,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目的地近在前方,登岛之后能够与外界联系的可能性更小。
赵崇生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拨出了那一串号码。
像是将选择交给了命运,如果能够接通,至少他还能再听一次她的声音。
意外的,信号格全暗竟然还能够拨出去,但回铃音响着,始终无人接听。
随着最后“嘟”的提示音,无人接听的通话自动挂断。
赵崇生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微不可闻地叹息道。
“Greta还是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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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临时有事在外面跑了一晚上,给大家发红包!今晚尽量早点更新!!
第64章 治疗 治疗的过程里记忆会减退
午后天空蓝得近乎透明, 微风拂过,带着阳光烘焙过的草木暖香。
傍山别墅的卧室里,厚重的窗帘紧闭着, 没有任何光线能够进入漆黑的房间里, 室外一切风和日丽都与这里无关。
床上隆起的被子蜷成小小一团,随着低低的啜泣声而微微耸动着。
门被轻轻敲响,室内低而闷的啜泣声顿住, 继而压抑着逐渐平息下去。
祝静恩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掌心按了按眼睛, 没什么力气地说了句:“请进。”
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了太久, 即便梁医生打开的是靠近门边的灯,隔着整个房间的距离祝静恩还是不适应光线的闭了闭眼睛。
祝静恩向来怕黑却没有开灯,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皮, 像是折射眼皮上毛细血管的颜色, 眼前一片朦胧的红光,正如梦中突然雪盲的症状。
她害怕漆黑的房间,却更害怕回忆起那场无尽循环的梦, 只好摸黑将自己埋进被窝里。
梁医生等待她适应光线后,才将主灯打开,“今天睡得好吗?”
祝静恩摇摇头,语气轻淡:“不习惯。”
她说着,顿了顿。
忽然想起之前有一天睡前趴在他的怀里问他, “您以前都是关灯睡觉的, 现在每天开着夜灯,会不会睡不好?”
当时他只是淡淡地回道:“习惯了。”
可是克服自己长久以来的喜好去适应新习惯明明就这样难。她一点也适应不了,这里没有赵崇生送她的那盏小夜灯,也没有她喜欢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 没有赵崇生在身边。
心脏某一块像是漏了个洞,风呼啸着灌进来,寒意持续传递到全身。
梁医生用体温枪测了她的额温,尚在正常的区间,“中午吃的止疼药有效果吗?”
她摇了摇头,这几天她几乎吃不进任何东西,每天都在吊营养针,消瘦了一大圈。
她时常觉得骨头发疼,即便睡着了也会疼醒,可是检查下来又没有对应的病症,试过两种止疼药都无法抑制骨缝里传来的疼痛。
“今天是第四天了,我想回去。”
祝静恩说话的声音很轻,间或掺杂着咳嗽。
那天她再次醒来后发现了通话记录里的未接来电,可是等到她再拨回去,只剩下机械的女声重复提醒着无法接通。
之前赵崇生和她说过,按照推算大约要去三天的时间,于是她靠着那通未接来电撑了三天。
她看着梁医生沉默的模样,又小声补充道:“那天我们说好的,如果他三天还没有来接我,我们就回N市。”
她不知道这里是具体哪个城市,无法为自己设置回庄园的路线,更何况这里戒备森严,她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她对抗那群保镖独自离开,只好和梁医生约定。
祝静恩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对方的回应,她的语气没有起伏,“你们是不是又要骗我了?”
那双向来灵动漂亮的眼眸,此刻如同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而这个变化仅仅只在几天之内。
更让梁医生担忧的是,她这两日里过分的平静,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安宁。
梁医生垂眸避开她的目光,有些话却不得不说:“Greta……”
刚开了个头又难以继续下去,梁医生停顿着措辞,“在来这里之前先生交待过我,如果过了三天还没有传来关于他的消息,大概是……”
祝静恩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她,神思淡淡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可是比梁医生的话语更先到来的是疼痛,她感觉胃里一阵绞痛,像是钝刀子捅进伤口里又搅了搅。她朝着前边弯下腰,整个人都蜷了蜷,冷汗霎时落下来。
这个症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这几日里频繁发生。没有药可以止疼,只能等待时间将疼痛慢慢褪去
梁医生实在说不出剩下半句话,转而说道:“太痛苦的话,试着接受治疗吗?”
“不是已经试着吃药了吗,没有效果。”
“还能治得好吗?”
她们都很清楚。
她的焦虑、疼痛,特效药有且仅有赵崇生。
“不是吃药,是mect,无抽搐电休克治疗。”
如果骗她接受了治疗,只要她检索过后还是会发现真相,依照她现在的情况,到时候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反效果。
“我想先回N市再治疗可以吗?在这里我很害怕,我想等到他回来陪我治疗。”
梁医生不忍地继续道:“Mect通常是8-12次治疗,在这个过程里部分记忆会减退,也就是俗称的失忆。”
祝静恩的眸光愈发暗淡下去。
她听明白了,如果开始接受治疗,慢慢失去记忆,也就不用再回到庄园了,避免接触熟悉的事物又回想起来。
“是他的意思吗?”
“不是——”
祝静恩打断了梁医生的话语,一字一句地问道:“他希望我接受这个治疗吗?希望我把他忘记,对吗?”
她保持着那个半蜷缩的姿态,梁医生看不清她的神态,却听她忽然笑了一声。
“难怪他会在丢下我之前和我求婚,原来是因为这一切到最后都会被忘记。就像那天的烟花一样,结束了就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她明明是笑着说的,却又裹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Greta,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医生伸手扶她,她顺着力气抬头,满是泪水的脸上格外苍白,像是珍贵易碎的白瓷。
“不要。”祝静恩吸了吸鼻子,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我不愿意。”
“为什么你们觉得忘记这一切,就能够所谓的‘好好生活’?早就不能了。”
“就算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看到他的尸体。我不要在这里了,你们带我去找他。”
梁医生道了声抱歉,“去那座岛上的所有航线都已经被封锁,现在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到达。”
祝静恩此刻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那就回庄园,我回去等他。”
梁医生沉默了几秒钟,还是说道:“抱歉,没有先生的指示,我不能擅自作主。让您留在这里,是他最后一道指示,不只是我,这里所有人都必须遵守。”
可祝静恩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她商量。
她忽然直起身子,朝着床的另一边挪去,从另一个枕头底下摸出了什么,而后退到了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