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鸢点点头,赞同贺庭雪的说法:“兹事体大,还要赶快禀报陛下和皇后娘娘,否则若是延误了太子殿下的驱邪法事,太子殿下说不定三魂六魄都被吞噬。”
沈落鸢说的一本正经,华媃云当即就觉得她说的对,今天箫昃衡这么癫狂,可不就是入了邪。
她刚想应和,又觉得自己这样就回的太快了,于是她顿了好久,吭了吭声,索性不说话。
贺庭雪已然颔首:“这事你们不必担心,交给我。”
华媃云不可思议:“可以吗?”
她头一回见到贺庭雪,虽然家中也听父亲提到过这位属国的皇子,说是陛下格外看重他,连京中最好的那一处宅子都赏给他,但是太子殿下毕竟是陛下的皇子。
由属国的皇子处理她们的太子殿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沈落鸢却拍拍手,辗然一笑:“那就交给贺哥哥了,多谢。”
“现在又叫贺哥哥了?”
“……”
“再叫一声?”贺庭雪催促。
“……”沈落鸢视线移向别处。
贺庭雪咬了咬牙,他总算是发现了这小骗子的性子,无利不起早,总归要从他这里得些好处,才会面露这些乖巧老实的模样。
沈落鸢听到了也不作解释,她装傻充愣。
但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却看着华媃云一愣一愣的。这二人是什么情况?还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黏腻氛围?当场明明有四个人,除去地上躺在地上的太子殿下,她可是活生生的人呢,然而她距离二人这么近也融入不进去,总感觉隔着些什么。
贺庭雪已经应下,但他不禁抽了抽鼻子,突然沉道:“你今日吃了许多酒?”
沈落鸢神思一定,装傻充愣:“没有啊。”
贺庭雪咧嘴,一口白牙猎猎生寒,无情戳破:“酒气连你那迷药都遮不住。”
沈落鸢视线忽闪,在意的却是旁处:“你知道我的迷药?”
贺庭雪吊儿郎当地点点头:“去医仁堂走了几趟,除却治病的药,旁的……”她掩下旁门左道这个词,“给牲畜治理的药也是不少,但能迷劲儿这么大的一定是你私下研制的。”
沈落鸢低调抿唇,眼底却飘起小小的骄傲:“山间时有巨兽,便研制了这药,最多可迷倒一头野猪。”
华媃云突然眨眨眼,她意识到什么,沈落鸢用的迷药不会是用在猪圈里头的吧!
沈落鸢、沈落鸢,她怎么敢的啊?!
但眼下太子已经直挺挺地躺着了,沈落鸢相信贺庭雪,便不做插手,贺庭雪后面再怎么嚣张,眼下箫昃衡都还是一国的太子,太子不会有大碍。
于是沈落鸢放心了。
从宫殿里出来,华媃云一直紧紧跟随着她,这让沈落鸢甩都甩不掉,走了许久,沈落鸢突然停下脚步,她转身看向身后神色不明却有些紧张的华媃云,终于,她叹了一口气:“为何还要跟着我?”
华媃云支支吾吾:“你这么相信贺庭雪吗?”
沈落鸢颔首,狐疑:“为何我不信他。”
华媃云不说话了,还能是什么原因呢,明眼人不都能看出来,虽然贺庭雪身世也不差,但若是嫁给贺庭雪,就要远离都城,去向那炽热蛮荒的地方,她不相信沈落鸢是个傻子。
可再多的话,她也说不出,谁知道今日之前,她还把沈落鸢看作眼中钉,肉中刺……
回到宴席,沈落鸢才知道沈羡青和沈羡书过来问了她几次。
沈落鸢远远示意她无碍。
沈羡青还是不放心,就连沈羡书也目露愁容。
回到府上,一家人不免又将沈落鸢好好打量了一番。
知晓太子箫昃衡的行径,不免气得牙痒痒。
沈羡青更是怒目圆睁:“他对你动手了?”
沈羡青立刻站起身,撸起袖子就要冲出门,还是沈羡书把他拦下,但一向文雅的沈羡书同样面色不好看,白面染怒:“鸢鸢不是现在还好好站在我们面前?大哥你不要冲动!”
沈落鸢乖顺地点点头。
但今日一反常态,沈泊渊分外冷静。
他只看向沈落鸢:“鸢鸢,贺庭雪去找陛下了。”
沈落鸢耳尖轻动,一屁-股坐回了原处:“他……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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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帝王休憩的浮光殿。
贺庭雪让手下把晕了的箫昃衡拖拽到帝王的面前,帝王之前只收到太监消息说贺庭雪找他,没想到这个小东西居然会对太子下手!
不过帝王并未多说什么,看着地上闭眼沉睡的太子:“他这是怎么招着你了?他现在还是太子,你也不能做什么都太明着来。”
看这太子的脸上又轻又肿,还有指甲的划痕,当真是被人痛揍一顿。
贺庭雪一袭白衣,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丝毫不顾及顾所谓的君臣,他喝了杯凉茶,面色阴冷:“对我媳妇儿动手了。”
“???”帝王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对上贺庭雪有些嫌弃的神色,帝王尴尬地抽了面龙帕,淡定擦拭,“你什么时候有了媳妇儿?”
他怎么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我中意沈落鸢。”
“沈落鸢……沈家那丫头?”帝王却并不惊讶,他擦干嘴边的水渍,人到中年,多年来的杀伐让他的面容多了几分不容置喙,但是此刻,面对贺庭雪的他却温和许多。
想到沈落鸢,帝王轻呵一笑:“但朕上次还听沈家那丫头说,她并无心仪之人,恐怕是你在这边一头热,单相思。”
“是又如何。”贺庭雪丝毫不在意,“但我不允许这种杂虫围在她身边。”
帝王坐回身:“既然如此,你可回来。”
贺庭雪沉默着,不说话了,帝王还看着他,循循善诱:“你若回来,你便有了他的位置,到那时,你的容貌,你的地位,你的身份,朕相信沈家那丫头不会拒绝你。”
贺庭雪刚想拒绝,帝王出声打断他:“朕没有逼你,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所以贺庭雪最讨厌这个老头子了,每次和他说话,最后都会拐到让他回都城,可什么是“回”,这里不是他的家,他在南属国才过的逍遥自在。
贺庭雪藏着郁气,连老头子留他在宫里多住几晚,他都拒绝了。
帝王叹息:“朕这万寿宴的第一日,你都不愿让朕心顺遂吗?”
贺庭雪没有回头:“可你说的这些也从来不曾让我顺遂。”
贺庭雪抽身离开,只是离开前,他看向地上伏倒的男人。
帝王眉头挑了挑眉:“怎的,你还想动手打他一番?”
“怎会。”帝王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某个小没良心的突然扯开嘴角,邪佞一笑,“我会如实告诉母后,您的眼光还是这般差劲。”
少年翩然而去,余下大殿杯盏狼籍,隐约还夹杂着陪伴他几十年的太监为难的劝慰声:“陛下您息怒啊!”
“你说说?!他有这样当儿子的吗?天天大言不惭的威胁老子,真当老子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今日不过废了个太子,老子还能扶持别的儿子,老子说皇位还就不给他了!”
这话听到贺庭雪耳里,他嗤笑一声。
好在今天这番谈话不是全然没有结果的。
老头子答应了,不会让太子箫昃衡这个狗东西继续继续打扰沈落鸢。
其余的,老头子要骂就骂。
越是心虚才会越骂的大声,老头子若是心里无鬼,又怎么会因为他这一句话就怒炸成这样。
贺庭雪出宫回府,全然不在意这场宴席尚未结束,而暴怒的大殿一片狼藉,很快宫人无声上前,又将其收拾完整。
片刻后,帝王召见了丞相。
这些贺庭雪都不知道了,回到自己的府上,为了赶工,最近府上有些闹腾,工匠们彻夜都在点灯做活。不过效果很是显著,这方温泉周围已经修缮的非常雅致,柔润的鹅卵石铺地,小道弯折,周围随心点缀着松柏和绿柱,更是移栽了些许适合本土生长的花卉。
贺庭雪抿唇,原本不悦的心情等他接触到这里绵绵而上的雾气时,终于散去了几分。
沉沙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没在他面前打扰,只取来了主子的贴身衣物,便机灵离去。
每次都是这样,主子从宫里出来,不是惹了火,就是捻了酸劲儿。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在主子面前碍眼!
所以沉沙不但离开了,还带走了周围服侍着的小厮和侍女。
只是他带着一众人离开,这才想起。
好像有点不对!
主子在里头泡汤,可是丞相府那边的墙还没有修好。
原是他们府上重金聘来的匠人居然意外发现,这里的暖池竟可挖延,左右毗邻,自然要处好关系,于是主子派人同丞相府的管家说了一声,随后这破损的两堵墙一直未修善,而丞相府,则多了方延展开来的暖池,自然因势利导。
如今丞相府的工匠去休憩了,两边都没有围堵,若是被人冲撞了……主子恐怕又是怒火一场。
沉沙不曾想,此刻自家的主子已经被人狠狠冲撞了!
对方甚至目标格外明确!
锁定池子里的男人后,沈落鸢浅茶色的桃花眼稍稍眯起,又在月光朗照下,陡然明灿。
她毫无犹豫地褪下鞋靴,踮脚下水。
“沈落鸢?”贺庭雪退后几步,如今的他只着着一层淡薄的礼仪,早就被水润透。
在沈落鸢踱步而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他这心里好笑着,某个小骗子今夜或许又是梦魇了,还得把人好好哄回去,只不过他不曾想沈落鸢居然这么大胆!
他在水底下,她居然还敢下水?
贺庭雪看着不断靠近的沈落鸢,狭长双眸闪过几许危险的光:“沈落鸢,你清醒一点!”
面前的少女来的突然,还一言不发,但贺庭雪也知道此刻沈落鸢的不对劲。
她的梦魇怎么更严重了些?
这么大步且目标明确的下水,难道又企图在水里淹死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性,贺庭雪不在后退。
他一把攥住了沈落鸢的手腕:“沈落鸢,睁眼看看你对面的人是谁!”
沈落鸢歪着脑袋:“是贺庭雪。”
顿了顿,她突然辗然一笑:“是我喜欢的贺庭雪。”
贺庭雪的呼吸骤然一窒,一股无名的火热从他的小腹窜了上来,他紧紧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钻了出来:“谁喜欢贺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