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了一下,默默攥紧自己满是茧子的手。
母亲的这双手,从未在她孩童时期温柔地抚摸过她,只有在她劈柴不够多、做饭咸了淡了、或者采药卖的钱少了时,才会重重地落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些红痕和疼痛。
因为从未被亲密地对待过,此时师流萤面对迟来的,母亲的亲昵,没有欢欣,只有极其不适应的别扭感。
记忆力的母亲和现在的母亲反差太大,两个形象割裂到她只觉得眼前一幕十分荒诞。
师流萤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一缩,挣脱了那只即将碰到她的手。
沈寒舟一直密切关注着师流萤,看到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落寞的神情,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子又被燎起来了。
“你敢碰她?!”沈寒舟大吼一声,这次不再是甩银票,而是直接掏出一枚沉甸甸的金锭,看也不看,运起一丝微薄的灵力,狠狠砸向了师母刚刚伸出来的那只手!
“啊!”师母惨叫一声,手背瞬间红肿起来。
但她看到掉在地上的金锭,贪念竟然压过了疼痛,弯腰就想把金锭捡起来揣怀里。
然而,她的手在触碰到金锭的瞬间,那金锭上猛地爆发出一阵刺骨的寒气!
师母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上了一层白霜,冻得她又是一声惨叫,触电般缩回手,惊恐地看着地上那枚结了冰霜金锭。
沈寒舟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哼哼,师流萤的钱,你也敢碰?”
师母又痛又气又怕,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声音尖利得能划破天际:“没天理了啊!修仙的欺负凡人了啊!”
“女儿带着外人要打死亲娘了啊!孽障!不孝女!”
“你是要弑母吗?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容嫣早就按捺不住了,她撸撸袖子,纤细的手指指着师母的鼻子,骂骂咧咧:“老妖婆!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了。扣什么大帽子?”
“你看清楚,想收拾你的人是我们,跟我们小师妹没关系。要不是看在你是她生母的份上,就凭你刚才那些话,老娘早就一剑送你下去见阎王了!”
“你能活到现在,全是靠蹭了我们师妹的脸面,懂不懂?”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被师母护在身后的胖男孩突然挣脱丫鬟的手,冲到前面,用与他年龄不符的怨毒眼神死死盯着师流萤,尖声叫道:“你这个赔钱货!丧门星!你活该!”
“娘就是爱我,就是不爱你!娘亲天天晚上都跟我说你多让人恶心,说你是个女娃娃,天生下贱!”
他的小胖脸上满是与他年龄不符的刻薄和得意,继续嚷嚷:“娘还说,你小时候那么拼命干活,根本就是馋鬼投胎!就是为了贪图那点糖水!假装勤快想讨好她!呸!恶心!”
这充满恶意的话像石头一样砸过来,师流萤听着,脸上没有出现被刺伤的痛苦,反而是一种浅淡的,更接近茫然的神情。
她没有去看那张充满恶意的稚嫩脸庞,而是看向了她的母亲。
“娘。”
师流萤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认真的,试图厘清事实的执拗:“你可能自己也不记得了。”
她努力地回忆着,组织着语言:“幼时家里穷,只能住漏风的木房。你做活总是喊累,腰都直不起来。我那时候……”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语,最后只是很朴实地说:“没想过糖水。”
“就是觉得,我要是能多做一点,娘就能少做一点,就能不那么累了。”
“但娘会在我干完活后给我一碗糖水,我依旧很开心。”
她说这话时,眼神干净,没有控诉,也没有渴望被理解的迫切,只是在陈述一个她记忆里很简单的事实——她看到娘亲累了,所以想帮忙。
至于糖水是努力做活的“交换”,那是之后更大一些母亲教她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那好像不是“交换”。母亲所谓的交换没什么道理可言,就像母亲不爱她这件事,也是不需要深究道理的。
师流萤并未因为自己的过去而怨怼或过分哀伤,可是这样迷茫的模样真的虐惨了一边的容嫣和池漾。
她们呜呜啊啊地把师流萤搂在怀里,宝宝乖乖地叫个不停。
吃瓜群众从没看过如此热闹激烈的大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师流萤朴实到近乎笨拙的解释,像一面镜子,将那对母子内心的算计与刻薄照得无所遁形。
连原本有些觉得师流萤这边过于强势的人,此刻也彻底倒戈,对着那对母子指指点点,骂声不绝。
师母被众人指指点点话说得脸色煞白,还想再骂。
突然——
一股阴冷腥臊的妖风毫无预兆地凭空卷起!
“来了!”重苍低喝一声,狐眸中精光一闪,身影瞬间变得模糊,如同融入风中,悄无声息地朝着妖气源头追去。
池漾一拍隐踪蜂,那透明小蜂立刻附着在重苍几乎消失的衣角上,一同隐匿了行迹。
与此同时,那妖风精准地卷起地上还在撒泼的师母和那个叫骂的胖男孩。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二人倏地化作一道灰黑色的影子,朝着城外的方向急速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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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很早就有更新而且肥肥的,快夸夸我[竖耳兔头]
最近需要很早起床,所以更新时间改到中午十二点,如果十二点之前写完,会提前发出来,十二点发不出来了会在评论区说,你们十二点来看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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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大师兄竟是皇帝的祖宗? “他们才是我……
师流萤眼看着重苍追过了去, 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追上去。
可她脚步刚动,又硬生生顿住, 猛地回头看向脸色愈发苍白的君临天。
“大师兄,你得回去!”
师流萤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几步走回君临天面前,仰头看着他:“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她又看向一旁还在为刚才“撒钱壮举”激动得微微发抖的沈寒舟, 认真嘱咐:“沈寒舟, 拜托你,一定把大师兄好好送回宗门, 看着他休息,等我带回太岁。”
她的眼神澄澈而专注, 里面是全然的信任和关切。
君临天看着她写满担忧的小脸, 心头微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好, 听你的。”
沈寒舟也立刻挺直了腰板, 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大师兄安安稳稳送回去!”
大师兄是师流萤很看重的人了, 能接到护送大师兄的任务, 他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师流萤见两人答应, 这才稍稍安心。
她又深深看了君临天一眼, 仿佛要确认他真的会听话,然后才转身, 对容嫣和池漾道:“容师姐, 池漾师姐,我们走吧。”
池漾早已通过灵识与隐踪蜂联系,指尖一点:“这边!”
三道身影立刻化作流光, 朝着隐踪蜂指引的方向疾驰而去。
目送着师流萤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沈寒舟松了口气,正准备履行承诺,护送“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师兄回宗。
却见君临天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的……却不是宗门的方向。
“大师兄?”沈寒舟疑惑。
君临天步履从容,朝着与宗门截然相反的皇城的方向走去,语气平淡无波:“跟上。”
沈寒舟目瞪口呆,连忙小跑着追上去,压低声音急道:“大师兄!你答应师妹要回去的!你这要是被她知道……她肯定会生气的!”
君临天脚步未停,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谁说我要回宗门?”
他顿了顿,补充道,“去帮师妹出气,去不去?”
沈寒舟一愣:“出气?怎么出?你现在不能用灵力,过去不是添乱吗?”
他可是记得药长老说大师兄需要静养,强行动用灵力会加重伤势。
君临天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月白的衣袍在行走间拂过地面,不染尘埃:“谁说**,就一定需要灵力?”
寒舟被他这话噎住,心里嘀咕着不用灵力怎么帮流萤出气,难道靠嘴说吗?
但他看着君临天那看似虚弱却莫名给人一种笃定感的背影,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罢了罢了,大师兄总归有他的道理……大不了,要是师妹真生气了,他……他就说是大师兄逼他的!嗯,没错!
他一个手不能拎肩部能抗的小菜鸡的胳膊,如何能拧得过宗门首席大师兄的大腿。
两人身形如风,穿过熙攘的街道,径直来到守卫森严的皇城之外。
君临天甚至没有走正门,带着沈寒舟如同闲庭信步般,掠过宫墙,穿过一道道回廊宫殿。
沈寒舟还是第一次干这种潜入皇宫的事儿,感觉自己怪像贼的。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忍不住传音:“大师兄,刚才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这可是人间龙脉所在。皇帝老儿就在这里面呢。”
“无论是妖是鬼还是修者,都不能干扰人界龙脉的,这是铁律。”
“龙脉要是有个闪失,凡界非得大乱不可,咱们也得倒大霉!还是走吧?”
他絮絮叨叨,看着君临天带着他在那些歪七扭八、堪比迷宫的宫道里穿行。
偶尔有太监宫女感觉一阵微风拂过,疑惑地回头,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当是起了风。
见师兄根本不搭理他,他继续苦口婆心:“我知道那师宅好像是什么亲王的府邸……”
沈寒舟嘴角子要起沫沫了:“但咱们直接找皇帝也没用啊?总不能伤害皇帝吧?更不能威胁皇帝帮我们办事了,皇帝做事必须出于本心才行,外力强迫是会遭反噬的。”
就在沈寒舟喋喋不休,几乎要把人间与修真界互不干涉的条约从头到尾背一遍的时候,君临天在一处偏僻却庄严肃穆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此地古木参天,香烟袅袅,环境清幽。
沈寒舟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道,茫然四顾:“这又是哪儿啊?”
君临天没有回答,目光透过虚掩的殿门,望向里面。
只见殿内,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正跪在蒲团之上,对着上方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和几幅画像焚香祷告。
少年皇帝眉宇间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忧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列祖列宗在上,孩儿不孝……今日又来扰先人清净了。”
他叹了口气,“前朝之事,孙儿实在……实在力不从心。”
沈寒舟在外面扒着门缝,忍不住传音嘀咕:“啧,听着怪可怜的,这皇帝当得也忒憋屈了。”
“那阳国公今日在朝堂之上,又公然刁难,指责孙儿年少德薄,不堪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