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来此,只是不希望你觉得,自己是孤立无援的。”
师流萤微怔。
君临天的目光扫过身边的池漾、沈寒舟,以及走过来的重苍和容嫣,最后重新落回师流萤身上。
他语气温和笃定:“师妹,记住,你是万象宗宗主的亲传弟子。”
“你的身后,站着整个师门。我们几个今日在此,不过是先行。”
“只要你需要,只要你想,便是倾全宗之力前来为你撑腰,也并非不可。”
他上前一步,对着那沮丧的脑袋轻拍两下。做出了只有面对师流萤才有的安抚动作:“宗门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所以,不必在任何事、任何人面前委曲求全。”
池漾走过来手挽着师流萤的:“是的哦,虽然我不是你们宗门的人,但是天兽宗,也是你坚实的后盾。”
她笑眯眯道:“姐姐在天兽宗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这时,沈寒舟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一个箭步挤上前来。
他手腕一翻,不知从哪摸出一厚沓簇新的银票,用指尖甩得“啪啪”作响。
那平日里在宗门里总带着点窝囊气的脸庞,此刻竟焕发出一种“壕”气干云的光彩。
“就是!听说她还说你是赔钱……”他猛地刹住车,把那个“货”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呸!”
沈寒舟脸上闪过一丝懊恼,随即更加用力地挥舞着银票,“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了,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沈寒舟的钱,永远只给师流萤一个人花!看见没?”
他指着那厚厚一沓,“这只是一点零头。”
“我们幽都商会,随便拿出冰山一角,都能把那个满是铜臭味的宅子给埋了!看她还敢不敢说你!”
师流萤看着激动得脸颊泛红的沈寒舟,又看看虽然虚弱却目光坚定的君临天,还有笑眯眯笑得温良的池漾师姐,心中那点关于“交换”的困惑,似乎被另一种更庞大、更无条件的东西冲走了。
她有一种奇异的,被托举的感觉。
此前在祖父离世之后,她觉得自己和世界是割裂开的,她像一叶没有依托的浮萍。
现在她不是浮萍了,她是一片大大的荷叶,有很粗壮的根可以深扎下去,她要越长越壮,把大家都放在她的大叶子上。
师流萤抿了抿唇,还是更担心君临天的身体:“大师兄,你的伤……”
君临天温和地打断她:“至少,让我亲眼看到,你的母亲再也不敢欺辱你,可好?”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师流萤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种情绪一闪而过:“师兄总是觉得,你成长的每一步,我都不该错过。”
师流萤与他对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
她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这次,我会要回太岁。”
就在气氛转向同仇敌忾之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重苍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师宅里有妖气。”
众人神色一凛。
池漾收起脸上笑意:“妖?确定吗?什么来头?”
重苍摇了摇头,银灰色的狐眸微眯:“只确定有妖气,很弱,尚未完全成型,但离得不远。”
“这妖应常落足那宅院。那妇人和孩童并非妖身,却也沾染了气息,关系匪浅。”
他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猜测,“按妖的习性,若非此地有重要之人,不会在人间逗留如此之久,还如此频繁地沾染气息。”
“重要之人?”容嫣挑眉,立刻抓住了关键,“意思是,只要那对母子遇到危险,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就很可能现身?”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师流萤,带着询问。毕竟,那里面是她的血亲。
师流萤接收到大家的视线,垂下眼睫,最终平静地开口:“只要不取她性命就好。”
“好!”池漾一拍手,“那我们可以来个引蛇出洞!我这里有‘隐踪蜂’,能帮忙隐匿气息。”她说着,从灵兽袋里召出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透明的小蜜蜂,这蜂翅膀震动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重苍:“妖气出现的时候,我会施展大追踪术隐匿气息追过去。”
计划迅速敲定。重苍与池漾负责追踪妖气源头,容嫣贴身保护师流萤,至于沈寒舟,主要负责炫富,以及待会儿送君临天回宗门休息。
“我不用……”君临天还想坚持。
“师兄,”师流萤看向他,眼神认真,“拿到太岁,你需要立刻用药。沈寒舟送你回去准备,正好。”
她把师兄的健康放在了首位。
君临天看着师流萤黑白分明,无比认真的眼眸,终是无奈地笑了笑,妥协了:“……好。”
一行人于是调转方向,再次朝着师宅走去。
这一次,气势截然不同。
还没到师宅门口,容嫣就已经暗中放出了几个只有指节大小、动作灵活的傀儡小人。
这些小傀儡悄无声息地混入逐渐聚集起来看热闹的人群中,用各种夸张的语调开始“科普”:
“听说了吗?这家主母,心黑得很呐!自家亲闺女,当牲口使唤!”
“可不是嘛!小小年纪就让劈柴扛货,换碗糖水喝都算恩赐!”
“如今人家闺女有出息了,拜入仙门了,这当娘的还想霸占孩子祖父留的救命药材!说什么都不给!”
“啧啧,真是黑了心肝!”
“仙门弟子怎么了?仙门弟子就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了?就能这么糟践?”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有觉得宗门中人如此计较有失风度的酸儒刚开口:“纵有不是,也是生养她的母,给命之恩大过天,如此兴师动众,未免……”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妇人啐了一口:“我呸!感情不是虐待你家孩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孩子进了仙门,那就是仙家的孩子!容得她这么作践?”
另一个婶子也附和:“就是!能生出个仙女来,不烧高香供起来,还当丫鬟奴隶压榨?我看这妇人是昏了头了。眼皮子浅的东西!”
议论声越来越大,师宅内的师母显然听到了动静,猛地拉开大门,脸色铁青:“吵什么吵!都围在我家门前干什么?滚开!”
她的目光触及到去而复返的师流萤以及她身后那一看就气度不凡的几人时,先是一愣,随即怒火更炽。
尤其是看到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更是觉得脸面尽失。
她指着师流萤破口大骂:“你个孽障!还敢带人回来闹事?我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早知道就该把你摁在尿桶里溺死!”
沈寒舟一听“赔钱货”的同义词,“孽障”、“不孝的东西”,一直憋着的劲儿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上前一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从芥子壶里掏出一把厚厚的、面额巨大的银票,手腕一甩,动作潇洒地将那一沓钱精准地甩到了师母脸上!
“啪!”银票拍脸的声音清脆响亮。
“给小爷闭嘴!”
师母被砸得一懵。
沈寒舟抬着下巴,用他自认为最冷酷霸道的语气说道:“就是你说我师妹是赔钱货?”
不等师母反应,沈寒舟左右开弓,一把接着一把的银票像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脸上甩!
“赔钱?嗯?”
“我让你赔钱!”
“小爷我用钱埋了你!”
漫天的银票飞舞,周围的百姓眼睛都看直了,呼吸急促,发出阵阵惊呼。他
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更没见过这么……豪横的撒钱方式!
一时间,无数道羡慕、嫉妒、激动的目光聚焦在被沈寒舟牢牢护在身后的师流萤身上。
“这闺女……真是仙女下凡啊!”
“瞧瞧!这才是真正的仙家气派!”
“我家闺女要是有这福气一半,我做梦都能笑醒!”
“那妇人真是瞎了眼!”
有人被金钱冲昏了头脑,试图弯腰去捡飘落在地的银票。
就在这时,池漾冷哼一声,一拍灵兽袋。
霎时间,十几只形态各异的灵兽呼啸而出!它们在空中迅速缩小到半人高矮,落地后发出低沉的咆哮。
有牙尖爪利的影狼,有浑身覆盖骨甲的凶豕,有尾钩闪着寒光的蝎狮……一个个看起来就不好惹。
这些缩小版的凶兽并不攻击普通人,而是分工明确,动作迅捷地将散落在地上的银票一张张捡起来。
有人想趁机偷摸一张,立刻会被最近的凶兽龇出尖牙,发出威胁的低吼,吓得那人连滚带爬地缩回手。
凶兽们对百姓凶狠,对那目瞪口呆的师母更是没什么好脸色,捡她身边银票时,故意用爪子扒拉她,或者用尾巴扫她,弄得她狼狈不堪。
凶兽们把地上的银票一张张捡起来,屁颠屁颠地小步挪到师流萤的身边,小心翼翼把锋利爪子收起来,钱通通送到了师流萤面前。
一只通体雪白、圆滚滚像雪豹又像猫的灵兽,发现师流萤两手空空拿不下,灵动的眼睛转了转,扭头从池漾腰间扯下一个备用的铃铛花纹的芥子壶,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师流萤的手,示意她挂上,然后继续把塞不下的银票往芥子囊里叼。
凶狠与蠢萌的反差,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在确定这些凶兽不攻击人,只是捡钱后,大家都收齐了贪财的心,老老实实看戏了。
沈寒舟把师流萤护在身后,打脸成功,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
在宗门里,他总是被师流萤保护,有系统的这二十几年,他都窝囊惯了。
此刻,他终于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主要还是家里的财力,站在她前面,为她撑一次腰!
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让他胸膛剧烈起伏,眼圈都有些发红。
小窝囊偷偷用袖子擦擦鼻涕,无比珍惜这个能保护师流萤的机会。
师母被眼前的银山兽海和众人的指责弄得头晕眼花,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是羞是气。
但她眼珠子一转,看到那源源不断被塞进师流萤芥子囊里的银票,贪婪最终压过了愤怒。
她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试图上前去拉师流萤的手:“流萤啊,我的儿!你看这,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你既在宗门认识了这样,这样的人物,你也应该早点跟娘说啊!”
师流萤看着她伸过来的手,那双手,指甲修剪得整齐,皮肤因为养尊处优而光滑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