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墩已经遴选进了火器营,火器营初初建成,这个时候进去是最占便宜也最有机会往上走的。为此戴佳氏这小半年都容光泛发神采飞扬,对待沈婉晴更是殷勤得不得了。
知道沈婉晴的东小院里还藏着个祖宗,什么客气话没有就主动把陪客人的差事揽下来,连拉带拖地就把沈婉晴从席面上推走了。
“怎么样,新娘子上花轿的时候您瞧见没有。”
“没看见新娘子光瞧着一堆人脑袋了,不过是比福州办喜事要热闹,你说等冬月初五那日是不是比这个还热闹。”
“热闹肯定热闹,但到底是怎么个热闹法我也没经历过。我问过我家老太太当年元后入宫是个什么场面,她只说贵气得很跟寻常旗人家成亲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也没问明白。”
“都是头一遭也没个先例可循,听说礼部和内务府为了这个天天吵,一个要这样一个要那样,不知道到底吵什么。”
东小院这边也摆了一桌席面,完颜氏是个温柔且特别会看眉眼高低的人,她当然知道再石琼华是奔着谁来的,沈婉晴一回来她就领着芳仪往正院去了。
“他们吵完了再去毓朗跟前争,毓朗说他天天耳朵旁就跟八百只鸭子呱呱呱一样,等那些个大人们呱呱完了,他再去太子爷跟前呱呱。”
“饿了吧,你快吃点儿东西吧,还好意思说别人呱呱呱的,我看你才是最能说的那一个。”
石琼华喜欢听沈婉晴说话,说不上因为什么,可能就是看对眼了吧。这一年她为了备嫁几乎没出过门,现在眼看着婚期临近她这心里不知道怎么就越来越不踏实,实在在府里坐不住了才来找的沈婉晴。
“大姑娘也吃点儿,今儿的席面不是家里的厨子,是我让毓朗专门出去找的,昨天就已经做了一场小宴,好好吃啊。”
沈婉晴以前就可喜欢吃流水席了,尤其是农村的那种,只要厨子请得好那味道可比酒店里的席面好吃多了。
“是好吃。”
石琼华见沈婉晴吃得香,本来觉得自己不怎么想吃的人也来了胃口,两人就这么听着正院那边传来的热闹声高高兴兴吃完一顿喜宴。
“还有两个月我就要嫁到毓庆宫里去了,到时候你能不能送我入宫。”
“太子妃娘娘这是找我当您的女傧相啊。”
给石氏送亲的人除了石家的亲眷,再有便是由皇室指定的送亲团。按理来说都得是身份尊贵有福气的命妇,大部分都是宗亲再不然就是元后娘家赫舍里家的,自己非要挨边也挨得上,就是得要厚脸皮一点儿才行。
“是啊,有你在我觉着心里安稳些,要不你想想法子?”
石琼华人前端庄大气生来一副太子妃的样子,人后却真是挺平易近人的,尤其这会儿故意斜着眼看沈婉晴的样子,真就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
“行,怎么不行。明儿我就让毓朗进宫求太子爷去。”
从去年到今年,自己和毓朗的名声是越来越两极分化,有多少人觉得自己和毓朗为人厚道,就有多少人觉得两人过于阿谀奉承,一个攀着太子一个巴结太子妃,真是一点儿路都不给旁人留了。
既然如此就不如做得再彻底些,自己要是能混进太子妃的送亲团里,那这名声可就真坐实了。
第87章
石氏来过赫舍里家的消息隔天还是传出去了, 沈婉晴和毓朗都无所谓。反正人都走了佟佳氏和舒穆禄氏再拍大腿,觉得自己没能给太子妃请个安是天大的遗憾也来不及了。
反倒是隔天毓朗回宫当值,关系最好的鄂缮什么都没说, 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近和道谢。
昨儿石府的马车停在侧门的时候兆佳氏也在,虽然只是作陪跟石琼华说了几句话, 回去以后兆佳氏还是喜得烫了一壶酒弄了酱牛肉和小菜, 两人对坐着吃了个干净。
太子也是随意问了一嘴,石氏去赫舍里家有没有被人围住。听说过沈婉晴对石琼华的安排,还笑着说下回要再有这种事他也请旨出宫凑凑热闹去。
或许是之前太子对于索额图告毓朗状的反应让康熙很满意, 最近这几个月下朝之后康熙都会叫上胤礽一起开小会。
朝臣们递上来的折子除了秘奏都会先送到毓庆宫, 让太子和大学士、六部主官、议政大臣先进行商议,然后在折子里贴一个小条子, 把他的意见和建议写下来, 再一起送去乾清宫。
这里面寻常的请安折子太子甚至能自行批阅,之后单独拢成一堆送去乾清宫, 康熙也不会再翻阅这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即便时候大部分时候也不一定会采纳他的意见, 但这对于文武百官来说是一个信号,一个万岁爷终于要让太子成为真正储君的信号。
这事对大阿哥来说不亚于当头一棒, 之前那些优待和是似而非的希望都像青烟, 就这么一股风吹过来便散了个一干二净。
连带明珠一党这段时间也显得格外懂事低调,不再针尖对麦芒一般事事都要跟索额图较劲儿。
这里面当然有一半是为了顺万岁爷的意, 皇上如此明显的捧着太子, 明珠这么个人精即便把宝压在大阿哥身上, 眼下也不会做出半分逆皇上意的举动来。
不过还有另一半则是因为索额图请了病假,对手都见不着人了明珠能怎么办,他又不能自降身价去找索额图的‘小弟’们撒气,真要那样他自己的脸面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事儿起初谁也没当回事, 索中堂因为一件被叫到乾清宫,被万岁爷破口大骂了小半个时辰。骂就骂吧,当臣子的谁还没被万岁爷骂过。
紧跟着第二天索额图就没来上朝,所有人都觉得索额图胆大包天,刚被万岁爷骂完就敢借机称病,这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还是万岁爷骂他骂错了。
索额图到底是仗着太子的势连骨头都轻了,所有人都等着看,看索额图病好了回来还得怎么挨骂挨罚,说不好连太子都要被连累。
但后面的事显然超出了大家的预期,不管索额图是真病还是假病,他这个病假一请就没个头了,这么多年纵横朝堂权倾朝野的索大人,真就踏踏实实在府里待着一直没露面。
打着探病的幌子上门去的门生故吏下属奴才没一个见着索额图,被问急了也只说让他们回家安心待着,索大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就连明珠都拿不定主意,让自己手下的官员奴才全都暂时低调下来。能不动就不动,别老想着找索额图一党的麻烦。
他既盼着索额图是真的病了,最好是病得起不来床这辈子都不中用了,说不定太子这位置还真的能换个阿哥坐一坐。
但又本能的觉得这事不可能,那可是跟自己斗了大半辈子的索额图,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声如洪钟,说个话恨不得直冲人耳朵吼,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
每次明珠跟他吵完架都得耳鸣大半个时辰,现在少了这么个人跟自己掐来斗去,他也跟着蔫了不少。
所以这段时间大阿哥是想动不敢动,明珠是死死压着大阿哥不让他动,太子则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天天跟乾清宫送过来的奏折死磕,别的什么都顾不上。
整个朝堂之上都呈现出一种诡异且脆弱却又格外欣欣向荣和平共处的态势。
不过这世上总有不长眼的人,福璇离开京城往荆州去的前一天,就专门去了一趟一等公府和索额图府上。
一等公府夫人把人请进门奉了一盏茶略坐了坐,索额图这边则是连门都没能让她进去。只有门房上的管事敷衍着应付了几句,就让福璇又回来了。
福璇的本意是临出京之前让这两家亲戚给自己抬一抬脸面,毕竟家里那个沈氏自己是靠不上了。
自己成亲那天太子妃来了她都要死死瞒着不让人知道,这么好一个出风头给脸上贴金的事她愣是拦着不让自己得好处,自己往后还能靠上她什么。
谁知沈氏这个奸猾狡诈的靠不住,跟自己同族同姓的亲戚也靠不住。那天福璇灰头土脸的回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回门那天德成脸上的笑意有些不自然,福璇更是一脸气鼓鼓的。
“幸好那天她是一个人去的,要是德成和董鄂家的人都跟着她一起过去,那才是丢人丢大发了。”
“往后小姑姑寄回来的信,只要老太太那边不提你就当不知道,也不用多管。”
福璇出京那天毓朗不在家,出宫下值回来家里就已经少了一口人了。沈婉晴见他兴致不高就把这事跟他说了,听得毓朗眉头紧皱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不好说的样子。
“你别担心,那天太子妃来咱们家的事董鄂家也知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姑姑就算是被索府拒之门外也没关系。
又不是只有她没能进门,那么多朝廷里有品级的大人不也天天守在索相家门口进不去,董鄂德成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怠慢小姑姑的。”
毓朗是怕福璇这么个性子刚过门就被婆家看清楚了,但沈婉晴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福璇长得好,光说模样五官沈婉晴觉得她比自己还要好看。自己这个五官太秀气了,福璇那真是实打实的浓颜系大美人。
二十一岁又正是最青春够成熟的好时候,要是放在后世就是身上套个麻布袋都好看的那种。这样的样貌冲击对于正常人来说,第一感觉肯定是好得不能再好。
人都爱美,这种冲击最原始最不可抵挡,可是消失的时候也走得最干脆利落无可挽回。就跟沈婉晴再喜欢吃螃蟹,把德成从洞庭湖带来的那一筐子吃完,今年也压根不想再碰了是一个道理。
“小姑姑早点儿露出些苗头来,你小姑父才好见招拆招。”
早点想法子主动出击把福璇压制住,就福璇那么个欺软怕硬还不愿吃苦受罪的性子,有个人能制服得住她,两人的日子说不定还能过得挺好。
真要是由着福璇的性子一点点揭露,那这点儿因为样貌带来的喜爱到时候可就真磨干净了。
“算了算了,说好了不提这事又说起来了。人都回荆州了咱们再怎么想也没法子,一辈子这么长她总得自己过。”
“这不就是顺嘴嘛,一说索大人的事就说到这儿了。”
沈婉晴也不是非要说福璇的事,她就是好奇索额图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自己虽然不知道历史走向,但索额图没这么早倒台也没这么早死啊。现在眼看着石家要起来了他怎么还避了锋芒,这不对啊。
都说三角形最稳固,沈婉晴一个人的时候也琢磨,要是本来的历史轨迹上石文炳能不死石家能□□下来,等太子大婚之后朝堂上就是索额图、明珠和石家三方互相制衡。
这可比两极分化要稳定多了,只要太子稳得住太子妃能生下东宫的阿哥,很多勋贵世家肯定没耐心继续等后面的皇子长成,就会各自选边站,到时候太子这个储君自然就更安全了。
可三足鼎立索额图这一腿不能倒啊,他倒了石家不就成了顶替他的了,自己刚傍上太子妃的大腿,石家可不能这么快就成为新的出头的椽子。
“上回你进宫的时候就说打听打听,打听到什么没有,索大人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啊。”
“他是吓病了。”
索额图去太子跟前告毓朗的状,没想到反过头来被太子骂了一顿。皇上知道这事以后对于太子的反应很满意,这在康熙看来不止是太子没跟他藏私心,更重要的是在赫舍里家和他之间太子的选择是他这个皇阿玛。
事情到这里大家很满意,唯一把自己挖坑里的只有索额图。他是怎么知道乾清宫里毓朗跟皇上回禀了什么的,他凭什么知道这些内容,这话他可说不清。
‘夜窥御帐’是太子第一次被废时最敏感最核心的罪名,但其实这种事很难说。乾清宫和康熙就摆在那儿,谁不想打听御前的消息,谁又不曾打听御前的消息。
乾清宫那些太监们怎么一个个都赚得膀大腰圆的,还不是底下这些当臣子塞银子给喂饱的。这些事康熙能不知道?只不过平时懒得管罢了。
现在索额图犯了忌讳万岁爷又正好要敲打他,把人提溜到乾清宫只问了他一句话。
“既然朕召见个侍卫你索额图都知道朕说了什么他答了什么,那这会儿轮到你自己了,不妨想想朕要问你什么要怎么处置你。”
“怎么处置啊?”
“啧,万岁爷就是吓他的,阿索额图底下那么多人哪能说处置就处置。”
树倒猢狲散,猢狲太多也不好硬把树给砍了。沈婉晴当然知道康熙眼下不会真把索额图怎么着,这还不是听毓朗说得尽兴才多问了一句。
“索额图是吓病了也是被禁足了对吧,他再出来至少也得是太子大婚以后了?”
这就等于是康熙借着由头把索额图往下压了压,给太子妃和石家留出时间来上桌。至于索额图到底要病多久,这就得看石家上桌需要多久了。
等到哪天石家站稳了脚跟,或者石家哪天飘了不懂事了,亦或是石家上了桌搞不定明珠被明珠压着打,康熙随时都能再把索额图或者说赫舍里家拉拔起来。
反正拉着一个打着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百花齐放才能长久。作为一个帝王要学会的是怎么摆弄这些结党营私的大臣,而不是稀里糊涂被某一个派系裹挟拖累。
“明年吧,我觉着得到明年了。”
两人隔着个小炕桌面对面坐着,毓朗攥着自家大奶奶的手不放,一个劲的抠她新做的蔻丹。
这次的蔻丹沈婉晴往染料里加了磨碎的贝壳,亮闪闪的格外好看。沈婉晴不喜欢用护甲,就把指甲修剪恰到好处专门留出来涂蔻丹。
毓朗手一欠就抵着沈婉晴圆润饱满的手指拨弄,非要把人弄得烦了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才肯老实。
“真的,今年火器营弄起来了,火枪火炮也陆陆续续在添置,等明年后年万岁爷十有八九还得打噶尔丹,到时候石家和索额图都得上。”
“行吧,那都是以后的事,打不打噶尔丹也不是爷说了算的,你还是跟我说说给太子妃送亲那事,到底怎么样了啊。”
“成了成了,可算是成了,再不行我这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成了就行,石家已经派人来问过我好几次这事有没有个准信儿,你那不点头我又怎么好答复人家。现在好了,明儿我就把这事告诉太子妃去。”
“大奶奶好手腕,石家催你你就来催我,爷进了宫往太子跟前一戳,太子看着我都头疼。”
“做宠臣就要有个做宠臣的样子,大爷这点自觉都没有?”
“怎么说话呢,爷当差靠的是本事。”
“你以为呢,我这么个小虾米也不知道是顶了哪家宗亲福晋太太的位置去送亲,我俩啊就是那在太子太子妃跟前哄上欺下的狗腿子。”
“什么狗腿子不狗腿子的,这话听着多难听啊。你替下来的那老福晋家里没多少人了,唯一的好处就是辈分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