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璇出嫁,或因为帅颜保和额尔赫的老关系,或因为毓朗现在在太子跟前正风光,赫舍里家主动去家里给福璇送添妆的亲戚够多了。
有送压箱银子的,一二百两乍一听不多,七七八八攒起来沈婉晴算过光是添妆起码就收了不下两千两。
佐领下的族老那几家也凑钱给福璇打了一整套赤金的头面,富昌家送来一箱皮毛褥子,戴佳氏则是送了一整套的鞍具马具过来,正好配毓朗送给他小姑姑的那匹骏马。
“娘,我难道是个小气人?他家这么多亲戚下属都送了添妆,你这二百两银子又不算多,那么大头的人情欠都欠了未必还在乎这个。”
“你也说了不在乎,干嘛还拦着我不让给。”
女儿现在有出息,走在外面也是有一号的人了。谁不知道太子妃跟前的沈大奶奶能干泼辣做事说一不二,往后等太子妃入主毓庆宫,外面的人有什么事想要求到太子妃跟前,就更得捧着自家这姑奶奶给传话了。
“赫舍里家这些亲戚送的添妆以后都是我跟毓朗还礼,这都是大家心里有数的。你把添妆送过去,以后家里妹妹们出嫁福璇是不是还得还这个人情。
她远在荆州回不来,到时候这个人情就得我来还。给妹妹添妆我出多少都乐意,没道理我银子出了到时候还要把这个人情算到她头上吧,这算什么道理。”
“再说这半年我前前后后为了她这桩婚事,花的钱和心思都不少了,不需要我们家再来锦上添花。”
之前赫舍里家给福璇准备的嫁妆不少,但是从北方到南方很多东西就不那么合适了。
今年过完年毓朗跟沈婉晴商量过之后,又从公中抽了三千两银子出来给福璇重新添置嫁妆,去了荆州很多皮料毛料用不上,反倒是绸缎绫罗得重新采买一批。
还有原本拿给福璇做嫁妆田的地现在也得换,京城里只留五十亩给她,就当是给她在京城这边留下的一个念想,每年为了这五十亩地多写信回来问问也是好的。
其余的本来说好给她陪嫁的铺子和田产全部转回给大房,沈婉晴派人往荆州去了一趟,在荆州当地给福璇置办了三百亩水田和和荆州城里好地段的两间铺面一个小宅院,给福璇当新的嫁妆田和房产。
赫舍里家给福璇准备的二百亩嫁妆田就是中上的水浇地,比不得最好的那一批也绝对在平均线以上。这种水浇地现在拿出来卖的人不多,田和银子很多时候不能画等号,所以这事算是大房占了便宜。
为此沈婉晴不光在京城给福璇留了五十亩地,又还专门嘱咐了去荆州的人在荆州买的水田要上好的,荆州城里铺面的位置也要好,不管是福璇自己拿着开铺子还是租出去收租都要能赚钱才行。
“去荆州的人里头有老太太跟前的管事,回来之后人家都跟老太太说我这个大奶奶做事厚道。”
这么临时要在荆州置办一份产业出来没那么容易,沈婉晴没让董鄂家插手牵线,宁愿多花些银子也要这些田产铺面完完全全只属于福璇一个人,就连让董鄂家找人做牙人从中撮合都不行。
沾上一点儿关系,成亲之后过得好也就罢了,要是过得不好董鄂家万一想把主意打到福璇的嫁妆上,有了这层关系就更容易下手。
“为了买那三百亩田和铺子,比预算多花了将近二百两银子,再加上以后要回礼的两千两,还有之后那些零零碎碎不好算又免不了要花的钱。娘,我已经亏了很多了!”
说得好听是赫舍里家当年分家的时候就已经把两个姑娘的嫁妆和出嫁时要用的银子留出来了,但谁都知道当时的情景下就是额尔赫这个当大哥的做好了补贴妹妹的准备。
现在额尔赫早死了,光凭之前留下来的那点儿银子想要给福璇操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大婚压根就是做梦。那这个银子不是自己和毓朗来补贴,又还有谁能出。
“知道你心疼银子,不过这银子花有花的好处。你出去打听打听外边谁不说你和姑爷是厚道人,家里小姑姑出嫁全是你们在操持。”
赫舍里家去年那点儿事跟故事一样,不知道被人看了多少笑话去。现在毓朗和沈婉晴这么帮福璇操持,人人都说毓大人孝义沈大奶奶贤惠大方,两人如今正在风头浪尖上,有这么个好口碑确实是好事。
“娘啊,我还能不知道这银子得花啊,所以花就花了我也没说半句不好啊。”
花钱买口碑这种事沈婉晴怎么可能想不通,但自己花钱和沈家给添妆这不是一码事。
沈婉晴坚持把徐氏拿来的匣子塞回去:“人都还没嫁过去,谁知道董鄂德成是个什么人,能给他小姑姑添妆的都是赫舍里家自己的亲戚,您快别添乱了。”
董鄂家和沈家都算是赫舍里家的姻亲,这两家要说有关系也确实有,可要是不想扯上关系那就等于没关系。
沈婉晴现在的态度就是如此,先看看董鄂家到底什么路数,以后再看要不要打交道。添妆什么添妆?不许添。
不许就不许吧,徐氏现在也是拿沈婉晴没一点儿办法的。自己生的女儿现在威风得很,出入娘家那叫一个气派随心,家里两个房头的媳妇子还都盼着她回来,这上哪儿说理去呢。
“你说不给就不给,这事我不跟你争。”徐氏把装银票的匣子收回去,顺势又握住了女儿的手,“可有件事你得听我的,之前给你找的名医你到底什么时候……”
“哎呀、哎呀呀,忘了忘了,忘了家里还有事呢。”沈婉晴一听这话知道不对,连话都不让徐氏说完就起身开溜。
气得徐氏跟在后面追都没追上,只能看着沈婉晴的背影气鼓鼓的凶她,有本事下次累了别躲回来!
回来肯定是要回来的,过不了两天这事徐氏不记得了就能回来了。一路飞奔出了沈家上了马车坐定,沈婉晴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成亲的爹娘盼着成亲,成亲了爹娘盼着生孩子,生了孩子爹娘又盼着最好多生几个儿女双全。总之这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期盼就这么一代传一代流传下来,叫人听了不耐烦,可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话去噎徐氏。
春纤知道自家大奶奶压根不着急生孩子的事,这会儿自然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里不说话,手里摆弄着刚晾凉的薄荷茶,端给沈婉晴喝了下火凝神。
七月底八月初的天还热着,一盏薄荷茶下去整个人都舒缓下来。本来想跟春纤说说话马车却突然停下来,还没等沈婉晴开口问怎么回事,毓朗裹着一股热劲儿从外头进来,刚刚才喝的薄荷茶就全白喝了。
“怎么这么早就往回走了,我还想着说跟过去蹭一顿晚饭再回来。”
原来是下了值从宫里出来的毓大人,在家没见着自家大奶奶就干脆出门来接了。
“我不走,我再不走又要被我娘念叨了。你也别去,你一去我娘念叨我念叨得更狠!”
沈婉晴没好气地又从春纤手里接过一杯薄荷茶狠狠下肚,催催催催什么催,自己多少宏图伟业没干成,哪有时间生孩子!
第82章
“我丈母娘又催你了?”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装薄荷茶的茶杯还有一个, 但是毓朗非要抢了沈婉晴手里的半盏,一饮而尽再递给春纤让她再倒一杯来。
“上次就跟你说了,要是下次娘再催你你就让她来跟我说, 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到这件事上就笨了。”
“你才笨呢,我娘看你这个姑爷什么地方都好, 就差没看出一朵花来。我把这事往你身上推才是真等着找挨骂, 行了行了这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你的有数就是落荒而逃,每次你娘念叨你你就跑, 总有一天你跑不了了看你怎么办。”
“跑不了就不跑了, 她催她的我听着就是了,再怎么我娘也不能为了这事要我一块肉。”
这不是徐氏第一次催沈婉晴生孩子, 今年过完年一开春她就旁敲侧击问过女儿。
第一次特别迂回, 先拉着女儿的手细细问她和女婿日子过得怎么样,私底下吵架不吵架顺心不顺心, 问得沈婉晴一头雾水。
自己天天跟打了鸡血一样朝着飞黄腾达封侯拜相奔, 怎么看也不像过得不顺心的样子吧。
徐氏听女儿这么说也不反驳,只摇摇头说封侯拜相飞黄腾达也不代表夫妻之间琴瑟和鸣。过日子多少银子算多?只要足够过日子就行了。
这话一说出来沈婉晴就忍不住在心里哂笑了一声, 不是故意冲着徐氏来的, 只是单纯觉得这话特别好笑。
她以前也听过这种话,无一例外都是自己的大老板、合作方的大老板, 想要退休或是装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哄自己吃大饼, 多干活少拿钱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话。
说来徐氏其实跟他们也差不多, 徐家和沈家都是几代经营,徐氏从一出生就没过过没钱的日子,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天经地义。
可惜自己是个盗版货,银钱权势对沈婉晴来说还是有着不可阻挡的诱惑。别说太子按着如今的走向往后不一定被废, 便是十年后太子真的要被废,那这十年沈婉晴也想尽量过人上人的日子。
凭什么别人过得了好日子自己就过不得?沈婉晴可不认什么命不命的。便是真有命,那她也希望自己死在人生巅峰上,哪怕嘎嘣一下死了她也得尝过一览众山小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这种说出来特别大逆不道又自不量力的话沈婉晴肯定不会说,当着徐氏的面只嘻嘻哈哈的想要糊弄过去得了。
谁知徐氏压根不吃她这一套,紧跟着又追问毓朗有没有打算往家里纳妾收通房的心思,问得沈婉晴后脊梁骨一激灵,还以为徐氏是听说什么流言,赶紧连声追问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
平时女儿女婿感情好,好得蜜里调油一个人儿似的,徐氏压根没想过自己说这话女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见着沈婉晴那副警觉又非要一探究竟的样子了,她才恍然感情女儿压根就不信女婿会一直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那平时那副恩爱欢喜的模样,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倒是沈婉晴听徐氏这么问反被惊讶到了,真当然是真的,毓朗眼下的的确确心里就只有自己,眼下的真情都是真的自己为何不欢喜。英俊能干的小郎君谁不喜欢,有毓朗作伴日子过得乐趣多着呢。
真和假之间不过一念,等哪日这情变质了变假了,自己到时候再抽身再不高兴不就好了。
沈婉晴说的坦荡自然,徐氏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她还想跟女儿说就怕到时候她抽身不抽身由不得自己,可又觉得这话实在没必要这个时候说。
收拢心绪把原本还不知道该不该过于直接的话都跟女儿说了,既然知道夫妻恩爱长久不了,那就该早些要个孩子。
得趁着姑爷不想纳妾收通房的时候多生几个,以后便是东小院进了别人沈婉晴这个当正妻大奶奶的也不心慌。
这事晚上沈婉晴回家就当做玩笑跟毓朗说了,两人当时嘻嘻哈哈笑做一团,毓朗更是拿这个当借口哄着沈婉晴连着做了好几回才鸣金收兵。
但这事只要开了个头就没完了,尤其是在徐氏知道女儿对夫妻之间的事并没有那么天真不知世故以后,就催得更加毫无顾忌了。
可生不生孩子那是多简单的事情吗,后世双职工家庭要个孩子还得认真盘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不耽误手头的工作、不耽误评职称哪些烂八七糟的事。
现在自己手里多少活儿排队等着没上正轨,说得难听些自己现在连生病都不敢,还敢生孩子?
想起这个沈婉晴就头疼,这会儿对着毓朗就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絮叨过了发现身边的这人今天跟个病猫似的蔫嗒嗒没精神,才发现这人不对劲。
“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有事你别憋着说出来我听听,说不定我俩一商量这事就有主意了。”
看着歪在马车里一脸恹恹跟被人掐了尾巴似的人儿,沈婉晴第一反应是抬手去摸他的额头,看他发烧没发烧。
这人平时很少生病,一生病两分的不舒服能被他弄成十二分。今年春上变天,进宫入值时还春光明媚谁知第二天一场雨下来就春风料峭吹得人直哆嗦。
偏偏那次进宫时毓朗为了显摆沈婉晴给他新做的藏蓝色香云纱常服袍,一件厚一点的罩衫都没穿。当值的时候就硬顶着挨冻,然后晚上就头疼鼻塞感冒了。
侍卫病了得赶紧从宫里挪出来,不能把病气过给主子。毓朗是夜里出的宫,第二天一大早胤礽没见着人还以为他睡过头了,一问才知道头天晚上人就已经出宫了。
那天何玉柱是一瘸一拐带着太医上门的,太子跟前的大太监带着药材和太医进东小院的时候,正好碰上毓朗抱着痰盂狂吐。
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的人已经把酸水儿都吐出来了,那架势要不是沈婉晴知道自己没穿越到gb女尊世界,还真就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先自己一步怀上了。
何玉柱一进门见着毓朗这个架势哭丧个脸,心里一边骂昨晚当值的侍卫太监都是蠢货,一边忍不住怪毓朗平时那么机灵那么会在主子跟前钻营的人,这么这回还真老实了。
后来等病好了之后回宫,何玉柱好几天见着毓朗都那副欲言又止又不吐不快的表情,看得毓朗烦了主动上前去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人前风光的毓庆宫大太监这才语重心长跟毓朗说,大奶奶能干那就让她掌家便是,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还是不行。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毓朗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什么意思。何玉柱见他那个样子反而更加恨铁不成钢,想着不管了吧又自觉毓朗已经是毓庆宫的自己人,最终还是一狠心一跺脚多嘴把自己心中所想都跟毓朗说了。
“那次把何玉柱吓得够呛,太医给我诊脉倒是没诊出有什么大事,只能含混着说让我多歇着多喝热水。
也不知道那句话怎么惹着大奶奶,我抱着痰盂吐得胆汁都出来了,你还趴在我身上笑得直不起腰,把何玉柱都看傻了。觉得大奶奶不是我的知心人儿,得赶紧再找一个。”
沈婉晴当然记得这事,对此她只当做个笑话听。她也不知道怎么毓朗就突然提及这个,不过眼下只要他没生病就好。再有一个月福璇就要出嫁了,他可真的病不起。
“那是他蠢,看不明白你我之间的情谊。非得抱着你哭丧着脸才是知心人啊,你都病了我还哭多丧气得慌。”
毓朗这人什么性子自己早摸清了,心里有自己的时候便是太子和康熙硬塞人给他做妾他都不会要,要是有一天他变了心,自己就算寻死觅活肯定也留不住。
来去分明,非常对自己的胃口。以至于沈婉晴嘴上说得再洒脱,心里也知道要是万一他哪天真变心了,说不得自己还得难过好几天。
沈婉晴覆到毓朗额头上的手没能收回来,被毓朗吧唧一下捉住紧紧贴在他脑门上不让动,就这么来来回回让他蹭,现在看着又像一只夹着尾巴臊眉耷眼的狗儿了。到底是猫还是狗,沈婉晴也分辨不清。
“没生病就好,那到底是什么事情毓大人能不能跟我说说呢。”
“今儿出宫前,我被叫到乾清宫去了一趟。”
没头没尾说了这么多终于绕回到正事上,一句话就把沈婉晴听得心头一紧:哦豁。
毓朗这个身份这个位置,两人从毓朗进毓庆宫起就猜着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毕竟对外都说毓朗是毓庆宫的侍卫,但其实整个侍卫处的所有人都是万岁爷的亲兵。
什么毓庆宫乾清门只不过是在哪处当值就这么私下称呼而已,谁又敢把这话拿到万岁爷跟前说去。
可自从毓朗进毓庆宫起,就从来没有被召见到乾清宫去过一次。耿额出事之后没有,石家回京之后没有,甚至端午之后毓朗从二等侍卫升任一等侍卫,也只是按常例去乾清宫给万岁爷磕头谢恩。
那天还正好碰上工部尚书在暖阁里回禀政事,毓朗连暖阁的门都没进去,就在外头给康熙磕了三个头这事就算完了。
时间一长,再紧绷着的心也会渐渐放下来。可就在毓朗以为自己真的只是万岁爷彻底给了太子的侍卫时,又被毫无征兆的叫去乾清宫问话,那滋味可想而知肯定是忐忑又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