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什么事德林看在眼里却从来不说,就连索额图想要跟他搞好关系他都淡淡的从不多话。
为此索中堂曾想过劝说胤礽换个更机灵的太监在书房伺候,结果就是太子连着两个月没有召见索额图,急得索中堂在宫外上蹿下跳,最后还是康熙从中撮合才算把这事了了。
之后德林照旧在书房里伺候,索额图则老实了大半年不敢造次,连康熙都私底下跟梁九功说,自己这个太子瞧着对身边人好性儿,可也不能逼急了他,真惹急了眼他可谁都能扔了不要。
这么个稳重人那天硬是没憋住,噗一下笑出来,笑得胤礽抬腿一人赏了一脚,把两人连带毓朗那点家当一起从书房里扔了出来。
今儿重新提及这事,胤礽压根不指望他能从宫外给自己带什么来了。高来喜早就仔细打听过他出宫在家这几天在干嘛,毓庆宫的侍卫不止他一个佐领,但这几天最忙的就数他。
天天早出晚归,这么大冷的天还出城去了庄子上,一个佐领下就这么两百来户人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忙。高来喜只知道毓朗带着妻子出城了,到底去做什么他没打听着,胤礽就也跟着不知道具体情况。
“太子爷,这回进宫奴才可没空着手,您尝尝这个味道。”
毓朗解下自己的荷包递给德林,毓庆宫里贴身伺候太子的太监都得替主子尝膳,毓朗身为侍卫在这种事情上更是特别小心。
这点椰子糖从石家送到沈婉晴那儿,再装到毓朗荷包里带进宫来当个零嘴儿,每一个环节毓朗都不觉得会出问题,但是没问题也不耽误他规规矩矩按流程走。
德林拿着荷包出去,没多会儿便把荷包里的椰子糖全装在精致小盘子里拿进来,当着两人的面随手拿了一块吃下,又等了一刻钟什么都没有发生确定糖块干净,胤礽才从盘子里挑了一颗看上去最大的剥开吃了。
“这味道有意思,不是京城的吧。”
“回主子爷的话,听我家大奶奶说这是东南那边的特产,糖是椰子做的,那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是椰子香。”
要说胤礽这个太子尊贵是尊贵,但其实从小到大尝试过的新鲜玩意儿还真不一定有毓朗多。
毕竟是要入太子爷的口,对于内务府和御膳房来说出彩固然好,但出彩的前提是不能出错。所以呈给胤礽的东西食材都是最好的,新鲜新奇菜色却很少。
谁知道太子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按着份例里的上最好的就行了,那些新鲜食材能不碰就不碰,万一主子吃了一次喜欢还要第二次,自己这儿又没有了呢,到时候好事也成了坏事。
当奴才的立功露脸都是其次,最最最要紧的还是先稳妥保住自己的小命和差事最要紧。
“新鲜椰子可没这个味儿,这个糖比椰子好吃。”
椰子胤礽吃过,都是琼州等地的官员当贡品送来京城的,胤礽对于硬得能能砸死人里头又盛满了汁水的果子印象很深,谈不上好喝也不算不好喝,喝完就完了。完全不像眼前这一小碟子椰子糖,浓香浓香的令人忍不住再拿一粒。
“主子喜欢就好。”
“就这么一点儿,石家也太小气了吧。”
“瞒不过太子爷,糖是石家送给我家大奶奶的,一小筐子家里分一分,再给我老丈人那送一点儿,也就还剩小半筐。”
“行了,糖也吃了闲话也垫得差不多了,说说正事吧。”
胤礽没问毓朗怎么剩下小半筐不给自己拿来这种不上道的话,他知道石家弄赏梅宴的事也没问石氏那边有没有什么话捎带进宫,毓朗见他这样就知道太子的心思又被自家大奶奶琢磨透了。
太子爷对石氏具体是个什么人什么性情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从始至终都是石家。所以什么传话啊搭话啊都很多余,还不如这一小荷包椰子糖来得简单明白。
正事就是石文炳书房里说的事,毓朗代表的是索额图之外的赫舍里家,石家代表的是未来新的外戚,沈宏世代表的是依附在石家周围的官员们,简简单单三个人,把胤礽眼下最需要拉拢的几股势力都聚齐了。
“这事你的想法是什么,说说看。”
“奴才回家仔细琢磨过,觉得这事得听石将军的。”
毓朗抿了抿唇,他知道太子犹豫的是什么,毓庆宫和乾清宫的关系太微妙了。
最近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太子不想再横生枝节,他眼下就想做个听话的太子,安心等着乾清宫下圣旨册封太子妃,为了本来眼看着板上钉钉的事情再去催促,万一又遭了万岁爷的猜忌冤不冤枉。
“主子求稳妥是对的,但石将军的话有道理。且不说生老病死的事没人能说得准,便是石将军身体暂且还撑得住,趁着他身体好的时候把石家的事安排妥当,还是……”
“还是吊着一口气匆匆忙忙把所有人和事都托付给太子爷,这里面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再说太子毕竟是储君,本朝的风气虽比不得盛唐那会子,太子的詹事府和属臣们俨然可以组成一个小朝廷,但胤礽到底还是要登基继位的。
要坐得稳那个位置的人不能事事只求周全,有时候该争取该进取的时候就不能往后退不能干等着,成大事者谁是光伸着手等馅饼喂到他嘴里的。真要是这么着喂到嘴里了,到时候也咽不下守不住。
就像毓朗这个奴才也一样,该自保该糊涂的时候得糊涂,该表明态度该给主子出主意甚至帮主子下决心的时候就不能往后退半步,要不然他毓朗就没有在太子跟前存在的必要了。
“主子,万岁爷是万岁爷,但万岁爷不也是您的亲阿玛吗。”
君臣父子,到底君臣在先还是父子在先,这里头的度想要把握住可太难了。胤礽身在局中自然更加看不清,但要毓朗说与其这么悬在进退两难的地方左右不舒服,就不如主动一定伸手去要。
本来石家就是万岁爷自己定下的,这总不能是太子或是索额图一党起了什么私心运作的。
二来万岁爷虽然对太子的态度来回反复,可换一个角度来想,即便万岁爷都这样了,太子这个当儿子的还是想要什么就主动朝亲阿玛开口要,这何尝又不是一种父子情深呢。
当爹妈的很多时候不怕孩子不要,就怕孩子私底下自作主张瞎要。尤其是万岁爷这种富有四海的阿玛,儿子坦坦荡荡跟他说想早点儿成亲,怎么想也不是大逆不道的事。
“这都是你自己琢磨的?”
“都是奴才自己想的,奴才的阿玛走得早,我有时候就想着要是我阿玛还在就好了,什么差事不差事的我可不犯这个愁,要什么找阿玛拿呗,儿子管阿玛拿东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这话说得话糙理不糙,第二天上朝之后胤礽就没回毓庆宫,而是直接跟着康熙回了乾清宫暖阁。
“什么事赶紧说,外头多少人等着。”
快过年了,好些事都得赶在康熙封笔之前下个决断。不怎么要紧的事和不适合在年前说的扫兴事都已经筛出去了,即便如此六部和议政大臣们还是忙得脚不沾地。要不是胤礽这个太子挡在他们前面先进暖阁,几个大臣早让太监进去催了。
下了朝胤礽就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进了暖阁,康熙转身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是有事要说,就连是什么事他都猜了个七八成。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保成这次没等索额图和凌普那几个货去毓庆宫,就自己做了决定。这个变化让康熙心里挺高兴,自己的太子自己的储君,哪能事事都被索额图那个老东西左右。
“石家回京了,儿子想趁着年前把赐婚的圣旨求下来,不知道皇阿玛肯不肯。”
“哦?急着成家了?”
康熙知道胤礽为了什么事情而来,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荡直白。这几年保成身边的杂音太多了,他听得多了自然对着自己也就藏得多了。
刚开始康熙心里不舒服,但是还会自己安慰自己儿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很正常,自己这个当阿玛的不要管太宽。
可眼看着胤礽事事如此,有什么事不想着说先来自己跟前问个主意,而是先把索额图凌普他们叫到跟前商量嘀咕,然后再到自己跟前来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本来没什么的大事也叫他们弄得康熙不得不多想。
现在虽然还不知道胤礽这个儿子怎么突然想通了,但是转过年来虚岁都十九的太子着急成亲娶太子妃那可太正常了,
毕竟康熙在胤礽年纪的时候孩子都生了一串了。自己跟赫舍里氏是哪一年成亲的来着?康熙看着眼前的儿子突然间有些恍惚,赫舍里氏进宫那一年好像自己才十二岁?
从石家回来,年前沈婉晴就安心在家准备过年了。石家宴席散了的第二天又下了一场挺大的雪,为此石琼华还专门让人送了一张洒金笺来,告诉沈婉晴府里今日的梅花比前一日开得更好,香味更凌冽傲人。
沈婉晴拿着精致得连边缘有一点褶皱都得小心抚平的信笺看得开心,昨日那梅花开得实在漂亮,回来时石琼华专门给自己准备的礼物也很合人心意。
石家的厨娘拿梅园里的梅花做的梅花饼和梅花糕,雅致得沈婉晴心里连连可惜怎么就不能拍下来发朋友圈,这可太漂亮了。
得了石琼华的梅花饼和洒金笺,赫舍里家对这个攀上未来太子妃的大奶奶自然更加信服听话。就连一直安心待在正院养老的佟佳氏,一大早也派人来请她过去,说是今儿荆州董鄂家要派人来送年礼,想她过去作陪。
去就去吧,明年福璇就要嫁人了,这个时候不在乎把面子情做得更好看一些。
只是没想到早上刚穿好衣裳就有门房上的小厮进来回禀消息,说是今儿一早宫里就下了圣旨,册封石氏为太子妃。
第81章
康熙三十一年七月二十九。
一年前的今天沈婉晴稀里糊涂从异世而来, 她还能清晰的那天鞭炮红纸飞进喜轿里崩在自己手背上的感觉。
甚至至今还会偶尔感觉到手背那个地方会突然刺痛一下,当然只是错觉,手上的肌肤白皙细腻什么都没有, 只有每次沈婉晴觉得有感觉了搓两下,搓出来的红印子。
去年还在嫁人的沈婉晴现在已经在主持张罗赫舍里家福璇的亲事, 成亲正日子已经定下了在九月初一, 就是去年过年前腊月董鄂家从荆州来京城的那次给定下的。
男方董鄂家在荆州扎根很多年,在京城就剩一个老宅。宅子不大只能算得上勉强够用,两家已经说好了成亲的时候由董鄂家先回京, 福璇从家里发嫁出去, 两人在董鄂家的老房子把亲事办了再一起回荆州。
沈婉晴去那个宅子看过,说实在的这一家子要留在京城没捞着个佐领的武职, 还真就只是八旗里很普通的那种人家。
沈婉晴是不喜欢福璇, 也不觉得就福璇这个性子能高嫁到什么显赫人家去做当家奶奶,或者说也只有董鄂德成这样的人家, 她嫁过去之后才可能少受些闲气。
但即便是这样, 她也还是忍不住感慨这个世道对女子真苛刻,年纪大一点儿没嫁人就成了世人嘴里的老姑娘, 就得被人像挑剩下的白菜一样, 谁都能来挑三拣四。
因着是远嫁荆州所以很多事情都要提前准备,沈婉晴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来料理自家的事。
毕竟在外人眼里赫舍里家如今就是毓朗主外自己主内, 毓朗和自己不风风光光替福璇这个姑姑发嫁, 日后是要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偏偏去年过年之前宫里下了圣旨册封石琼华为太子妃, 开春的时候具体的日子由钦天监和礼部一起挑了几个呈到御前,最终定下来冬月初五为太子大婚的正日子。
听着还有大半年,准备起来人人都嫌日子太紧不够用。
好在太子大婚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好事,东宫有了太子妃很快就能有嫡子。
皇位继承最忌讳的就是不稳当, 只要东宫再生出个嫡长子,三代皇家嫡传的血脉有了着落,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天下臣民的心都要更加安稳。
有了这个大萝卜吊在前头,整个京城这半年都比去年更热闹,不管有关没关的,都盼着等着看这一场大热闹大喜事。
内务府和礼部主要负责筹备此事,内务府主内管着采买筹备太子大婚所需的所有东西,礼部主外负责整个大婚前后的每一个流程细节。
从纳彩到大征再到成亲的正日子和成亲后太子和太子妃的请安与朝见,每一个步骤都要呈报到乾清宫和毓庆宫。
无他,就因为胤礽是本朝第一个皇太子,所有规制礼仪都没有先例可循,本来就繁琐麻烦的事就更加麻烦繁琐,什么细节怎么安排都要小心再小心,不能委屈了太子也不能过于盛大惹了万岁爷心里不痛快。
事情繁琐得很但是也不是没有好处,毓朗就在今年端午节之前被太子提成了一等侍卫,专门负责跟礼部、内务府和负责毓庆宫的典仪对接太子大婚的事情。
毓朗胆子大脑筋活,很多内务府和礼部呈报太子这边来的事情,来来回回的更改调整,落在主子眼里就是一件事翻来覆去还弄不明白。
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件件事情这么弄胤礽就先没了耐心。底下的官员见太子这样就更小心了,什么事都要琢磨再琢磨。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时间一长甲方和乙方都会陷入每件事都尽力了但每件事都做不好的怪圈。
这个时候有一个毓朗在就显得很重要,他比起其他侍卫多了赫舍里这个姓,人家跟太子的关系就是天然要更近一步。
再看毓朗身上那么一老堆太子赏的顺刀、玉坠、扳指、绸缎布料,用不着多说什么废话,礼部和内务府的人有什么事往毓庆宫来,都得先找毓大人探探口风。
毓朗分得清什么事自己先替太子把关是应该的,什么事自己碰都不该碰就得太子爷自己定夺。
时间一长太子便干脆上了一道折子去乾清宫,毓朗就以算得上飞快的速度升职加薪,成了太子跟前实打实的大红人。
富察德音依旧负责整个毓庆宫的护卫,毓朗则负责大婚期间对外的协同和对接,小事他做决定大事呈报到太子跟前。
起初只有内务府和礼部找他的时候多,渐渐的乾清宫那边有什么事要跟毓庆宫通气儿,也都先找到毓朗跟前来,就连梁九功那边毓朗如今都已经混了个熟脸。
如此一来,人在宫外又跟石家和太子妃走得近的沈婉晴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光外头献殷勤的人恨不得把赫舍里家的门槛踏破,就连石家有什么事也愿意找沈婉晴商量,毕竟她身后站着毓朗,毓朗身后就是太子爷了。
一大一小一外一内两桩亲事摆在这儿要管,家里上下的田产铺面要弄,佐领下婚丧嫁娶大事小情也不能扔下,沈婉晴这个康熙三十一年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比她当年一个人负责两个项目同时验收的滋味还要更酸爽。
今儿好不容易得了闲回沈家来躲一躲,要不然在家肯定还有人找上门来,什么得了奇石珍宝想要借沈婉晴的手献给太子妃,或是再借由毓大人的手献给太子,只有沈婉晴没听过的,没有他们想不出的借口。
对此沈婉晴的态度都是别来挨边,什么宝贝祥瑞那是太子和没过门的太子妃能碰的?便是真有什么得了白化病的鸡啊鹿的也该送到康熙跟前去,恭喜他亲爱的好大儿要结婚娶老婆。
他是皇帝,这世上所有的祥瑞都只该也只能是为了他现世,太子、太子妃本质上跟那些祥瑞一样,都是为了衬托万岁爷事事称心如意的一个添头罢了。谁见过给祥瑞送祥瑞的,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谁知道躲到沈家也不清净,吃了中午饭睡过一觉醒来就被徐氏拿着个小匣子堵在屋里,非说要给福璇添妆。这话一说沈婉晴整张笑脸吧嗒一下垮下来,就差没掉到地上去。
“娘这么有钱不如给我,他小姑姑那头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您跟她扯得上什么关系?添妆也轮不到咱们家给吧。”
“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就差这么一哆嗦了非得在这个上面小气做什么。就二百两银子加一对金钗,算不得什么。”
“不是我要小气,是这事就没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