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勉强止住咳,回头去看。
那宦官便在他身侧跪坐了下来,手中拿了两张羊羔皮,皮毛梳理得格外柔顺,说道:“陛下知道公子怕寒,特命老奴送毛毯过来。”说着,请季恒先起身。
季恒便先起身站到了一旁。
宦官便把那羊羔皮铺到了季恒的坐席上,说道:“公子请坐。”
季恒坐下来。
那宦官又往他大腿上盖了一张,把他狐裘包裹不到的地方都裹了个严严实实。
末了,又帮他换了铜炉里的木炭。
季恒向陛下望去,却见陛下正与吴王对饮,他便对宦官道:“还请替我谢过陛下。”
宦官道:“喏。”
那头,吴王干下一杯酒,放下耳杯,又向几座山头望了过去,说道:“都半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连猎物的影子都没见着,今天就要结束了吧?”
燕王笑得无奈。
他当然知道自己那一双儿女的实力,却还是谦逊道:“有可能!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姜洵已经锁定了猎物所在之处。
他带人在山上展开了地毯式搜索,一名郎卫在雪地里发现了野猪脚印,他们便顺着脚印,找到了一个“山洞”。
其实也不算山洞,而是一块大石板压在上面,与地面之间产生的空隙。
空隙不大,刚好够一只野猪隐藏。
姜洵的两队人马已经集合,长枪齐刷刷对准了洞口。
姜洵站在最前,弯下腰向里面望去,便与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对上了目光。
如何引它出来,是个问题。
而在这时,身后一名列侯之子眼疾手快,拿出弓箭便射了出去。
姜洵手更快,拔了剑,便把那羽箭斩断在地,说道:“我和燕王太子、燕翁主说好,要把猎物赶到山下一块儿猎。”
那列侯之子不明情况,说道:“抱歉。”
姜洵很无所谓的模样,只道:“没关系,是我没说清楚。”
他想了想,觉得他们这样站在洞口,野猪肯定不敢出来,便让所有人都躲到了洞口背后。
他则骑着马,撤到了洞口侧前方,给野猪留出了一条能径直奔逃的路线。
而后搭上一支箭,向洞口/.射了过去。
那箭虚虚地插在了雪地上,自然没能伤到那野猪丝毫。
可野猪自方才起,便知道山上有上百人在搜寻自己。
它躲到这洞里后,也发觉此处并不好隐藏,很容易暴露,便想换个地方。
可这些人很快便发现了它,拿着长枪在洞口指了它半天,让它逃无可逃。
这箭一飞来,野猪便彻底受了惊,慌不择路地奔逃了出去。
姜洵道:“追!”
郎卫迅速围成了一个半圆,控制着野猪奔逃的方向。
大家齐齐放箭,不射猎物,而只是驱赶它下山。
那野猪奔得极快,横冲直撞,很快便窜到了山脚下,又继续向前奔逃。
远远坐在看台上的吴王看到这一幕,立刻拍案道:“来了!”
大家纷纷望了过去。
只见下一秒,姜洵便带着一队人马从山上冲了下来,边骑边射,用箭势压制猎物。
山下是一片足有十几个足球场大的平地,毫无遮挡,让猎物没有安全感。
于是它拼命飞奔,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窜到了中央,已经远远超出了姜洵的射程,像是要跑到对面山头去藏身。
这若是让它藏了,定又是一顿好找。
姜洵道:“停止放箭!追上它!”
他压低上身,夹紧马腹,如一支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速度太快,将一众郎卫都甩在了身后。
“殿下!”
“殿下!”
郎卫在背后拼命追赶。
好在负责猎场安全的卫尉经验丰富,立刻从把守在外围的人手中,就近派出了一支队伍,加强对齐王的护卫。
只是此时,野猪已跑到了西山山脚下,很快便消失在了山林间,而姜洵并没有追上。
吴王痛心疾首道:“哎!完了!”
赵王一看赛点过了,便端起了酒杯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燕王也端起了耳杯。
而在这时,只见刚跑入西山的野猪,却再次仓皇地奔逃了出来!
紧跟着,便见姜照疆、姜晏河带着一众黑压压的人马从山上冲了下来。
野猪像一只被踢飞了的球,迅速向东面“飞”去,却又与姜洵队伍撞了个正着。
两侧人马,已迅速形成了夹击之势!
吴王拍案而起道:“精彩!”
所有人都在屏息关注着赛况。
只见野猪已被两队人马团团包围,且包围圈越缩越紧。
野猪在中间团团转着,目光锐利——
它在寻找突破口。
而后,它忽然向某个方向发起了进攻!
姜晏河果断放箭,否则被攻击到的人会很危险。
众人皆知,姜晏河力大无穷,并且是个神射手。
众人也皆知,射猪要射肩胛骨下方,才容易一箭射中心脏,让猪当场毙命。
毫无意外,那一箭射中了野猪肩胛骨下方。
可只在毫厘之差,姜洵也放了一支箭。
只见那箭头,射穿了姜晏河的箭杆,直接将其对半劈开,将写着“燕”字的箭羽折断在地,自己插在了野猪的后背上。
那野猪应声倒地。
此刻,城头变幻大王旗,那野猪身上只插着一支箭,箭羽上写着“齐”字。
那箭杆又在高调地左右乱晃,像在明晃晃地宣示主权。
所有人都看呆了——
姜洵看着那箭羽,也呆愣了许久。
其实这非他本意,他也是怕野猪伤人才放箭的,没想到会这么巧。
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
“不好意思。”他说道,“但……兵不厌诈。”
姜照疆笑得爽朗,说道:“虽然晏河是我弟弟,但我觉得算你赢!”
姜晏河也道:“算,阿洵,赢。”
但毕竟情况特殊,姜洵还是说,不如请陛下定夺。
陛下只认规矩,而猎场上只有一个规矩,便是猎物身上插着谁的箭,那就算谁的。
周围长辈们纷纷表示认同,尤其燕王。毕竟姜洵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围猎,多少带点鼓励的意思。
姜洵道:“但我又想了想,一来,是堂兄一箭射中了心脏,才使这野猪毙命。而我射中的是后背,恐怕无法一击毙命。”
“二来,堂兄、堂姐镇守边关,比我更值得拥有这把弓。”
陛下听了很欣慰,便把那裂穹赐给了姜照疆、姜晏河,而后又大笔一挥,赐给姜洵其他的宝马、宝剑和宝刀。
几人纷纷谢恩。
吴王便道:“我姜家果真是人才辈出,各个都是人中龙凤!”说着,看向陛下,“臣弟方才看这些侄儿、侄女们围猎,心中也颇有感触。”
“祖父分封各路诸侯,不就是要我们在必要之时联手拱卫中央,以保大昭江山千秋万代?看他们几人,明明是同场竞技,却配合得多么得心应手!”
听到这儿,梁王只嗤笑了声。
他看方才那景象,可不像是拱卫中央,倒像是逐鹿中央!
吴王继续道:“匈奴屡犯我境,定扰得皇兄头疼。但只要皇兄一声令下,我们在座这些诸侯,自当是挺身而出,万死不辞啊!”
赵王一看吴王已经把主题升华到了这个高度,自己也没什么发挥空间了,便争先应道:“臣弟也是!”
燕王不言语,打匈奴他一直就在最前线,也无需多言。
姜洵年纪小,也不贸然发言。
陛下听了,便和颜悦色道:“你们有这个心,朕就已经很知足了。”
而在这时,一名宦官趋步向前,在陛下身侧跪坐了下来,对陛下道:“皇太子那边也结束了。”
陛下笑问:“他们那边如何了?”
每年上林苑围猎,年纪小的皇子皇孙们也要拿“弓箭”射击猎物。
只不过他们用的箭不带箭头,而只在前面包一块白布,在白布上沾满不同颜色的颜料——比如皇太子用黄色,吴王太子用红色。
而只要在猎物身上留下了颜料,便算是射中了,最后还会算出一个总分进行排序。
那宦官凑了过去,在陛下耳边小声道:“吴王太子排第一,燕翁主排第二,皇太子排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