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祭奠生母
慕玉婵坐在马背上, 身后靠着高大的萧屹川。马蹄滴答,沿着云蒙山西侧的山路往前走。
马儿脚步深深浅浅,随着马匹有规律的起伏,慕玉婵难免与身后的男人无意触碰。
他的气息很近, 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耳畔。有些刺痒, 令人想要躲开。
耐着南军营的众多将士都在, 慕玉婵忍了下来,只保持着公主端庄的风度。
南军营的将士们并未发现慕玉婵的异样, 萧屹川似乎有所察觉,女子微小的躲避动作,逃不过他的眼睛。
“怎么了?不舒服?”他指的是骑马。
慕玉婵压低声音, 直言道:“你能不能不冲我的耳朵喘气?烦死了。”
他这个位置是避无可避的, 萧屹川拉开些距离:“不如我下去牵着马?”
慕玉婵有过一次坠马的经历,是万不敢再自己驾马了, 萧屹川的提议刚出口,她就捏着耳垂否定:“算了,还要多久?”
萧屹川估算了下距离:“最多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慕玉婵觉得自己可以忍, 这才不提这茬了。
对于萧屹川这样的武将来说,骑马一个多时辰不算什么, 但对慕玉婵来说,连续坐在马鞍上一个多时辰之久, 便有些辛苦了。
马鞍很硬, 马背颠簸, 在马背上呆了一会儿,慕玉婵的大腿根儿就被硌得生疼。
萧屹川几次想要慕玉婵下马歇息, 慕玉婵都拒绝了。
这条路线平缓,南军营的将士们脚程很快, 一路都没有歇脚。她若时不时歇一歇实在显得娇气,虽然她就是很娇气的,但不想在这个时候拖累别人。
现在胜负未定,虎翼军和羽林军这样强大的对手应该也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若因为她的娇气而与魁首失之交臂,不说南军营,慕玉婵自己也不甘心。
“你说咱们能第一个到吗?”慕玉婵问。
“还是要争一争的,羽林军不敢保证,唐临安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慕玉婵侧眸瞥了萧屹川一眼,男人看着持重端谨,但不一定憋着什么坏呢,她有点同情唐临安。
又坚持骑了半个时辰的马,南军营的众人终于接近了试兵大会出发时皇帝所在的主营地。
主营地那边除了守军,空荡荡的,看来并没有先于他们回来的队伍。
萧屹川翻身下马,随后接下来慕玉婵,朝身后南军营的兵将们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南军营众人鸦雀无声,齐刷刷委下了身子。
“这是为何?”慕玉婵问,“眼看都到了,怎么忽然不动了?”
慕玉婵不明白萧屹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屹川说了句“且先等等”,还未来得及解释,另一方向的大路上有了动静,远远看去是锦帽貂裘的羽林军拥着太子殿下回来了。
萧屹川终于手一抬,指挥道:“出发。”
就看萧屹川领着南军营众人,几乎同时与羽林军的将士们抵达了试兵大会的出发之地。
事已至此,慕玉婵当然看出了萧屹川的意图。
这男人看着真诚,实际上一肚子心眼儿。
还知道给皇帝的亲军留薄面,试兵大会这次“质”的题目是万不能越不过羽林军去的。
也难怪萧屹川会成为兴帝最宠爱的武将。
羽林军的主将是何等人也,当然早就注意到潜伏在不远处的南军营的人。
他与萧屹川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儿,算是承了萧屹川的情。
皇帝的亲军说是救太子,其本质不就是救皇帝,即便是第二个回来也是罪过。
萧屹川明白这个道理,他要是越过羽林军去,兴帝明着许会夸他,心里也未必真的这么想。
如今两队并列前茅,算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兴帝身边的大太监进营帐禀报,皇帝龙颜大悦,亲自出营迎接。
先是夸奖了羽林军一阵儿,目光便落到了萧屹川的身上。
“方才朕听闻了你这次的谋划,确实剑走偏锋,精妙无比。说吧,想要朕什么赏赐?”
历来试兵大会的魁首都会向皇帝讨个赏,故而这个给封赏的机会不仅给了羽林军的主将,也给了萧屹川。
萧屹川思揣了会儿道:“臣暂时也没有什么想法,能先欠着么?”
兴帝对萧屹川的宠爱溢于言表,无非是个赏赐,什么时候给不一样?
萧屹川为他大兴立下汗马功劳,别说一个赏赐,就算十个、百个,兴帝也会眼也不眨地答应。
加之萧屹川的生母是兴帝的胞姐顺和长公主,更是多了一层亲切。
兴帝有好几位姐姐,与顺和的系最为交好,顺和长公主又去得早,皇帝对这个外甥的喜爱程度不亚于自己的儿子。
“这个不急,川儿想要什么,想起来了随时来找舅舅要便是。”
正说着,第三支队伍也到了。
胸前虎生两翼的图案,正是唐临安的虎翼军。
唐临安与静和长公主一人一马走在前列,只不过唐临安的模样略显狼狈。
他的发丝散乱,身后跟着的部分虎翼军的将士亦然,有的身上还有干枯的落叶。
兴帝被唐临安逗笑了:“临安,这是怎么回事?”
唐临安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屹川:“还请皇上评评理,萧大将军给我虎翼军设下陷阱就算了,万一伤了我母亲该怎么办?”
听到这儿,慕玉婵终于知道为什么萧屹川说,试兵大会的魁首之争羽林军不敢保证,唐临安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原来是暗地里设了陷阱,给唐临安使了绊子。
萧屹川颔首回道:“世子如此孝顺,怎么会让长公主身先士卒。皇上,世子这是诬陷臣。”
设伏一事,萧屹川自有分寸,兴帝当然知晓,只是喜欢看几个外甥拌嘴罢了,由着他们多说了一会儿。
谈笑之间,又陆续回来了几只队伍,直至傍晚,最后一支北军营的队伍才回到主营,该赏的赏、该夸的夸,试兵大会也就此告一段落。
慕玉婵上了回府的马车,萧屹川没有选择骑马,选择乘车与慕玉婵同行。
夜已深了,周遭一片静谧。
慕玉婵尚未换下粗布麻衣,端坐在车厢内,双手抱着惯用的雕花暖炉。
烛光幽幽,贵气掩藏了几份,竟有些小家碧玉、金屋藏娇的意味。
注意到萧屹川黏在脸上的目光,慕玉婵下巴微扬:“怎么了?你又看我。”
萧屹川沉声道:“我在想,这次试兵大会你对哪只队伍印象最为深刻。”
“将军莫不是想听我夸你?”慕玉婵勾唇一笑,萧屹川这问得总有些邀功的意思,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了他:“若说印象最深,当属北军营。”
北军营是这次的垫底,最后一名,若说印象最深,也无可厚非,但萧屹川知道慕玉婵并非嘲笑他人之人,等着她的解释。
慕玉婵翻了翻暖手炉:“南军营也好,羽林军也罢,包括唐临安所带领的虎翼军都是骁勇善战的虎狼之军,而吴将军所带领的北军营才让我明白,为何大兴才能最终一扫几合。”
萧屹川提起兴趣。
慕玉婵继道:“回来的时候吴将军说了过程,吴将军所带领的北军营与守营的将士们厮杀,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吴将军的父亲吴威老将军身为人质,为了保存北军营的实力,把那红色粉末洒在了自己身上,当场自己‘了结’了自己,干脆‘殉身’了。”
慕玉婵清亮的眸子看着萧屹川,格外真诚:“你说吴威老将军入戏太深也好,说他头脑发热害北军营成了垫底也罢,我想若这是在真的战场上,北军营一定会成为一支不败之军。”
有如此的将士、子民,大兴何愁不能天下归一。
慕玉婵就事论事,却没有把这句说出来,免得对方以为她恭维。
过去,萧屹川总觉得慕玉婵娇贵,像是被人精心呵护的牡丹,不会思量这些的。今日她却表明了这样一套说辞,实在令人吃惊。
萧屹川看过去,宛若深潭的眼底闪过一层别样的意味。
他发现,那层娇贵的壳子下,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慕玉婵被萧屹川这样的眼神看得不舒服,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她拉开一些距离,靠在软靠上摆弄指甲,又变回了那个矜贵的公主。
慕玉婵不以为意地道:“我忽然想到了你父亲,我总觉得,若这次的‘人质’不是我而是父亲的话,你未必能得了魁首。父亲若见你厮杀得紧了,兴许也能干出吴威老将军的行径。所以,你得了魁首,也得感谢我的配合才行。”
“你说,要我如何谢你?”萧屹川顺着她的话音儿问。
慕玉婵只是随口自傲一句,并未真的想要他怎么谢,一时语塞。
萧屹川想了一会儿,似乎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年前大兴的都城十分热闹,明日我带你乔装去城里逛逛,如何?”
试兵大会是年前最后一次重要的活动,根据兴帝王颁布的假令,元正有七日的假,元正前后各三日。
也就是从今年的大年二十八开始,部分官员不需履职,可回府为新年做准备,年初四再行上值,其中也包括萧屹川。
慕玉婵还没出去好好逛过,尤其是新年前后,便答应了。
马车内的气息几乎静止,似乎有种温暖却稀薄的微妙流转于两人之间。
她总觉得萧屹川话里有话,似乎明日出去,不只是逛逛那么简单。
临近年关,大兴都城内不仅为了新年准备采买之事热闹非凡,街头巷尾也常见燃香烧衣的。
在大兴有一个习俗,便是年前的时候需要祭拜先人、故人。既是尊敬与感恩,亦是追思与缅怀。
大年二十八,将军府上下早早就忙碌起来了。
慕玉婵并不了解大兴的祭祀规矩,先前在云蒙山忙着做试兵大会的“人质”,也无暇顾及这些,王氏便亲手操办了。
下人们洒扫,王氏亲自指挥丫鬟们整理祠堂,香烛和鲜花都是王氏亲自提前出门选的。
难得是个暖冬,慕玉婵与萧屹川也早早起来,等着一会儿去祠堂祭拜完,好出府逛逛热闹的大兴都城。
“将军、公主,老夫人那边儿准备好了,说让大家过去呢。”
辰时不到,明珠前来通报,慕玉婵扶了扶发髻,与萧屹川一并去了将军府的祠堂。
两人并肩而行,萧屹川十分郑重地道:“等一会祭拜完了,我们就出门。”
昨日说好的,他答应今天带慕玉婵出门逛逛。
慕玉婵应下,不过就一个逛街,也不知道萧屹川搞得那么重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