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打完了,萧屹川留下了一万守军,就与慕子介带领剩下的兵马返回了巴城,计划休整三日后再往东南,夺回达城。
两日后,大军凯旋进城的消息传到了公主府。
知道两人会先去行宫见父皇,慕玉婵便提前到了宫门前,打算等两人到了一并进宫。
难得遇上个大晴天,又是个不刮风的好日子,慕玉婵靠在香车里等着,远远地两个挺拔的身影坐在马背上朝宫门方向奔了过来。
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她抬手撩开车帘,立刻对上了萧屹川的目光。他的眼神像是一把恣意的火,猎猎地裹挟过来。
仙露亦看见萧屹川,朝车下吩咐:“备马凳。”
底下的小太监将马凳摆好,慕玉婵下马的功夫,萧屹川与慕子介也骑到了宫门口。
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两人看起来并无变化,大概是这一战相较轻松,慕玉婵并没在两人的身上发现什么受伤的痕迹。
有慕子介和一众下人在,萧屹川的手指动了动,忍住没对慕玉婵做什么,但却用眼睛一寸一寸地将面前人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
“瘦了,是担心的?”
慕玉婵心尖儿一热,却不肯承认:“……你看错了。”
“那你在这儿是为了等我?”
慕玉婵这次没有否认,轻“嗯”了下:“也等我皇弟。”
天这么冷,他不想慕玉婵在这里受冻,但却因为慕玉婵这样的举动而心头悸动,比打了胜仗还让他动容。
慕玉婵怕萧屹川再继续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什么,转头问向慕子介:“皇弟可受伤了?”
慕子介摇摇头,说自己无碍,只是表情十分难看,是那种不加掩饰地难看。
这实在不想弟弟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
慕玉婵捏了捏弟弟的肩膀:“怎么了这是?不是打了胜仗?为何是这副表情?不就是放跑了赵君么,他有大军接应,也是没办法的事。”
慕子介欲言又止,沉吟了好一会儿,看向姐姐的眸子,已然不掩苦涩。
慕玉婵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皇姐,接应赵君的,是……是皇叔,我当时看得清楚,接应赵君的竟然是皇叔……皇叔他,叛国了!”
慕玉婵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慕子介的话就像是忽然落水的石头,溅起一片突兀水花。
皇叔叛国了……
慕子介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到,却无法串联起这句子的意思。
她不想相信,那个和蔼可亲的皇叔,那个抱着她和弟弟去摘树上的果子吃的皇叔,那个带他们逃课游湖的皇叔,那个为她寻遍名医名药的好皇叔,怎么可能会叛国?
慕子介话落,就连萧屹川都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这一路他以为慕子介是因为放跑赵君而失落,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第74章 故人
兹事体大, 慕子介在回到巴城之后,才将皇叔叛国带兵营救赵君一事说出来。
蜀君听全了这次广城一役的具体细节后,对将士们各做褒奖、抚恤。而对于蜀皇叔通敌叛国一事,露出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表情。
蜀皇叔是蜀君唯一的兄长, 本来现在坐上蜀国皇帝位置的应当是蜀皇叔。
然而蜀皇叔在一次征战之中, 被山顶埋伏的敌军用滚石砸断了左腿, 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之后那条左腿就跛了, 每逢阴雨日还疼痛难忍,身子骨每况愈下。
国君身怀大恙不利于朝堂稳定,蜀国素来有身患重疾之人不能为君的规矩, 老蜀君无奈, 便立了次子为太子,也就是如今的蜀君, 另立长子为蜀山王。
蜀山王对此颇有不满,老蜀君尚在之时,蜀山王不止一次联合支持他的朝中势力要求重新废次立长。
他只是腿疼而已, 只是跛足而已,只是身体状况不如之前而已。对于国之大计, 对于为君之道,蜀山王自觉不比弟弟差。
而老蜀君还是没有改变决定, 坚持让次子继承皇位。
老蜀君死后, 蜀山王的怒火便转移到了这个弟弟身上, 经常在朝堂上与这个弟弟对着干。
蜀君一来惦念手足之情,二来他这个兄长确实文韬武略, 断腿纯属倒霉。
蜀君体谅兄长,所以只要不会牵扯到国本, 面对蜀山王的为难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一味地迁就,并没有换来蜀山王的释怀,反而令他越发嚣张,做事越发癫狂,如今竟然救走了占了他们蜀国四城的赵君!
蜀君先前的那点儿愧疚和同情,也随着蜀山王这次里通外敌消失殆尽。
“先前蜀山王说他云游去了,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放下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暗自联络上了赵君。既然蜀山王叛国,那便是与蜀国子民为敌,如今只能让他以命相抵才能对得起蜀国的列祖列宗,才能对得住蜀国的百姓以及牺牲的将士们。”
主意打定,蜀君按了按慕子介的肩膀:“他是你皇叔,虽与父皇龃龉颇深,对你和安阳却一直很不错,这点父皇是知道的。但如今你皇叔此举已经是蜀国的大罪人,若将来与他对上,你要分清楚大是大非,不可手软。”
慕子介双唇紧抿,点了下头。
蜀君长叹一声,又对萧屹川道:“大将军,关于蜀山王叛国一事,这既是家丑,亦是国耻,只是他终究是我兄长,此事还是不要让天下人知,我想给我兄长留个体面,等他伏法后,我便昭告天下说他病逝了。”
·
关于蜀山王一事的安排落定,萧屹川便随慕玉婵回到了公主府。
广城已经夺回,萧屹川打算在巴城休整数日,再继续夺回达城。
自从得知皇叔叛国一事后,慕玉婵就很失落,神情恹恹,像只落水的兔子。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能劝的,萧屹川便一直默默陪在慕玉婵身边。
好在两日后的夜里,蜀皇后抵达了巴城,派人捎到公主府一个口信儿,让慕玉婵今晚好生歇息,明日直接陪她去巴城城东的润和寺祈福。
想到母亲一路舟车,慕玉婵就没再去行宫叨扰,只等明日一早再与母亲见面。
“早些睡吧,明日不是还要陪你母后去寺里上香,若你母后明日看到你一脸倦容,大概以为我欺负你了。”
被皇叔叛国一事闹的,慕玉婵连回嘴的心情都没有了,失落地往身后的热源处挪了挪。
夫妻俩都才躺倒被窝里,慕玉婵那边还凉着呢。萧屹川干脆横出一条手臂,给慕玉婵当做枕头用,又让慕玉婵的一双脚踩在自己的小腿上,给她取暖。
自打住进公主府,慕玉婵在这张床上躺了那么久,就属今日最暖和,男人的身体像是冬日里一个暖炉,被窝里热烘烘的。
繁杂的心情也似乎被这温暖的身躯烫得平顺下来。
慕玉婵侧头问:“明日你要去军营么?”
萧屹川搂着她,两人如两张弓似的贴在一块:“不去,明日陪你和你母后去寺里上香。”
“真的?”
“自然。”
“也好,我母后还没见过你呢,不过军营那边真的没事吗?”
慕玉婵暗暗地想,去年和亲的时候,母后不忍分离一病不起。没给她送成嫁,自然没见过萧屹川。所以明日他若一块去上香,便是与母后的是第一次见面。
身后,萧屹川低低笑了起来:“丈母娘来了,我哪有不见的道理。军营那边,该安排的今日我已安排好了。不然被疑心我待你不好,我千里迢迢地过来给你卖命,岂不是冤枉?”
慕玉婵朝后轻轻踹了他一脚,轻哼道:“我母后才不像你说的那般不明事理,眼下打仗,轻重缓急她分得清楚。”
被萧屹川这么一打岔,慕玉婵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
不再想皇叔的事情,她又往后蹭了蹭,像是一团猫,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窗外刮起了北风,萧屹川没有缠她,只轻轻吻了一下慕玉婵的后脖颈。
“以后多吃点吧,都不敢用力抱你。”
慕玉婵梦中呓语,若有似无地应了声。
·
次日早,北风稍缓,旭日高升。
蜀皇后行事向来低调,抵达巴城之后没有任何铺张浪费之举,就连去润和寺祈福都是从简出行。
下人们请示蜀皇后需不需要驱散润和寺的百姓,被蜀皇后拒绝了,只说带足侍卫便可。
巴城是蜀皇后的老家,小时候就经常随父母来润和寺上香祈福,润和寺的老方丈记忆超群,还记得蜀皇后的相貌。
“皇后娘娘来祈福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免得怠慢。”
蜀皇后笑道:“方丈只管如以前那般待我,没有什么可怠慢之处。”
说着,几人随方丈进入了大殿。
蜀皇后与慕玉婵一道诵经拜佛,祈求国运昌盛,天下太平;萧屹川则领着一众侍卫守在一旁警戒。
蜀皇后诵经祈福过后,拉了拉女儿的手,温声道:“走吧,咱们去吃斋饭,也好久没在一起用过膳了。”一年没见女儿了,蜀皇后想她想得紧,她若有似无地看了一下不远处的萧屹川,“叫你夫君一起。”
慕玉婵耳朵发烫,嗔道:“母后,你怎么也戏弄我了……”
蜀皇后:“也?还谁戏弄你了?你家大将军?”
慕玉婵干脆不再回答母亲,理了理鬓发,确定没有什么破绽后,聘聘婷婷地走到萧屹川面前叫他一起去后边用斋。
蜀皇后看着说话的小两口,终于露出个欣慰的笑。
她这女儿嫁到大兴之后,常给她写信,往来这么多家书中,对于大兴的这个平南大将军从没说一个不字。蜀皇后担心,就怕慕玉婵只在信中报喜不报忧,实际上在大兴过得不好。
直到看见萧屹川本人。
蜀皇后发现,这年轻人眼神就没离开过自家的小公主,更别提亲自请命来帮他们蜀国,还特地陪她们娘俩儿来润和寺祈福了,足见诚意。加之相貌不凡,倒也配得上她的安阳。
至此,蜀皇后才放下了心中的一大担忧。
用斋之处在润和寺最北的二层阁楼里。
萧屹川与护卫们小范围地守在蜀皇后与慕玉婵的身边,往阁楼方向去。其余来寺里进香的百姓们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影响,因着好奇,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们。
萧屹川这一日的“临时侍卫统领”做得尽职尽责,每个企图靠近娘俩的生人他都会悉心留意。
等到了用斋的单独房间,终于彻底与前来进香的百姓们隔绝开。
阁楼里布置简单,两排博古架,一张圆饭桌,墙壁上挂着几副山水图倒不失古朴雅致。
蜀皇后抬抬手:“都是自家人,随便坐吧,只是没想到我们第一次一块用饭是寺庙里的斋饭。”
寺庙里的斋饭比不得山珍海味,蜀皇后继续道:“皇上说了,这几日将军事紧,今日也是好不容易腾出来的工夫。等再得空,皇上会在行宫备上宴席,届时我们一家人再一块聚。”
蜀皇后这话,便是没把萧屹川当做外人看。
萧屹川跟着入坐:“母后客气了,先前就与父皇说过,玉婵是我的妻子,你们只管唤我名字,不必如此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