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想让我死,还是想让……
他竟是在求她,杀了他。
他嘶哑的话落在耳边时,苏暮盈看着那鲜红的血从刀柄往她手指流,像蛇一般缠绕在她指间时,眼睛越睁越大。
她握着刀柄的手还在抖。
苏暮盈没有想到,杀人……甚至于把刀刺进皮肉,看着血缓缓染上自己的皮肤,看着那刺目的鲜血染红她的手,是如此恐怖又让她害怕的一件事。
她,她杀不了人啊。
她做不来,真的做不来……
而且,她也不能杀谢临渊。
谢临渊不能死。
他不能死。
若是他死了,她今日所谋之事便都是白费了,她也白来了。
苏暮盈极力让自己稳住心神,牢牢握着这把刀,在等吴子濯说话。
这样还不可以吗?
吴子濯,当真是想让她杀了他吗?
不。
若是他想杀了他,早就会动手,不会留到现在,眼下对他而言,活着的谢临渊比死了有用。
他如此,是是为了试探她。
试探她话的真假。
她不能犹豫……
苏暮盈如此一想,方堪堪稳住将要崩溃的心神,强迫自己没有松开满是血的刀柄。
不远处的吴子濯看到了这一幕,从他的视角看去,便是看到苏暮盈当真握着刀,刺入了谢临渊胸膛。
他笑了起来,那双狐狸眼眯起,眼底的愉悦和痛快都要溢了出来,但是……
还不够。
他的确看到苏暮盈把刀刺进了谢临渊胸膛,看到谢临渊胸膛的血流出,但……他也看到了苏暮盈那一瞬的犹豫。
此时此刻,时间的流速慢到要静止了一般。
整个营帐都被一层浓重的血腥气笼罩,也被一层诡异的寂静笼罩。
血落下的滴答声和谢临渊渐渐缓慢的呼吸声似乎重叠到了一起,他渗着血的,
谢临渊笑着,那双垂着看向面前女子的桃花眼红得像是浸了血,他看到了她的颤抖,看到了她的害怕,她的恐惧,也看到了她那睫毛上的点点泪光。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她的害怕和恐惧,她的犹豫和不忍不是因为他是谢临渊,只是因为她太过慈悲和心软,她害怕血,害怕杀人,也不想杀人。
哈……
他该开心吗。
他该开心的。
若不是因为她的慈悲和心软,那日……她便不会带他回家。
他也不会有能陪在她身边的那段时日。
已经够了。
谢临渊看着面前极力强装镇定,却还是忍不住颤抖的苏暮盈,眼尾往下垂了半分,凄惨的笑意露出了半分后,他低下头,往她耳边靠近了些,声音放得很轻,也放得很柔。
“盈儿,不要犹豫,也不要心软。”
“别怕,刀往下一寸,我不会死。”
但其实,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刀不管插在胸口哪处,再深一些,都是致命伤。
烧灼的呼吸把她的耳垂烫得好红,听到他的话,苏暮盈怔怔地抬了眼,便看到了谢临渊那双如春水泛起的,含着些笑意的眼睛。
他怕是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了。
温柔地告诉她,告诉她,不要心软。
让她,把刀插下去。
但他,真的不会死吗?
但苏暮盈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
苏暮盈知道,吴子濯的耐心很快就会没了,她若是不往下,今日,她和他都活不成。
于是,下一刻,苏暮盈咽了咽口水,她闭上了眼睛,颤抖的手往前一刺。
又是,又是那种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地在她耳边放大,明明很微弱,但落在她耳边便是像极了惊雷。
而这次,鲜血溅到了她脸上。
甚至还有几滴落在她唇瓣这里,她舔了舔,是腥甜的血。
是血。
谢临渊唇边也无法控制地吐出了大口鲜血。
大片的,粘稠的,红色的血往下落,当又落在苏暮盈早已被血浸满的手心时,这股灼热的,血腥的温度让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谢临渊。
“别怕,盈儿。”
“对不起……是,是我吓到你了……”
“别怕……”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破败得像漏风的麻布袋,他在让她别怕,可是一张口,那粘稠的血流不停地往下掉胸口这里也在不停地淌血。
苏暮盈愣愣地看着手背上的鲜红的血,她忽然急遽地吸了口气,手松开刀柄的那一刻,吴子濯拍着巴掌的大笑声传了过来。
“好了,本将军信了苏姑娘。”
他亲眼看到苏暮盈把刀插到了谢临渊胸口,也看到了谢临渊流血的惨状,怕是只剩了一口气,再刺下去就要死了。
到这就够了。
他留着谢临渊这条命还有用。
苏暮盈快速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她低垂着头,一直不停地擦拭着手心里的血,毫无征兆的,一滴泪落了下来。
苏暮盈愣了一下。
谢临渊看到了。
他抬起手,颤抖着,痉挛着,似乎想触碰她,但在将要触摸到她的时候,他又把手垂了下去。
“谢将军还真是痴情啊,可惜……”吴子濯悠悠道,转而看向苏暮盈,“既然如此,还请苏姑娘一叙。”
苏暮盈回过神来,她几乎是恐惧他一般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走了。
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
苏暮盈献出了布防图,这的确是一张可以以假乱真的布防图。
上面布防兵力的安排的确合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巧妙,该重兵防守的地方重兵防守,该减少兵力的地方减少兵力,每处兵力多少,步兵还是骑兵,甚至连壕沟陷阱的地方都清清楚楚地标了出来。
每一城都是。
这样的布防图不得不让人信服,再加上方才苏暮盈声泪俱下演的那一出戏,确确实实捅向谢临渊的一刀,那作不得假的鲜血和伤口,都让吴子濯相信这副布防图当真是苏暮盈从安州窃来的十城布防图。
要知道,若非她当真如她所说恨极了谢临渊,又岂会朝谢临渊捅那一刀。
这一刀下去可是要人命的。
如此还不是恨么?
但吴子濯太过自大,谢临渊多年行军打仗,自是与吴子濯这种纸上谈兵的将军的不一样。
打仗靠的是实战经验,而不是坐而论道,朝堂里的阴谋诡计。
一些隐秘的要塞之地,还有布防的重点区域,布防图上没有标出来。
要让人信服,便是几分真几分假,而隐瞒的要塞之地,是足以扭转战局的关键所在。
在苏暮盈献上这份布防图后,以免万一,吴子濯立即召集了手下将领共同研讨苏暮盈所献上的这个布防图。
在经过一番商讨,确定了这布防图的真假性后,吴子濯像是出了多日来的一口憋闷之气,直接开了一场宴席,带着人饮起酒来。
好似是打了一场大胜仗,拿下这十城已易如反掌。
苏暮盈在席上又演了一场戏,除哭诉一番,假意求他们做主以外,又恭维了他们一番,不停说着他们定能大胜之类的话。
听得他们是飘飘然,更加放肆地饮起了酒来。
在他们喝得七荤八素,差不多都趴在桌上时,苏暮盈出了营帐。
她要去找粮仓。
一路上都有巡查的士兵,她凭着吴子濯的名号走动,营帐里他们将军开了酒宴,她被奉为了座上宾,自然无人敢拦她。
而今夜风很大,在没有光亮的暗处,她的衣裙被风吹得扬起,苏暮盈拿出了事先藏起的火折子,扔了出去。
——
营地里开了酒宴,一扫之前颓废的气势,也是为了提振士气,除去看守的和巡逻的士兵,都在那饮酒吃肉,像是在提前举行庆功宴一般。
将领们都在喝酒,守卫便是松了下来,更何况里面的人被打成了那副惨状,这血腥气冲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怕是只吊着一口气。
不用守,那人也逃不出来。
因而,谢临渊这处的营帐外,守着的两个士兵不停地打着哈欠,行为懒散,嘴里也骂骂咧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