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这人不愧是那有战神之称的谢将军,受了这么多刑还没死,还硬挺着,真不像个人,害得老子守在这里,连酒都不能喝!”
说完还啐了一声。
“谁说不是啊,这骨头是真硬啊,受了这么多刑都没死,难怪我们攻了几年都没攻下来。”
“差不多就行了,我们不过是被强拉过来上战场的,怎么能和那些守边关的兵比?那谢将军可是实打实一场场仗打过来的,据说他手下的将领都是他带出来的,人家和将领士兵出生入死,底下的人都忠心耿耿,如今他们将军被我们将军折磨成这样,还说不定会不会死,后面他们定是要来寻仇,定会有场恶战。”
一人又打了个哈欠,手中的兵器都要拿不住了:“关我们什么事?打不过就逃呗,你就说我们那将军,战都没打过几场,怎么能和谢将军比,听说这次是耍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才把这人给绑了来,想想也知道,不然怎么可能擒来这谢临渊?”
“怎么擒来的?快说说,我也正纳闷着呢,在安州地界,就算是偏僻之地,附近都还有驻守的兵,怎么就被我们将军擒来了?”
“这事我听着,像是与今日来的那位姑娘有关,说是,那杀人如麻的谢将军,栽在了一个女子身上,被那女子出卖了,这才被我们将军擒来,到了如今这境地……”
“那女子我方才看了一眼,如此貌美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不像这俗世之人呐。”
“自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还真不假,这谢将军也逃不过呐,你瞧瞧,为了一女子,如今命都要没了,我方才瞧着,整个人哪还有人样,当真是生不如死……”
“要我说也是,还不如给个痛快,死了算了……”
……
两个守着的兵士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像是在守人,但像是在唠嗑。
苏暮盈站在暗处听了几句,垂着眼心神恍惚了不过一瞬,便是走了上去,声音带着笑意,听上去是又娇又媚,让人骨头都要酥了。
“两位大哥辛苦了,深夜寒气重,两位大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这样守夜也精神。”
苏暮盈端了两杯酒递过去,走到了谢临渊所在的营帐前,对守着的两个士兵如此说道。
苏暮盈说话声轻轻柔柔的,口吻里透着关心,用着这般绝色的脸对着两人盈盈一笑,面前守卫的士兵便是头都昏了几分,赶紧接了过去。
“我有几句话要同里面的人说,还烦请两位大哥通融一下。”苏暮盈微微蹙眉,语带恳求,“您看,里面那人伤得这么重也跑不掉,两位大哥又如此英武,有两位大哥守在外面,定不会有事。”
苏暮盈这一番话说下来,这两个人再一口喝下这酒,便是七荤八素了,连忙让她进去了:“姑娘请,姑娘是我们将军的上宾,我二人就守在外面,那人若是发狂,您喊一声就行。”
那两人虽是恭敬地弯着腰,那仍是忍不住偷偷得盯着苏暮盈看。
她着实是太美了,让人看两眼便是会昏了头,哪还有脑子去细想她有何目的。
况且,听说谢将军就是因为这女子被擒了来,这女子又朝他们将军献上了布防图,明显就是恨极了这谢将军,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于是,这两人便是就这么让苏暮盈进去了。
“谢过两位大哥了。”苏暮盈款款行礼,对两人道了声谢,那两人便更是被迷得找不着北了,连忙把路让了出来。
苏暮盈进了营帐,血腥气冲天,她的眼睛都有片刻的不适应,微微阖着,再睁开时,仿佛都被这血腥气染得泛着些红。
在眼里的红更深之时,苏暮盈朝谢临渊走了过去。
谢临渊还被绑在刑架上,头低得极下,一截脖颈上沾着血,浑身都是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的血痕,整个人看上去,骇人得就是被刚刚砍了头,凌迟至死一般。
但苏暮盈知道他没死。
他还活着。
在一滴滴血嘀嗒落下的声音中,她能听到他起伏的喘息声,偶尔一声急遽的粗喘异常突出,像是猛兽濒死的挣扎。
而且,在这浓重的,粘稠的血腥味中,她还能诡异地闻到他身上的那种似有若无的,却又混着冷寒风雪的气息。
她以往每次闻到,甚至于当这气息掠过她皮肤时,她都会害怕得瑟瑟发抖。
但今日她没有。
她站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抬起头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谢临渊,没有发抖,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只是很平静地问他:
“谢临渊。”
“你想死还是想活?”
“盈儿。”谢临渊勾着唇,透过模糊的水雾看着她,他眨了眨眼,很轻地笑了声,“这取决于你。”
“你想让我死,还是想让我活,都可以。”
苏暮盈没有回答他这句话。
而就在他说完的下一刻,营帐外忽然传来冲天喊声:
“失火了!失火了”
“粮仓失火了!”
“快救火!!!”
在这混乱的喊叫声中,苏暮盈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对他说:
“我要你回安州,继续当你的将军。”
“谢临渊。”
第40章 只要她活,那便好。
粮仓失火,军中又多饮酒,等人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然扩大到了无法控制之势。
火光冲天,烧的又是粮仓这般重地,顿时乱作一团,都在叫喊着灭火。
苏暮盈用刀割开了绑着谢临渊的粗绳,随即,便是趁乱出了营帐。
那营帐外守着的士兵喝了苏暮盈递过去的酒,全都倒在了地上。
又逢夜晚,光线昏暗,其余没醉的士兵都忙着去灭火,便更是无人防守。
“盈儿,跟在我后面,不用怕。”
谢临渊弯下腰去,捡拾起地上浸满了血的红色发带,将散落的头发都束起后,语气轻松,没事人一般地跟她说了这句话。
苏暮盈不禁蹙了蹙眉。
透过他侧脸垂落的几缕发丝,在昏暗的灯光下,苏暮盈看着他被血染得近乎妖异的脸,看着他这浑身是血的样子,眼里尽是困惑。
她其实很费解,谢临渊这样的人,是不会疼吗。
他都这副模样了,怎么还让她别怕。
他当真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铜墙铁壁,不会死的么。
他流的血就不是血么?
看着面前的苏暮盈这一副困惑模样,蹙着眉抿着唇,一张脏兮兮的脸都皱到了一起,那双眼睛却明亮得能晃人心神。
再也不是黑暗里那双黯淡的,枯萎的,只有害怕和恐惧眼睛。
谢临渊残破的心脏忽然就剧烈地颤了一下。
他想,为了她眼里透出的这一点光,纵然是让他千刀万剐,他也心甘。
谢临渊抬手,指间在她额间眉心轻点了下,笑得眼里都泛了水雾:“盈儿,我会像我兄长一样护着你,别怕。”
他指尖的血染在了苏暮盈眉心,使得她眉间像是点了鲜红朱砂,映得她明艳灼灼。
他指尖的触感一晃而过,只留下烧灼的温度,很烫。
苏暮盈抬头看他,欲言又止,她启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后却又止于唇齿之间,长睫垂了下去。
她预想的是,她放火烧了粮仓后,他和她可以趁乱逃出这军营,青山他们带了人在外面接应。
只要他和她逃出这军营,就好。
外头已经乱成了一团,灭火的灭火,有人以为有敌军攻来,放火烧了粮仓,叫喊奔逃,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里。
谢临渊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其它没有伤及要害的小伤可以不管,但紧要之处还是得先止血。
他身上都染了血,衣袍被刀划破,被鞭子抽破,看过去是破破烂烂的,简直是找不到一块好布。
谢临渊弯下腰,准备撕下一截袍摆来包扎伤口时,苏暮盈见状,没有多想,下意识就把伸了手过去,在他面前晃了晃。
洁净的衣袖落在了他眼底,衣袖下的一截手腕更是如凝霜雪,无暇胜玉。
谢临渊一愣,明白了过来她的意思时,还来不及生出些什么,他盯着她衣袖下若隐若现的那道刀痕,薄薄的眼皮剧烈地跳了下,再抬起,那双桃花眼的眼底便是染了一些红。
“疼吗?”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声音放得很轻,嘶哑得像是含着沙砾,含着血,但同时,这话又轻柔得不像是他说的,听去,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又含着一种奇怪的自责。
他捧着她的手,却是不敢触碰,像是捧着什么在他手心一碰即碎的珍宝。
苏暮盈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但他只是捧着她的手,也没做什么,她便点了点头,睁大着眼睛看他,觉得这样的谢临渊很奇怪,
她诚实地回了他,只说:“一点点疼,不是很疼。”
的确是有一点点疼,要说完全不疼,她也说不出口。
“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谢临渊只撕了一小截,还是收着了力气。
然后,他一边简单粗暴地给伤口止血,冒着冷汗,用牙齿咬着绑紧伤口,一边还不忘嘱咐她:“刀子可以对着别人,对着我,但不要对着自己,明白吗?”
苏暮盈本来在目瞪口呆看他这么粗暴地处理伤口,但听到他这话时,还是愣了这么一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此刻情况紧急,她也没有多问,只见谢临渊止了几处的血后,偏下头对着她笑了下:“好了,我们走,盈儿。”
他说得轻快,甚至眼底还有着跃跃欲试的兴奋,简直不像是在逃命,像是犯了杀戮的瘾,要去外面屠杀报仇。
“不要逗留,不要生多余事端,直接走。”苏暮盈拉着他,一双黑葡萄般大的眼睛盯着他,神情很是严肃。
被她这双眼睛看着,谢临渊身上渗着血的伤口仿佛又开始沸腾,但眼底的兴奋却冷却了下来。
他像条狗听从主人命令那般地点了点头:“嗯,我不会多生事端,我会带着你离开这里。”
“不会……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
说到后面那句话时,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股微弱的颤意。
苏暮盈长睫振起又垂下,也嗯了声,只道:“走吧,粮仓起火,吴子濯他们又喝了酒,短时间内应顾及不到这里,我们趁乱逃出这里的军营,只要过了前面那条河,便有青山他们带着人接应,如此便无碍了。”
火势越来越大,外头叫喊声震天,都在灭火,虽今日晚上有风,会加重火势,但是吴子濯军营前便有一条河,打水来灭火也很快,所以,他们须得抓紧时间。
更别说吴子濯此刻定是已经醒了,待他反应过来,怕是……
两人都明了,于是,在谢临渊包扎好伤口后,他们便出了营帐,谢临渊抽过那倒地士兵的剑,一手握着剑,一手牵着苏暮盈的手。
他把她攥得很紧,太紧了,力气大到似乎要把她手都捏碎,但此时此刻,苏暮盈知道情况紧急,便没有动作。
“快打水!快去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