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浦大桥是浦东浦西链接的重要通道,祝黎经常开车驶过这座桥,但她第一次路过这时,还只是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那也是她七年前来上海的第一天,和成计明放下行李后骑着共享单车出来觅食,骑着骑着便到了杨浦大桥附近。
刚好是日落时间,对岸的写字楼灯光卡点一栋栋亮起来,成计明说:“这里不错,以后我们可以每天下班来江边散步。”
可他们最终只是同去了这么一次,后来祝黎跳槽入职安灵,杨浦大桥附近有一家安灵的门店,祝黎倒是一个人来散步许多回。
思绪发散到这里,祝黎连忙打住回忆。这些事她已经很久没想起了,大概是刚才黄佳欣无端提了初恋话题,而自己又恰好即将迈入三十岁才会如此。
人在感知到时间流逝时,总会不自觉回忆起故人旧事,而她今天多次想起的那个人,又恰恰是二十出头的记忆里,浓重的一笔。
第6章 很高兴成为你的新邻居
成计明周六中午到机场,从浦东打车到浦西,下午便约了中介看房子,他和邵彦凡在一年内至少会有一人持续驻上海,总不能长期住酒店,该有个稳定的住处。
等邵彦凡忙完白天的工作,傍晚来找成计明时,这位办事麻利的合伙人连租房合同都签好了,拎包就能入住。
几周没见,邵彦凡刚见到成计明就给他胸口来了一拳,成计明哪能让人白揍,抓住他的胳膊反手一转,邵彦凡就龇牙咧嘴地喊疼。
“放手放手,你还跟我来真格啊!”
“我看你的架势,也像要敲断我一根肋骨。”成计明放开他,搭着人肩膀往附近的天安千树走,准备去吃晚饭,还假惺惺地笑着调侃:“半个月没见,怎么看你瘦了。”
邵彦凡不放过诉苦的机会:“每天风吹日晒,风餐露宿,能不瘦吗,你是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不像你,舒舒服服坐办公室,不仅没瘦,还壮了点啊。”
他说着,挥开成计明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又锤了一拳他的大臂:“真壮了,看来健身房没少泡,精力旺盛,过得太滋润。”
成计明往旁边移了两步,撇开脸说:“这也不是你打我的理由。”
“我怎么没理由,你就是欠揍!”邵彦凡忿忿不平道:“让你暴露我的隐私,我堂堂创业公司老板的行程能随便告诉无关人士?”
成计明知道他在埋冤关于那位难缠前女友的事,“你要是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她也不会这么对你。”成计明还咧着白牙嘲笑他:“现在怎么样,解决了没?”
前女友原来是派星请的兼职摄影师,偶尔来公司拍拍新品宣传图,邵彦凡见人长得漂亮,一来二去勾搭上人家。本以为她这长相气质,是个经验十足的感情玩家,没想到她是个妥妥的纯爱选手,谈了几个月邵彦凡实在嫌人太腻歪太麻烦,再加上工作一忙,恋爱的事就暂时搁置了。
邵彦凡想起那天被前女友堵在酒店门口的场景,对方声泪俱下地痛骂他:“你当初说对我一见钟情,说我是你这么多年来遇到过最喜欢的女孩,说要好好跟我在一起,都是骗人的,狗男人,大渣男,烂黄瓜!我要你为之前跟我说过的所有谎话道歉!”
邵彦凡当然也委屈,二三十岁的成年人,又不是十几岁的无知少女,床上说的怎么能叫谎话,明明是情话。
这番言论最后换来的当然是前女友的怒火,以及让他眼冒金星的两巴掌。
实在太过丢脸,邵彦凡言简意赅跟成计明复述一通,还抱怨道:“后来给她买了个包,我诚心诚意道歉和解,结果她当场丢地上踩了好几脚,皮都蹭烂了,退都不能退,一万多块钱呢,早知道不买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哥们儿我正是缺钱的时候。”
成计明听得直皱眉,又深沉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邵彦凡难得见他这副体谅人的样子,正要感慨两句,成计明开口吐了两个字。
“活该。”
“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邵彦凡气不打一出来,又想揍人。
成计明连忙转移话题,正儿八经聊起工作上的事。派星样品早已寄到安灵的商城路门店,但等了一礼拜也没等到安灵反馈,两位合伙人都心知不妙,猜测安灵已经有了备选合作商,派星没准未上桌就要被淘汰,恐怕得再想想其他办法。
安灵真如门店上个月刚开业,第一次办客户活动,尽管有祝黎在场,还是称得上漏洞百出。晚上祝黎留在医院和他们一起开复盘会,又跟真如的院长商量下个月的营销方案,忙完已经十一点。
今天没开车,地铁也停运了,她便打车回家,半夜马路上安安静静,连高架桥都畅通无阻,匀速行驶让人昏昏欲睡,直到司机把车停在目的地,祝黎才逐渐清醒过来。
小区门口的角落里三三两两摆着夜宵摊子,祝黎闻着飘来的食物烟火气息,才觉得由于太过疲惫而引发的偏头痛得到片刻缓解。
原先上海街巷不允许流动摊贩存在,魔都闻名的夜生活只存在于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半夜街头只有五颜六色的微醺时尚达人,与写字楼的加班族们没有丝毫关联,这两年才陆陆续续多了些街边的移动餐车。
祝黎从没光顾过他们的生意,但她喜欢看这样热热闹闹的场景,显得夜间城市不那么空旷。
从小区门口走到楼栋有几百米,祝黎被风吹了十分钟,到家时已经完全没了困意,正好李颂来也没睡,给她发来消息,是张小蛋糕的照片,看包装袋上的logo,应该是附近的一家甜品店。
包装袋上还贴了一张手写便签,端端正正两行字:【李夏同学你好呀,这份小礼物送给你,很高兴成为你的新邻居。】
祝黎一愣,这字迹,她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李颂来说:“楼上新搬来的邻居,我都不认识,夏夏都交上朋友了。”
祝黎盯着便签看几秒,觉得是自己想多。她退出照片,揉揉太阳穴,也笑着回:“李夏同学越来越会社交了。”
李颂来感慨道:“夏夏这个性也不知道像谁。”
总归不像李颂来,至于像不像李夏爸爸,祝黎也不清楚,认识这么多年,她几乎没听李颂来提过几次李夏爸爸。
祝黎识趣地没顺着话题往下讲,知道李颂来没睡,正好有正事,干脆打了电话过去说:“这几天有很多品牌样品寄到你们那吧,有空可以拆了试用,我这周尽量抽空过去看看。”
“院长已经交代过,我用了好几款。”李颂来玩笑道:“几位领导们可赶紧来吧,样品都快把我们门店仓库堆满了,我进去找包纱布都得踮着脚。”
祝黎进浴室对着镜子卸妆,把手机开扩音,笑了两声说:“真是辛苦你们了。”
“还是领导们更辛苦。”李颂来又开了句玩笑,接着想起什么,说:“对了,前两天我给vip顾客送赠品,拿错了,把你们样品送出去了,不要紧吧?”
不是什么大事,祝黎说没关系,随口问了句:“哪家的样品?”
“一个小的智能饮水器,品牌叫派星。那顾客我认识好多年很熟了,她后来还说送的饮水器挺好用,问我们护士有没有卖派星的其他产品,护士就又给她送了个派星的剃毛机。”
“那小达和好曼呢,你们用过没有?”
“好曼拆了个猫砂盆,应该还好吧,都是些产品通病。小达的话...”李颂来回忆道:“美容组也用过一个饮水机,好像听他们说小达饮水机滤芯不太好,很容易浑浊,不知道是不是使用方式问题。”
毕竟宠物医院里养着好多只收养的野猫,不像真正的家猫乖巧,行为太粗鲁对产品的使用寿命也会产生很大影响。
祝黎抹着脸,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她想起上周黄佳欣也跟她随口反应过同样的问题。
理工大的流浪猫狗领养社团,除了有安灵赞助之外,还有其他几家小赞助商,小达也是其中之一,但黄佳欣之前说想换掉小达,要听听祝黎的建议。
祝黎问原由,她说:“小达没有直接给社团钱,只是附赠给领养者一点小礼品,饮水机、剃毛器之类的。每次办活动的时候,他们会有一个销售驻场,如果领养者直接在我们这买小达的其他产品,有折扣。但有好几个人跟我们反应,说领养时在我们这买的产品质量很差,各种毛病,好像是拿残次品在我们这卖,而且售后很差,领养者问他们是不是残次品,他们还不承认。”
祝黎心里有了大致考量,看来之前看中的小达缺陷明显,还有待考察。
又聊了几句,祝黎忍不住打哈欠,李颂来听到了,也猜到她刚下班到家,便没再多说,很快互道晚安,等祝黎有空去门店见面再细谈。
第7章 看!猫猫都说他是大帅哥
夏登休假回来后第一时间召开部门月度例会,祝黎近期常去门店,很少进公司,为开会特地回来,没想到白跑一趟,刚进办公室就收到夏登的助理在群里发出月会临时取消的通知,接着她看见夏登往副总经理高世宇的办公室走,脸色阴沉,一待就是一个钟头,里头时不时传出争吵声,不过玻璃门好歹有点儿隔音效果,只能听见声响,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吵完夏登就回了自己办公室,甩上门,整个上午都没再出来。
高世宇掌管几个前台部门,夏登只是市场部总监,按理来说高世宇是夏登的直属上级,但安灵近几年发展很快,中高层们经常变动,位置都坐不稳,各部门总监占山为王,高世宇有权利,但也没那么大权利,和总监们相互抗衡,意见不同发生争吵是常有的事,甚至有时部门总监会越级直接向总经理汇报工作,同事们都见怪不怪了。
临近中午时祝黎在茶水间随意吃了点早午饭,既然不开月度会议,她打算一会儿出发去门店,今天普陀医院有场客户活动要办,她有空便去看看。
刚吃完,正在收拾餐盒时,夏登走了进来,揉着太阳穴在咖啡机前选了杯美式特浓,还问祝黎要不要一起。
祝黎咖啡因不耐受,拒绝了,给夏登递了颗薄荷糖。
夏登剥着包装壳,问她:“上回你发的邮件我看过了,这几天有什么新进展吗?”
“目前陆续收到品牌的试用产品,小达和好曼已经让部分门店开始试用了,总体来看,好曼的反馈更好些,小达有质量不行的声音。这周或者下周,我们可以去商城路的门店看看,店里还堆了一些其他品牌的样品。”
“有倾向的其他品牌吗?”不等祝黎回答,夏登直接安排道:“这周五去吧,你看看能不能约两个意向品牌的负责人,我直接听他们讲。”
祝黎有些意外,之前夏登对这个项目完全是放手态度,直接交给祝黎全权负责,对祝黎展示的两个重点关注品牌也没意见,这会儿居然突然提出要亲自了解其他品牌。
祝黎想起早上副总经理办公室的争吵,试探着问:“有什么问题吗,和高总有关?”
“高世宇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夏登显然气得不轻,说话也没了顾忌:“不用再和好曼接触了,也不用给他们任何回复。”
祝黎听明白了,好曼和高世宇有私下交易被夏登发现,或者高世宇主动摊牌,企图和夏登达成某种一致意见,但被夏登拒绝,因此才发生早上的争执。
这样的事心知肚明即可,祝黎没刨根问底,直接答应下来。
咖啡煮好,夏登一口气灌了半杯才恢复情绪,注意到祝黎早早吃午餐,问她:“要出去?”
“对,一会儿去真如,新开业的门店不太放心,最近常往那跑。”祝黎抬腕看了看时间,“半小时后出发。”
夏登点点头,工作说完,她语气松懈下来,又随口闲聊道:“听说孟炜要去深圳?”
没想到夏登都知道。但也不奇怪,祝黎和孟炜本就是通过夏登认识的,准确来说是通过夏登的前夫徐育。孟炜和徐育是好友,一次夫妻两组局的游玩,各自带了几个好朋友,祝黎由此和孟炜熟悉,渐渐发展到现在的状况。
祝黎坦白道:“对,所以我们也快结束了。”
夏登轻笑了声,赞同地说:“挺好,孟炜这人也道貌岸然的,当初我真没想到你们能处到一块去。”
这话夏登可从来没说过,祝黎乍一听还愣了下,“是嘛,那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人?”
夏登转头扫了她几眼,认真观察的神情,半晌却摇摇头说:“算了吧,你还是好好工作,努力几年,没准我这位置就该换你来坐了。”
祝黎也半真半假道:“那你呢,让高总让位?”
话说完,两人都噗嗤笑出来。
夏登说:“等我解决完离婚这事,真要放下精力和高世宇好好斗一斗,不知道他给吴总灌了什么迷魂汤,除了嘴皮子一无是处,心眼比下水道里的蛆还多。”
“离婚?”祝黎知道夏登请假就是为离婚,本以为休假回来她已经彻底结束这段婚姻了。
夏登喝完咖啡,洗着杯子解释道:“上周只搬了家,离婚协议徐育有异议,我们还在协商中。”
“没签婚前协议吗?”
夏登结婚前赚的就不少,还有父母给她买的市区房子,她丈夫更是资产不菲,两人又没有孩子,祝黎原以为他们结婚前已经做好财产分割,早就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夏登听到这话却笑了,“又不是多有钱的人,签什么婚前协议,况且谁结婚也不是奔着离婚去的,结婚的时候肯定是想好好过一辈子。”
祝黎没想到夏登对待工作雷厉风行,对婚姻却是这样的态度。她直言不讳道:“白头到老,这只是小概率事件。”
夏登甩干水珠,擦干净杯子,轻描淡写地说:“婚姻,或者说爱情,本来就是一场赌博。”
那他们这些年轻的男男女女大概都是赌徒,但祝黎从不喜欢堵,就算上了赌桌,她也要做发牌的人。
夏登只在茶水间聊了十几分钟便回去工作,祝黎也回工位收拾外出的东西。刚到办公室,她看到桌上堆满咖啡袋子,里头至少有二十多杯咖啡,祝黎以为是同事凑单一起点的外卖,临时放在空着的工位上。
咖啡中间还蹲着那只办公室里养的三花猫,平时都在前台待着,也算公司门面,这会儿正在每个袋子里探头探脑。
祝黎问了句:“谁点的外卖,麻烦来拿一下吧,我还需要用五分钟电脑再走。”
坐在旁边的同事一愣,说:“这是小郑刚才拿进来给你的。”
小郑是公司的行政前台,职场不允许非工作人员进出,快递外卖之类的东西,平时都由小郑帮忙签收。
祝黎扫了几眼,没发现外卖单,但料想也是哪个合作方送的。市场部门经常收点乙方公司的咖啡奶茶点心,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但一般对方送之前,都会提前几小时打声招呼,没有人像这样,不声不响来个“惊喜”。
祝黎想看看到底是谁不请自来,在满是咖啡包装袋的桌上翻找起工作手机。
刚从三花猫的脚底下抽出手机,没来得及打开微信,小郑又来了,手里还提了个纸袋,看着还是饮品。这回袋子上倒贴着外卖单,祝黎扫了两眼单子,一杯蜜桃葡汁,含果肉,含奶盖,五分糖,去茶底。
“原来花花在这,又乱跑。”小郑放下东西,抱起猫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朝祝黎说:“祝黎姐,刚才又有个供应商想要见你,但是没预约,我就说你不在公司,让他下回和你约好时间再来。”
这段时间常有供应商想寻求合作,直接找到公司,祝黎没工夫应付这么多人,便让小郑统一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