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想问弟弟见到他跟想吐到底有什么关系,魏满贤已经转身离开,他看起来背影落寞,亨利却注意到了他唇角怪异又满足的微笑。
来到院子里,亨利放下怀里的书,轻手轻脚靠近了躺椅上的厌清。
弧度好看的睫毛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亨利觉得他睡着的样子真是安静又乖巧,忍不住凑近了点,下一秒他眼尖的发现了对方衣领底下藏着的一小片痕迹。
亨利屏住呼吸,轻轻拨开那片衣领,看见了一小串未消的红色吻痕。
谁弄的?
一股巨大的憋闷和不甘骤然从亨利的心中升起,这让他同样被阳光照耀的脸显得有些涨红。
厌清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他甚至以为自己旁边杵了根红色的萝卜。
“你有事吗,先生?”略显沙哑的嗓音唤回亨利的神智,他连忙收回手,半天憋出一句:“你别误会,我就是来看看你。”
厌清嗯了一声,抬手拢回衣袖坐起来,似乎意识还没完全回笼。
但他很快注意到了亨利带过来的几本书,是一些民俗杂志,“那是什么?”
“噢,那个,”亨利还有些尴尬,尽量让自己神色自然的解释道:“那是我从书库里拿的,我对你们小镇的文化比较感兴趣,满贤说书库里有很多相关书籍,让我随时可以取来看。”
厌清拿过来一本,抚着封皮沉思,这种类似于真人皮肤一样的触感,和他背包里的雕塑简直一模一样,但是他背包里的雕塑摸起来生动是因为精湛的雕工,这个.......则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第79章 古镇10
“你是说, 这个书的封皮触感不对?”亨利听了厌清的话,也跟着伸手去摸了摸,“没有啊, 这就是很正常的纸质触感。”
厌清把手里的书放下,等他再次拿起来, 如亨利所说, 手里的封皮已经变成了正常的纸质触感。
“你怎么了?小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亨利目光关心。
厌清按着额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找我有事吗?”
亨利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也没什么,就是你的哥哥关心你, 所以让我过来看看你而已。”
听到魏满贤, 厌清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亨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他不开心, 抱着书坐到他旁边, 说:“你们小镇的文化真的很有特点,甚至还有‘月神娶妻’这样的说法。”
厌清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书里说了什么?”
说起这个,亨利倒是来了兴趣:“月神娶妻的说法是近二十六年才记录在册的,在此之前, 月神一直是镇上居民十分敬仰却不敢过多探索的存在, 因为传言越接近,越了解,就会越被同化。”
“据说家家户户都供奉着月神的神像, 但是我注意过你们的祠堂都是空的,我出去外面写生的时候问过了其它居民, 才了解到这背后的原因。”
厌清说:“因为月神没有实体,祂既看不见,也无法触摸, 所以神像底座上面是空的。”
亨利笑了笑,“你知道一位国外的作家吗?洛夫克拉夫特,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曾经数度痴迷于他的小说无法自拔,这也是我想要来你们小镇看看的原因,因为我在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这种.......而且怎么说呢,你们镇上的居民对那位月神的态度同样十分有趣,这让我很好奇。”
见厌清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亨利继续说下去:“我查阅过很多版本,你们的月神居住在山洞里,但是它既没有实体,也不需要吃饭睡觉,怎么会有居所呢?有人说那个山洞连通着另外一个世界,进去的人都再也不能够回来,还有人说那个山洞其实是个深谷,里面填充着不成形状的血肉,它们肆意生长时发出的动静被镇民听成了某种奇怪的窃窃私语,这种声音容易让人浮想联翩,陷入某种恐惧后再也难以走出来。”
“不过我倒是从一个老婆婆那里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版本。”
厌清挑眉:“哦?”
亨利正了正脸色:“你们乔家是镇上的第一大户,你的父亲,那位魏深先生,据说他是唯一一位去过月神的山洞并安全回来的人——在他很小,才只有八九岁的时候。”
“有人说他是月神的使徒,未来会将月神未来的妻子亲手交到月神手里,但是我想了一想,这种用‘眷属’来形容应该更加贴切吧?”
“资料里详细记录了月神娶妻需要提前准备的仪式和步骤,因为山洞在深山内部非常隐秘且遥远的地方,所以未婚妻需要提前一天从家里出发,由纸人扛起花轿,并由月神的眷属来引路,新娘子穿上吉服,披上红盖头,一路脚不沾地的送到月神的山洞里面,让这一对新人待足三天,月神与它的妻子会在这三天里面进行融合,三天过后,眷属会来把妻子接回去,在这之后,这位倒霉的妻子则会成为所有月神的共妻。”
厌清皱眉:“所有......月神?”
亨利低声:“因为祂不是一个个体,祂拥有千千万万个意识,甚至包括祂的眷属们。”
过了一小会儿他又转而笑起来:“那这位妻子得多忙啊。”
厌清勾了勾唇角:“听起来是会挺忙的。”
“对了,听满贤说你最近因为什么事情惹魏深先生生气,被他关在院子里,”亨利试图让气氛活跃起来,调笑道:“你看起来明明乖乖巧巧的,原来也会干坏事啊。”
“嗯,”厌清说:“你大概会在这里住多久?”
“大概一到两个月吧,”亨利问他:“怎么啦?”
“没什么,”厌清站起来,“不过你很幸运,回去之前正好可以看得到月神娶妻的场面,到时候就好好尽兴吧。”他说完就回了房间,留亨利在院子里捧着书,一头雾水。
关禁闭的最后一天,因为厌清表现良好,他被提前放出了院子。
离开院子后厌清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乔家大院的书库。
这里确实记录着不少与月神相关的资料,之前不知怎的被他给忽略了,厌清望着那一排排的书,从第一本开始翻起。在他看到第六十八本的时候,书里面掉出一张草纸,厌清捡起来一看,发现那是一串代码。
代码?
看不懂,但是能捡到的东西说不定都是有用的,于是厌清也把它揣进自己的小包里。
他用了差不多四天的时候把书库里他觉得可能有用的书籍快速过了一遍,从书库里出来时头晕脑胀的。
院子里的仆人都在说二少爷转性了,真是叫人稀奇,不过也有人说他是被老爷罚了禁闭在赌气呢。厌清全把这些当耳边风,恢复自由后继续贼心不死的往外跑。
他还特地挑的晚上。
在确认魏深今天并不在家后,厌清打发了问左问右的魏满贤,借口自己困了要睡觉,独自一人回到院子里。
自从他上次偷溜出去出了事之后,魏深又多叫了两个仆人守在他的院子一前一后两个门口,不让他晚上出门。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厌清背上小包带着他的东西,来到院墙旁边费劲的搬开一块儿大石头,露出下面的一个狗洞。
狗洞很小很小,大概只能容许一个少年人缩着身体通过,好在厌清足够瘦,骨头也不大,等他爬过那个狗洞,便掩在草丛里谨慎的避开家仆的巡逻范围离开。
镇上的街道在夜晚时半个人影都没有,起风了,温度凉凉的,厌清目标明确的直奔废弃医馆,他推开大门,老化的门发出一声细细长长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里面静悄悄的。
厌清取出手电往里照去,仿佛还能看得到空气当中漂浮的灰尘。
地上杂乱的脚印还保留着上次他和亨利进入时的状态,但是半腐烂的木质地板上却出现了一个之前没有的猩红箭头,直指二楼。
厌清眉头微动,抬脚往二楼走去。
老化的楼梯也在发出和大门一样的嘎吱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把他给摔下去。
厌清扶着旁边的扶手尽量放轻脚步,顺利站在了二楼楼梯口,没等他继续往前走,身后的楼梯忽然轰隆一声崩塌下去,彻底变成一摊废木头。
厌清用手电往下观察了一下,这个高度他倒是可以跳下去,就是可能会有点疼。估摸了一下,厌清继续往里探索,他来到了那间有一张大桌子的诊疗室。
一个身影坐在诊疗室的旁边,似乎正在低头写东西。
厌清走过去仔细一瞧,这个一动不动的身影正是之前被架在旁边的人体模型,厌清把它放倒在地上,用脚尖踢了踢,转而去看桌上那张纸。
上面写着:看看你的身后呢。
厌清低头去看地上的人体模型,人体模型也在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假眼珠里透露出一丝令人不安的恶意。
厌清拿起桌上的砚台就往它的脸上砸去,一下犹不够,他用了不少力气一下一下使劲儿砸着人体模型的脑袋,把它砸得凹陷下去,露出内部一团腐烂的烂肉,混合恶臭的血水,难以言喻的味道在房间里漫开。
解完气的厌清把手里的砚台一扔,猛一回头,身后的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他独自一人处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好像忽然进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
好在手中电筒还在,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面往前走,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点微光。
在黑暗里,这点微光的忽然出现就像是在故意引诱他过去似的,厌清警觉起来,朝那个方向慢慢的靠近着。
渐渐靠得近了,他才发现是什么东西在散发着这样的亮度。
一台电脑。
有个“_”的符号一直在电脑屏幕上闪烁,厌清鬼使神差的坐下来,拿起了键盘。
他记得上次他在书库里面找到了一张写有代码的纸条,于是厌清把那串代码输入进去,按下了回车键。
这时屏幕上出现一行字:祂的同化,让你还能找回真实的你自己吗?
紧接着是一连串叮叮咚咚的开机音乐,提示音:“您的系统已激活,请重新进行连接。”
系统的声音毫无预兆的跳出来:“哈喽宝宝,好久不见,最近感觉还好吗?”
厌清感到疑惑:“系统?”
系统:“是哦,我回来啦,出了点小意外,不过现在时间紧迫,我跟你长话短说,魏深是祂的其中一个化身,你尽早离他远点,一个月后的婚礼仪式也不要去,想尽办法逃走,不然你会被永远留在游戏里。”
“你身上已经有了被他同化的痕迹,而且影响一直在加深,再不离开的话,就真的再也不能离开了。”
厌清盯着闪烁的屏幕,轻声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他会背着你上花轿,那是你动手的最好时机,我会给你一个工具,这个工具和温彻斯的巨剑一样,是一柄权限钥匙,只要魏深死了,它会带你离开游戏的。”
系统说完,屏幕里出现一把造型奇怪的匕首,在厌清的目光下,那把匕首渐渐从屏幕里脱出,厌清去取匕首的时候才发现电脑后面还藏着一样东西,那是一条腿——雕塑残肢的腿。
系统还在念词似的说着:“该跟你说的我都说了,我自从被祂强行切断与你之间的联系后就一直没法儿把消息传递给你,徐扬恩和兰瑟都在游戏外面等着你,因为久久不见你出来,徐扬恩差点又进来游戏一次,”它说:“宿主,你已经开始迷失,剩下的自救成功与否都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系统说完就消失不见,电脑屏幕也黑了下去,厌清眨了眨眼,面前的黑暗仿佛在无限拉长,再一回神,他已经站在了废弃的医馆二楼,那个人体模型的脑袋依旧在地上散发恶臭,厌清把手里的匕首和雕塑残肢放进背包中,拿起手电准备回去了。
回去的路说顺利也不顺利,他倒是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只是从二楼往下跳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了,回去时一瘸一拐的摔了好几跤,回到院门口还撞上了魏深。
悬在头顶的月亮高高的,风很大,魏深提着一盏红灯笼站在院门口,衣角被风掀起,他却在风中岿然不动,跟鬼一样。
厌清正在心里找着借口,却见他不徐不疾的掌着灯笼踱步过来:“这么晚,去哪儿了?”
厌清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干脆放弃了,随口道:“没去哪儿?”
月光冷清,厌清在这种朦胧的光线下才发觉魏深的鼻梁很挺,眼尾狭长,眯眼看人的时候活脱脱就是只野狐狸,有股冷清又邪气的英俊。
“那衣服怎么脏了?”魏深用手拍了拍他肩上的一小片树叶。
“摔了,”厌清在这种事情上很老实,魏深一提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脚腕的疼痛,几乎要不能碰地了,为了避免又挨一顿,他主动服软道:“我脚疼,应该是崴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魏深把他带回房间里拿出了药油,厌清坐到床上时身侧的背包撞在床沿,里面坚硬的匕首跟木头一嗑,发出铿的一声响。
厌清不确定魏深有没有听到,起码他表面上是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的,只是托起厌清的脚细细查看,脚踝那里肿得老高。
“会有点疼,你忍着些。”魏深说完就开始给他捈药油。
厌清紧绷了一下,咬着牙,药油的味道在房间里散开,疼肯定是疼的,但是魏深的掌心很热,粗糙的茧子磨着脚踝处的嫩皮,又麻又痒。
厌清不知道要按揉这么久,他才刚出去过一趟,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睡意朦胧的躺在床上,模糊间好像有什么干燥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脚背,一触即分。
然后他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