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清的视线里看到了花园的一角,芬芳美丽的花朵在露珠中盛放,迎着熹微的阳光和暖风,像记忆里一段遥不可及的剪影。
下一秒他和温彻斯就越过这道夹缝,通过窗户跳到了另外一栋建筑里。
愤怒的怪物被卡那栋楼的窗口后面,伸出手过来抓他们,温彻斯连忙抓着厌清的手臂往后退,一直退到那怪物手臂无法够到的距离。
“我们安全了,”温彻斯喘息着,“暂时。”
眼见怪物抓不到他们之后开始破坏走廊建筑,砸出来一个大口子,然后它像个爬虫一样从口子里钻出去,舒展开六根形状诡异的手臂,朝他们现在这栋建筑爬过来。
没一会儿整个建筑都开始震动,那是怪物在房顶上搜寻他们身影而弄出的动静。
温彻斯抱着厌清躲在墙角,伸手去摸他的胸口,肋骨凹陷下去,可能扎破了胸腔里的其它脏器导致内部大出血,温度有些冰冷,起伏很微弱,已经差不多像个死人了。
“你别睡,”温彻斯用力抱着他,说话都有些哆嗦:“厌清,厌清,我还没带你出去呢,你不要睡!”
然而,和温彻斯担心的恰恰相反,厌清觉得自己意识很清晰,身体也没有任何痛感,他背上那些畸形的骨头越来越长。
他的身体已经和那个追击他们的怪物越来越像了,可是他却觉得自己越发的轻盈起来。
温彻斯用袖子擦掉他脸上糊满的黑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做出这个游戏,不该夹带私心,拿你做泊莱伯爵的原型,都怪我,要不是我,那个玩家也不会被困在这里,是我害了你们。”
厌清说不出话,只能腹诽:这一切其实都和徐扬恩没什么关系,说到底这一切的源头只能怪他们现实生活里的那些月神信徒,拿这个游戏来做现实和异度空间的通道,把他们拉进来耍得团团转。
轰隆——一只手从天而降,差一点点就抓到了温彻斯的腿。
厌清逼着自己把呛住气管的血块咳出来,气若游丝的问他:“宝箱......钥,钥匙呢?”
温彻斯捞着他的身体再次狼狈一躲,被毁坏的房顶不停落下碎玻璃和瓦片,砸在他们的身上,“我去问过了赛西,他说他要找一下基曼给他的那个怀表,因为他不记得放在哪里去了。”
厌清重复:“钥匙......”
温彻斯搂着他的手紧了紧,咬牙道:“好,我现在就去带你找他。”
突兀出现的巨大怪物惊动了城堡里仅剩的仆人和骑士,有骑士拿上武器试图去与它抗衡,下一秒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拍成了一摊肉泥,过不了多久这摊肉泥就自己缓缓动了起来,重新组合成一坨形状糟糕的肉山,形状像某种祭祀用的容器。
仆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一时间原本恢宏威严的城堡宛如纸糊那般摇摇欲坠起来,随处可见的鲜血,尸体,还有倒塌的废墟。
温彻斯背着厌清在城堡里飞快的穿梭,他从四楼奔跑到一楼,再从西侧主楼往上攀爬,爬到一本发现楼梯被毁坏了,无奈只好带着厌清辗转东侧楼梯。
墙上爬满了一些宛如血管的东西,那些东西如同密密麻麻织就而成的一张网,从网里伸出一只又一只手臂,沉默又精准的朝着他们的方向捕捉,看起来整个通道就像一个长满手的套子。
温彻斯小心翼翼的避开它们,好不容易来到东侧,楼梯中间却有一个由尸块儿组合而成的,那种像容器一样的东西。
尸块忽然动了,夹缝里还掺有骑士们破碎的盔甲,眼球,肠子,活跃的肉块就像一锅滚烫的沸水,把自己所有的内容物沿着重心往外推,一边推一边靠这种方式移动,黏黏腻腻的朝着他们这边爬过来,留下一行粘液。
温彻斯捡起地上的火把朝它挥去,那些肉块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发出一声婴儿般可爱的啼哭。
厌清心里诡异的对它产生了一丝怜悯和慈爱,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可他忍不住。
但是好在温彻斯并没有在原地逗留太久,他用火把把那些肉块挑散,趁着它们蠕动着重聚的空隙赶忙抱着厌清上楼。
离开楼梯后发现这一层楼并没有太受怪物的影响,可是墙上也生出了不少血管,温彻斯直奔赛西的房间一脚踹开门,里面并没有人在。
温彻斯把厌清放去床上,自己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找起了怀表。
赛西房间收拾得很齐整,但是时间太紧了,温彻斯没法儿一个一个柜子翻开看,他直接把所有能倒的东西都倒出来,然后暴风雨式的一件件疯狂筛,不是要找的东西直接扔门外窗外。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厌清闭着眼睛,耳边全是温彻斯噼里啪啦的翻找声,桌子,没有,抽屉,没有,墙角的木箱,也没有.......
厌清睁开眼睛,鼻尖嗅到的是赛西身上经常会有的那种植物香,像是青草的味道,他艰难的伸出手到赛西枕头底下,摸索了一下,有个圆圆的东西。
把东西拿出来一看,正是基曼送给他的那枚怀表。
厌清用力咳嗽几下,哑声道:“在.......这里。”
温彻斯一惊,然后大步跨过地上的杂物来到他身边一看,“应该就是这个。”
打开怀表,里面的指针早就已经不动了,这看起来只是一枚早早停止了工作,只有一点收藏价值的老旧黄铜怀表。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这个表要怎么打开?它的硬度摸起来实在有些不正常。
温彻斯试了强开,拿东西撬,往地上砸,用锤子砸,然而这也只是砸碎了表盘上的那层玻璃,掉出来一些精密零件而已,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钥匙的踪迹。
厌清说:“给我。”
温彻斯下意识拿给他,下一刻厌清却直接把怀表放进口中,吞了下去。
温彻斯愣了,“等等,厌清?”
厌清恢复了点力气,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微微张开唇。
他吞下去之前用齿尖咬住了表链,这会儿直接抓着表链,硬生生的把那个怀表重新从喉咙里拽出来。
尖锐的玻璃残片和零件血淋淋的刮过他的喉咙,厌清呛出一点血,但是没有痛觉,他只是有些许的异物感,温彻斯试图阻止他,但是他直接一用力,拽出来的怀表上带了些不知从哪里刮下来的碎肉。
厌清低着头咳嗽,生理性的眼泪糊住了他的眼眶,但他心里至始至终都很冷静,这回只把指缝卡进怀表的边缘轻轻一掰,他们听见细微的咔擦一声,怀表的底部外壳打开了。
里面赫然躺着一把生锈的小钥匙。
“箱子呢?”厌清的声音更哑了。
温彻斯的表情显得很痛苦,“我藏起来了,我现在带你去找。”
那个宝箱被温彻斯藏在了库房后面,等他把箱子翻出来,用小钥匙打开,里面正静静躺着一把样式古怪又艳丽的匕首。
厌清屏住了呼吸。
凭心而论,这真是一把他从未见过的,美得有些诡异的匕首。
刀把华丽,上面镶嵌的宝石就像一颗巨大饱满的眼球,刀身却是毫无存在感的哑光黑色,造型像一轮弯月,薄如蝉翼,并散发出一种古怪的美丽。
它就像厌清从那本诗歌集《贝奥武夫》所看见的那张插画一样。
温彻斯把它从箱子里拿出来,“我们可以拿着它,去把那个怪物给杀——”
厌清看着他顿住的脸,不禁有些疑惑:“温...彻斯?”
一声极轻的嗤响,温彻斯的瞳孔渐渐缩小,他凝住的表情这才变了,当着厌清的面喷出一大口血。
而在温彻斯的身后,赛西笑吟吟的脸出现在厌清视线里:“温彻斯,你怎么能干出这么没有礼貌的事情呀,把我的房间翻得乱糟糟的。”
温彻斯脸上的肌肉群在抽动,他似乎想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楚,去抓厌清的手,可是那只手伸出去半空的时候,最终因急剧失血而崩溃的身体无法支撑他完成接下来的动作。温彻斯整个人砸倒在了地上。
赛西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带血的刀尖,看向地上的温彻斯。
他那一刀捅破了温彻斯的心脏和肺管,从心脏泵出的鲜血就像喷泉一样迅速往地上晕开,温彻斯手脚不受控制的抽搐,瞳孔由针尖大小慢慢扩大。
心脏破裂的人在数秒内就会陷入深度昏迷,温彻斯和厌清不一样,他只是个未受感染的正常人,受这样的重伤离死亡也就几分钟的事情了。
赛西跨过温彻斯的身体,将厌清从地上抱起来:“老爷,您还好吗?”他的目光忧愁,垂下的眼尾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单纯无辜的狗狗:“您不知道出事之后我有多担心您,一直在城堡里到处找您的身影。”
厌清看着他的眼睛。
赛西的眼球里全是不起眼的红血丝,仔细看那些血丝还在他的眼白里慢慢的蠕动,可他的表情是那样无辜,好像自己刚刚只是随手踩死了一只苍蝇。
“你不是赛西。”厌清缓缓道。
赛西的表情疑惑起来:“我怎么会不是,我就是赛西呀,老爷,我就是你永远最忠诚最贴心的仆人呀。”说到后面那句话,他狎昵的靠近了厌清的侧脸,从他唇角微微凝固的黑血一路舔舐到耳垂,那副享受的表情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珍馐一般。
在他身后的温彻斯用力呛咳了一声,死死睁大的眼睛透过赛西的肩膀和厌清对视着,直到心脏停止跳动,他也没有闭上眼睛。
叮~厌清听到一声罕见的提示:检查到宿主心理健康值-1%
当前心理健康值:0
-----------------------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宝宝,今天太忙了更新得比较晚,这个故事大概下一章就结束了哈[害羞]
第37章 城堡37(终)
厌清被赛西带走了。
他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 赛西走之前不断的亲吻着他的脸颊,眼角,耳垂, 唇畔,然后通过唇舌渡给厌清一些腥膻的东西。
厌清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迫咽了下去, 赛西锁住他的手, 走之前站在门口朝他笑:“好好睡一觉,老爷,等你醒来,我们所有人都会回到正常轨迹的。”
等门一关上, 厌清就开始昏昏欲睡, 然后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到了他和边书悦的一些琐碎旧事。
厌清的本职工作是在一所高中私立学校当数学老师,当学生放寒暑假的时候, 意味着他也有一段很长的假期。
不过边书悦不一样, 边书悦家里是做生意的,自从他大学毕业后就进了自己家的公司学习,有时候加班到很晚,厌清睡下了也不一定能等到他回家, 所以等他第二天一醒来, 就会看到边书悦蜷缩着高大的身子紧紧挨在他身边,澡也不洗,胡子拉碴, 撅着嘴吧要清晨的第一个亲亲。
边书悦是挺腻歪的一个人,在他脚踏两只船之前, 厌清也曾发自内心的认为他不会干出那样的事,因为边书悦曾经为了追他真的费了很多心思。
这个人从不吝于各种浮夸的溢美之词,口头最经常说的就是“清清就是我的美神”“感觉又比昨天更爱你了”“离不开清清”这种话。
但其实厌清该有的自知之明还是有, 他并不觉得自己真的有这么大魅力,只是独自生长的环境里碰到过太多奇怪的人,而他们又通常会把他塑造成一个婊i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拉低他的人格,心安理得的在他身上留下点印记——污点的那种印记。
他越是冷待这些莫名其妙的人,这些人反而还越来劲,一度让他对人际交往产生生理性的恶心厌恶感。
只有边书悦才会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脸像个小鸡崽啄了又啄,标记领地似的往上面糊满口水。
可边书悦总是不在家,厌清在家里病倒了都没人发现,等厌清从病中醒来,看见边书悦泪眼汪汪的守在床边,说:“对不起,清清,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晚回家了。”他眼底青黑明显自己也没睡好,而且姣好的皮囊和自责的眼神在阳光下也实在太让人心软。
这个人为了让他在家不会太无聊,还献宝似的给他送了一只小老鼠,说要跟他一起把小老鼠养大。
可是边书悦骗了他。
他回家越来越晚了,小老鼠是厌清一个人养大的,边书悦甚至有时间去跟自己新认识的朋友去外地洞潜,也没有空回来陪他吃顿饭。
冷暴力,厌清想到了这个词。
但他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说变就变了,而且变得毫无预兆,半点准备都不给。
这段感情结束得很魔幻,让人啼笑皆非,却生不出任何怒气,厌清心想,就这样吧。
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人是非谁不可的,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比较体面的结束方法,但边书悦却好像意外的对此颇有意见。
“我在你的眼里看不到自己。”前男友红着眼眶质问的模样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厌清想,如果我眼里没有你,那我为什么还要答应跟你在一起呢?
“不,”厌清耳边有个极轻的,但是不容忽视的声音,带着笑意,对他浅浅的说“你只是为了......感觉,正常?”
他爱你,厌清,但是你不爱他。
不要试图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受害者,亲爱的,你甚至更喜欢那只小老鼠,你都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