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辣白菜
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了好一阵, 等雨季过后,天气放晴了,今年竟然还有些回暖, 刚添的衣裳也清减了些下去, 穿上长袖都要热出汗来。
正是播种的好时节, 沅承显带着儿子去地里种菜籽, 顺带照看一下连日来被雨水浇灌得有些蔫儿巴的黄豆。
这黄豆既不耐旱也不耐涝, 得亏家里新买的荒地土质偏沙土,留不住多少水,除了保留下来的番薯外,种下的黄豆也没被这秋雨给淹坏,还真是可喜可贺。
家里的田地有的忙, 沅宁这边也忙碌起来。
他们家新做出来的豆瓣酱可以上架啦!
不止是豆瓣酱,家里还额外做了些泡菜, 跳水泡菜,和传统的咸菜、酸菜或者菹不同,味道更清淡爽脆,并且还加入了辣椒、生姜、花椒和酒这些, 咸辣始终, 特别下饭,就是空口直接吃, 也不会感到齁,简直美味!
沅宁特别想把这泡菜也弄到他们家铺子去卖, 可惜跳水泡菜这种东西实在太简单了,那些舌头刁钻的厨子尝一口就知道是怎么做的,实在没那个必要折腾,自家吃就成了。
但方衍年见他这样, 便又给他弄了个新鲜玩意儿出来——辣白菜!
出乎意料的,方衍年曾经以为餐桌上最常见的圆白菜,也就是一层一层裹着的绿油油的包菜,是本地白菜,实际上这种包菜又叫结球甘蓝,传入的时间很短。
倒是那种个头稍长大白菜,才是我国本土的白菜,而且因为其耐寒又收获快,尤其在南方地区,一年四季都可以种植,如今已经是全国推广的作物了。
方衍年一看到地里的大白菜,就想起来那一口辣白菜的味道,正巧了,辣白菜原本就是东北那边的腌白菜,辣椒传入之后又改变了风味传下来的,就是方衍年把这玩意儿弄出来,也不会遭到怀疑。
不过辣白菜跟泡菜一样,都是尝过一次自己下去就能弄出来的,也就没必要上货架了,自家做来吃就是。
正好家里最近接了几个临县的松花蛋的单子,几千枚松花蛋卖出去了,腾出来了一个大缸子,把家里的白菜剁来腌成辣白菜,也是给即将到来的冬天多添一味吃法。
辣白菜的做法很简单,就是有些废盐,要先把白菜洗干净之后对半或者切成四瓣,撒盐腌制脱水一晚上,将杀出来的水分挤出。
之后用辣椒面混合煮熟的糯米粉糊糊、姜蒜泥、糖和鱼露,家里没有鱼露,可以用虾头或者虾米炒出油加进去,稍微多放一点点糖,味道就像了。而制作辣白菜的独特风味,就是在里面加一些苹果和梨捣碎的泥。
这又是辣椒又是水果又是虾油的……很奇妙的组合,在调味的时候,大家都怀疑这味道能好吃么?
可当辣白菜做好腌制进缸里,留下半颗放到第二天勉强入味了当作配菜,做了一道辣白菜炒五花肉和辣白菜豆腐汤,大家就知道自己是错怪苹果和虾油了。
这味道辣中带甜的,还真挺好吃!
就是贵啊……又是盐又是糖还要炒虾油的,方衍年尝着家里的调味和后世吃到的大差不差,只因为少了一样调味——洋葱。
洋葱其实在几百年前就已经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了,只不过这玩意儿养殖娇气,一直没成气候,都是到了封建末期才渐渐流行起来的。
但因为大嫂那超高的调味水准,做出来的辣白菜也很好吃就是了!
家里多了两种不同风味的调味料,辣白菜和豆瓣酱属于完全不同的口味,相信这个冬天不会过得太难熬。
唯一需要注意的,大概就是这些新鲜玩意儿太好吃,还没出冬天就给吃完了。
应该不会吧?
过来沅家蹭饭的张紫苏尝着辣白菜的味道也很喜欢,扭头就买了一口大酱缸回去,将地里的大白菜腌了一缸出来,重新种上了新的秋白菜。
这辣白菜好啊,味道都调好了,做饭的时候取一些出来切碎了,和豆瓣酱一样,不论炒菜还是炖汤,随便弄点东西煮进去,味道都不会太差,对于做饭困难的两父子来说,是最棒的调料品了。
这几日村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沅家大房的沅令阳总算是去“县里”的私塾上学去了。
一般来说,只有考上“秀才”功名的生员,才有资格去官府开办的县学进行学习。
而考上秀才之前,大多学子都是在各地的私塾进行学习。只是私塾的夫子水平参差不齐,连童生都可以自办私塾。
书院则不同,随着科举制度逐渐成熟,这时候的书院类似于后世的“学校”,里面的夫子基本都有秀才功名。
书院虽好,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像是私塾,只要私塾的夫子同意,或者多交些束脩,大多数的私塾都是可以进的。
书院则不同,书院挑学生,除非是后世那种给学校捐楼的,不然绝大多数学子,基本上都得通过书院设立的考试才能入院。有些学子甚至考上了童生,都不一定能通过书院的考试。
而且,书院的束脩比私塾的束脩更高,除非是特别有天赋的学子,书院惜才,才会对学费进行一定的减免。
大房这头因为没了二房吸血,家里天天吵得鸡飞狗跳,沅令阳去参加县城的书院考试时,直接没能通过!
当时因为考上了童生,沅令阳便有些飘了,只参加了县城最好的明志书院的入学考试,结果不幸落榜,大房那头一个夏天都在那边扯皮。
他们不敢相信,自家儿子连童生都能考上,却考不进明志书院是怎么个理,这书院分明还有一些学子连童生都不是,十一二岁就考入的!
沅家大房去闹了好些日子,才没精力去管二房这边赚了多少钱,原本是想借点钱将沅令阳送进去的,没成想连价格都打听不到,最终只能辗转打听了一家曾经考出过秀才的私塾,将沅令阳给送了进去。
至于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去县城读书而不是就近在镇上,先不说镇上教书的秀才就只有一个,年纪还已经很大了,大房那头“看不上”。
高价给私塾交了束脩,大房手里就没什么钱了,想从二房这边借吧,二房连里正那边的钱都没还上,穷得叮当响呢!
没看就连二房的姑爷方衍年,都没钱去镇上念私塾么?大房生怕二房还要找他们借钱吧方衍年送去读书,更是不乐意往这边走了。
一家人这才理解沅宁不急着还钱是多么明智的决定,而且自从在镇上开了铺子,除了过来换鸭蛋的,村里很少来外人了,二房这边偷偷赚了多少钱也没人知道。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像沅宁这样会算账的,就算看着沅家二房一天到晚都忙忙碌碌,却也没见他们家的生活条件改善多少,至少房子还是那破破烂烂的草棚顶,自然以为他们没赚什么钱了。
闷声发大财的沅家二房选择了低调,虽然他们家里的兑票面额已经来到了惊人的八十两,若是加上还没入账的几笔大订单,他们家的存款已经突破了百两大关!
正在家里如火如荼地做第二批豆瓣酱的时候,隔壁村传来了一个令人难过的消息——
李老幺他娘没了,连这个秋天都挺过去。
沅家二房一开始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这李老幺或者斗远村的人要把锅甩到他们头上,后面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李老幺自己造成的。
原本沅令舒给李老幺他娘看病那天,已经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就算没钱送去县城,起码稍微用心些照料,也能慢慢把身体养起来。
结果李老幺这好吃懒做的,自己吃饭都吃不饱,怎么会去管他老娘?原本他娘摔倒之前还拖着病躯给李老幺做饭的,如今不仅下不了床,还要李老幺来照顾,这李老幺没坚持过三天,人就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等村里人发现李家已经几天没人出入,打开门一看,头发花白的妇人连尸身都已经臭了,身上还裹着看病当天其他家借给他们家的被子。
整个斗远村的人都愤怒了,然而李老幺找不着人,家里的什么锄头镰刀的,但凡能找出来的铁器,全被李老幺拆了卖成钱,揣着跑了。
“我早就说那李老幺不是什么好东西,连自家祖田都能卖,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就是可怜了他娘……含辛茹苦把李老幺拉扯大,结果竟是养了匹白眼狼!”
……
临近几个村子听闻了这件事的人,无一不唏嘘,尤其尤其是百溪村。
“得亏那李老幺到张屠户家跪着的时候,张屠户没答应。”
“就是啊,连自家老娘都能抛下的畜生,得亏没来嚯嚯咱们村子!”
……
斗远村的人因为李老幺前前后后作的这些妖,已经彻底在临近的村子抬不起头来了,就连每日到百溪村沅家换鸭蛋,也是一村子人把蛋凑齐了,找一个人送过来,而不是各家拿过来换了。
时光一转就过去了大半个月,新的一批豆瓣酱,足足两大缸,两千多斤比头一次做出来味道更香、风味更足的新货上架了。
临到了交货的这一日,早上起床的时候,沅宁的眼皮却跳了好几下,外面的天色也不好,总觉得今天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毕竟是那么大笔的生意,趁着家里大哥有空,今日去交付,除了方衍年,沅宁还叫上了沅令川一起。
马上就到中秋节了,几人一边说着等这批豆瓣酱卖完,要去县城里采买些什么,一边往镇上走去。
“这天气说冷就冷下来了,等中秋忙完,是时候把家里堆积的羽绒给拿出来,将羽绒被和羽绒衣给添置上。”
他们是自家做衣服被子,不比去铺子里做工快,一家人起码每人得安排一套衣服被子吧?张屠户家得送两套过去吧?还有二丫和三顺子,虽然是买来的奴仆,也不能苛待人家,穿羽绒的可比棉花的便宜。
这些日子家里没那么忙了,便只有二丫在家里帮忙,三顺子是日日都要去镇上的学堂识字的。
沅宁给两姐弟布置了任务,三顺子每天在学堂识字的成果,回家之后必须讲一遍,把二丫给教会,否则就要扣他们两姐弟的月钱。
两个平均还不到十岁的孩童,一个月给三钱银子已经很多了,但两个孩子也没有因此懈怠,不仅家里的活儿没少干半点,每日的字也学得规规矩矩的。
三顺子没有他姐能说会道,学习能力也稍差一些,往往别人两三遍就能学会的东西,他要学五六遍才能学会。
这孩子勤劳,学不会怎么办?那就多学一些时间,每天回来先把第二天要认的字先预习了——
即使不会认也不会读,他就用木棍蘸着水在水泥地上一遍遍写,写数了去学堂听课,就能跟上班上大多数人的进度,回来教给他姐也能做到一字不漏。
二丫在这方面就很有天赋,她弟转数的内容她一遍就能记住,对此三顺子还可沮丧了。
方衍年安慰小孩儿,说他现在年纪还太小,脑瓜子还没长成熟,没有姐姐记性好反应快也是正常的,只要他坚持这么刻苦下去,长大之后会有回报的。
方衍年是家里识字最多,知识最高的,三顺子可崇拜他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一下子就恢复了原本的活力。
沅宁觉得方衍年还挺会带小孩儿的,就是可惜……唉!也不知道三哥什么时候能把人身体给调理好。
将三顺子送去学堂,三人一起来到街巷里的铺子,打开店面,把货物上到架子上,便没有多少事情做了。
他们铺子卖的东西贵,最便宜的都是六文一枚的松花蛋,然后是一百文一斤装的豆瓣酱,最后就是六百文一瓶的清邪油了。
这几样都不是镇上的大多数人能消费得起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买些回家。这不马上要中秋了,来铺子里买松花蛋的人倒是多了些,但都是一两枚、两三枚的,只有城东的富户来买的多些,有时候那些下人来采买,一买就是一两百枚。
而城西的官宦人家,偶尔也会到他们这买,但就低调很多,基本上每次都是三四十枚地采买。
今日刚开门,就有镇上的普通人家过来买松花蛋,看到豆瓣酱上新,问了问价格,依旧是一百文,没舍得买,只是离开之后不久,又带了个陶碗来,称了一两回去尝尝鲜。
镇上的人多是这般采买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称个一两,沅宁专门去定做了个一两勺,舀起来的豆瓣酱平平一勺,刚好一两。
大多数人家来他们这儿称豆瓣酱都不会称,毕竟知道这铺子的老板都是做的大生意,很少会在这方面坑他们,而且沅宁掌勺的话,有时候一勺稍微多出一点也不会给晃悠平整,基本上打一两回去是能足秤的,有时候秤出来还高高的。
在铺子里干看着也没什么事,索性各自忙活各自的事。
方衍年会搬出桌椅来抄书,蚊子腿也是肉,抄书赚点钱算一点嘛!沅宁也要记账,家里的、铺子里的,每日收支,零零碎碎。
沅令川就没什么事儿做,闲得直冒烟。
正当他打算出门逛一逛的时候,一家酒楼来拿货的伙计出现在了巷子口。
可算是来人了,以往他们开门不久,就会有伙计过来订货取货,几日却开门好一会儿了,才遇上第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沅宁将笔和账本收起来,去给伙计点松花蛋和豆瓣酱,那伙计却支支吾吾的,最后说,掌柜的让他来只取松花蛋,豆瓣酱就不用了,连定金都没让退。
沅宁有些奇怪,这豆瓣酱才卖不到一个月,家里的五十斤卖完,按理说应该没那么快就被研制出来?
但他也没强行让伙计必须买他们家的豆瓣酱,收了钱,把松花蛋交付了,一成定钱也没退。
然而违约不买豆瓣酱的酒楼食肆还只是个开始。
因为今日豆瓣酱刚做好,沅宁将所有要购买豆瓣酱的订单都约到了今日交付,而陆陆续续来的伙计或者掌柜的,都跟商量好的一样,宁可赔偿定金,也不买他们家的豆瓣酱。
如果是一家研究出来了豆瓣酱还好说,所有人都不要了?
沅宁觉得不太可能。
豆瓣酱卖出去之后,沅宁不是没做过“市场调研”,他还专门去过那些买了豆瓣酱的酒楼食肆,看过民众对于豆瓣酱的接受度。
正是因为豆瓣酱新鲜的味道和独特的风味,很是受广大食客喜欢,并且一菜难求,沅宁才敢做这么多豆瓣酱出来卖的。
更何况,那些酒楼食肆估计也私底下研究过,可确实没研究出来那独特的风味,才在他们家下了第二次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