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们开来的海鹘船上水手们又搬出一张艞板,搭在了她们与千山远所在的那艘斗舰之间。
千山远见对面斗舰上的人放下了刀,也把飞刀收起,随即揽着人质的肩膀同走艞板回到了自家海鹘船上。
两边中间这几艘小船很快散开,千山远带着人质回到了幽燕号上,妊婋也跟着那大副登上了流求岛的楼船。
接下来的航行由流求岛舰队引路,幽燕号及两艘护航海鹘船随行,中间夹着江淮水师的蒙冲,航线四周还散落着多艘来回巡行的走舸。
妊婋来到对方的楼船甲板上来回张望了片刻,脚下这艘船跟她们开来的制式几乎相同,都是闽东造船厂所制,应该是司砺英当初带人从闽东港口抢来的。
“我没想到燕国也有闽东的楼船。”大副一边往前走一边转头看了妊婋一眼,“你们开来的这船是旧日官府留下的,还是自家仿着打造的?”
对于这种明着来的探问,妊婋也不回避,坦然说道:“这次开来的楼船乃是旧朝留赠,我们自家打造的新式战船都还在渤海湾里拱卫盐场,毕竟南边是你们的地盘,我们的船队若摆太大排场,显得好似是来挑衅的,所以大家商量只开一艘旧楼船外加两艘护航船轻简前来。”
那大副听了还想再问问燕国的造船水平,但妊婋却没给她插话的机会,很快又提起先前她们抓到交趾沙船的事,因南海肃清导致男匪北逃,扰了她们盐场的安宁,她连声抱怨了几句,说到流求谈结盟前,还要拿这事来跟司砺英辩个理。
那大副听她发完这一通牢骚,已把原要追问的话抛到了脑后,只是哈哈大笑起来:“我说怎么收缴来的沙船数量差了那么多,原来是往北逃去了,早知道还该多设拦截,免得蠊子一般四处乱窜。”
妊婋也转头看了她一眼,浅笑道:“虽然给我们添了些麻烦,但若不是那起屪贼,南海大司命的威风也吹不到我们燕地了。”
大副的唇角得意一勾,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挠了挠头:“诶?我方才想问什么来着……”
第158章 云峰横起
浩浩荡荡的船队向南开出了头顶那片团云,黄昏的斜阳从陆地那侧投来,将甲板上的人影拉得老长。
妊婋在这边甲板上跟大副和几位二副说了半晌闲话,也将今日晨间瞧见的江淮水师船队情况给她们讲了讲。
大副听妊婋说那边的船队几乎连成一片陆地,不禁眉头紧锁地忖度起来,这次她们截获的水师官兵都还在那艘蒙冲上派人看着,她本打算将这些人先带回流求岛,再跟司砺英一同审问,此刻听闻江淮水师声势浩大地开出近海,她感到有些不妙,于是转身说自己要往那艘江淮水师的蒙冲上问问抓来的几个“红毛”。
“招待客人用些吃食,我去去就来。”大副丢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妊婋此刻已看出司砺英本人没有来,整个船队现在是大副做主,她摸摸肚子对那几个二副说道:“还是大副想得周到,我确实饿了。”
这时,楼船下方的几艘炊船上正好飘起缕缕烟雾,炖菜的香气顺着船身爬上甲板。
因楼船上不能使明火,风浪大的时候大家都吃冷食,通常是一日两餐,也没有固定的开餐时间,大家在上午和下午寻个轮值空隙,与相熟的人三三两两随便坐下来吃各自的豆饼和腌鱼酱菜,就算是一顿饭。
只有海面风平浪静的时候,随队的几艘炊船才会开火做些闷罐炖菜,今日海浪平稳,又加上大副吩咐招待客人,所以几艘炊船都开起火来,不多时,楼船两侧搭起艞板,一罐罐闷煮好的热菜被抬到了这边甲板上。
妊婋她们的幽燕号这次出海仅有一条海鹘船上配了小灶,却不是用来做菜的,而是紧急情况下炖汤煎药用的,所以妊婋等人这一路行来吃的全是冷食,今日她到了这边船上才终于瞧见了热菜。
这日炊船上抬来的菜叫做“海错瓮”,是盐酒煨熟的鱼虾贝肉及干菜杂烩,跟着闷罐一起送来的还有几笼茯苓糕,妊婋在这边甲板上饱餐了一顿,饭后又有位二副给她递了一个长条果子,说这叫做“甘蕉”,妊婋头一回见,学着她们剥开皮咬了一口,绵软香甜。
等她们在这边吃得差不多了,大副也从江淮水师的蒙冲上回到了这边楼船,这时第二拨热气腾腾的海错瓮从炊船上抬了过来。
大副看起来倒没太多排场和讲究,回来后走到妊婋和几位二副这边坐了,随口问了问妊婋是否吃得惯她们的菜,说着话接过身旁二副递来的大碗,长啜大嚼地吃了起来。
妊婋笑着称赞了一回她们船上的菜肴,又问她们这次出海所备食材有没有多的,她想给幽燕号上众人也送些南岛风味。
就在妊婋说话的功夫,大副已经风卷残云地吃完了,她把空碗往身前一撂,擦擦嘴:“这些东西我们船上有得是。”说完吩咐人再去加煮一拨给后头幽燕号送去。
这次她们从流求岛出海向北打探军情,本来预计来回要一个月左右,船队里也是按人头带了足数的吃食,然而行了没几日就碰见幽燕号和那艘江淮水师的蒙冲,如今又要折返回岛,船队所备食材更显富余了。
见大副豪爽答应了送些热菜过去,妊婋趁机又说:“那甘蕉也是我们北边不曾见过的稀罕物,要是有多的,一并也送些吧?”
“你倒是不客气。”大副看了她一眼,又转头跟旁边人挥了下手,“甘蕉也抬三箱去。”
妊婋嘿嘿一笑,朝她拱了拱手:“大副阔气!”
大副见她要吃的要得这么自然顺口,连脸都没红一下,于是上下打量起她来:“你们燕国是干什么起家的?讨饭乞丐么?”
“大副慧眼呀,这都看出来了。”妊婋丝毫没被她这句奚落挖苦冒犯到,只是笑着朝她竖起了拇指,随后又感触颇深地说道,“除开乞丐外,我们船上也还有不少山匪出身的姊妹,如今日子真是好起来了,大家都能尝到来自南岛的菜肴和果品了,这事放在从前,谁想得到呢?”
大副被她这一番认真感慨噎得有些不知如何答言,只得先收起嘲讽的表情,想到自家也曾被官府逼得背井离乡乃至后来走投无路做了海贼,不禁对妊婋口中的燕国众人生出几分好奇心来。
妊婋似乎也看穿了她的心思,当即清清嗓子,拿起只空碗充作醒木,往旁边轻轻一敲,摆出说书人的架势,给她们讲起了幽燕军的发家史,以及燕国的建成经过。
大副和几位二副听她口若悬河地说着,不由得都入了神,妊婋从当年的太平观讲到豹子寨,再讲到她们下山杀进幽州城,随后一路向北清剿完官军贼兵,又转身向南,取了一众州县官吏和燕北道总督的人头,接着继续南下横扫鲁东道,截杀迁都御驾并顺势占领了洛京。
妊婋的讲述如同水流,时而湍急,时而平缓,说到紧张处时,引得大副连声催问“后来如何”,说到激昂处时,又引得几位二副拍手称快,不多时甲板上其她人也聚到了这边,一同听起了燕国的故事。
直到妊婋说完她们把洛京皇城改造成大学堂的事,楼船甲板东边忽然跑过来一个人,是往幽燕号送菜肴果品的一位三副,她小跑过来,说那边回赠了她们好些胡饼和风干肉还有茶砖。
那三副回话的同时,又有几个人陆续从下面的船上登到甲板,还抬着几个油纸包的风干大鹿腿往这边走来,每条鹿腿都几乎快有一人高,引得甲板上许多人围观侧目,妊婋这边听说书的人们也都纷纷回头张望。
妊婋见到这一幕,心头不由得涌上一股暖意,这一看就是圣人屠的主张,怕她被扣在这边为质受到轻视怠慢,所以加量回赠了来。
大副瞧见那巨大的鹿腿也十分新奇,忙起身走过去前后瞧看,又转头问妊婋这是什么鹿,怎么长了这么大的腿。
妊婋笑着答说这是肃真部前年过来越冬的大角鹿,又说她们北边每年秋日里都有大批雄鹿倒在打斗中,一部分被她们当季现烤了分吃,多出来的则制成风干肉,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放在汤羹里提味。
大副绕着那些鹿腿转了一圈,又看了幽燕号回赠来的胡饼和茶砖,满意地点点头,对众人说明日就拿这些北境雄鹿腿做个焖炖肉汤,也算是尝尝北国风味,甲板上围观的众人欢呼了一回,一齐将那鹿腿抬到后面舱室里改刀,为明日的盛宴备菜。
待众人搬抬着东西走远后,妊婋看着大副转身走回自己面前再次坐下来,观其面上神色,她知道今日对燕国的一番介绍到此足矣,于是适时地将话头转到了江淮水师那艘蒙冲上:“因旧日帝都落入我们手中,建康朝廷上下记恨已久,这次江淮水师大张旗鼓到外海操练,也恐怕是在为北伐做准备,不知那艘蒙冲上的官兵可有透露些什么,若朝廷近日将有动作,我还该着人回去报信。”
大副闻言垂眸沉吟片刻,燕北的大致情况,她在来前已听司砺英说过了,今日又听妊婋介绍了一通,与她先前所知道的大差不差,只是多了些细节,加上方才从蒙冲上那几个官兵口中问到的内容,她基本已确定,比起清算南海,朝廷目前更迫切的是要以海上力量震慑燕国,再在同时暗加拉拢,以此斩断燕宸之间的缔盟,才好在来日逐一破之。
先前她见到那艘蒙冲时,曾认为燕国是在往南海引祸,因此不自觉表现出了几分敌意,此刻看到那些官兵和妊婋的态度,又想起临行前司砺英嘱咐过她的话,遂将语气放和缓了些,却用一双利眼盯着妊婋:“她们只说自家是在做日常操练,并没说有什么开战计划,但看那个架势,来日总要一战的,不知道以燕国目前的海防实力,可应付得来么?”
“若能轻松应付得来,我们也不必大老远来南海拜会大司命了。”妊婋迎着大副的目光,诚挚一笑,“但是海上不敌,不代表内陆没法子,大不了就再费些力气,联手宸王拼举国之力南下剿灭朝廷,我们重新划分中原领土,各地或许还会多乱上几年,也或许很快恢复江山一统。”
大副听了这话眉尖微蹙,她们这次前来打探江淮水师的动向,虽说也是为了对抗朝廷,但鉴于目前她们的生计仍然依托于朝廷与南海诸国的商路,一旦内陆局势生乱,南海商路必然受阻,这于她们二岛也没好处,对她们来说最好的局面,应该是让朝廷持续被燕宸两国牵制,既腾不出手来清算南海,又能源源不断地供她们抽利。
见大副皱眉垂眸,妊婋也没再说别话,只是气定神闲地拿起一根甘蕉,剥开皮咬了一口,片刻后她才听到大副认真思索道:“看来你们来海上寻破局之法,只是为了叫陆地上的军民少些伤亡。”
妊婋笑道:“大副一语中的。”
随着她二人这番交谈,天边晚霞渐渐融进大海,客舱门外也点起了一盏盏萤火虫灯。
天黑后的楼船甲板上,人影变得稀疏起来,大副也没再留妊婋长谈,只叫一位二副带她去收拾好的客舱休息,待来日登岛见了司砺英后再详谈。
妊婋欣然应允,此后几日只在这边船上同几位二副三副说些闲话,两边楼船在白日里也不时交换些吃食,还算是颇为融洽。
她们就这样在海上又行了十余日,终于在这天午后,远远瞧见了流求岛的身影。
妊婋站在甲板上,见前方一大片高低起伏的山峰正在云海之间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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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甘蕉”,即香蕉
[2]“海错瓮”,古早版佛跳墙
第159章 星槎泛海
“我军水师近日在苏州外海操练时走失一艘小型蒙冲,据巡防舰事后回禀,称在外海看到来路不明的远洋楼船,桅杆上插着紫旗,航行方向朝南,失踪的蒙冲曾与楼船周边的斗舰发生冲突,目前海面上只搜到了少量船板,经核实并非我军船只残骸,走失蒙冲或已被对方劫持。”
婺国夫人说完这番话后,建康宫徽音殿的这间东书房里恢复了一片肃静,几位衣冠齐楚的妇人端坐在镂雕绣墩上,默默看向面前斜倚软榻的季无殃。
如今她仍以太后的名义摄政,而即将年满十五岁的庆平小皇帝,因少时体弱多病落下不少功课,这些日子遵照季无殃的旨意,在徽音殿后头的弘文殿内专心进学,仅逢初一十五才到紫微殿参加朝会,其余时间龙椅上皆以一顶冠冕代替,朝中所有政务奏疏也都直接送进季无殃的徽音殿东书房,庆平帝这两年几乎从不过问朝政。
“将奏疏照本读来我听。”季无殃闭目靠在软枕上,一只手揉按着自己眉心下方的睛明穴,听站在身侧的宫人捧着一本奏疏,一字一句朗声念起来。
这几年因长时间伏案批阅奏疏,季无殃时常感到双目干涩,在书房内众人被召来议事前,她已经在大案后面坐了一个时辰,见婺国夫人又端来一沓奏疏,季无殃才起身走到软榻边坐下,叫她们挑些要紧的奏报先转述一遍。
“儿臣再乞待罪追剿敌寇,祗候圣裁。”那宫官念完了手中奏疏的最后一句,颔首说道,“圣人,奏疏已毕。”
季无殃睁开眼睛,唇角微微勾起:“吾儿这封奏疏写的,已初现雷霆之威矣。”
婺国夫人坐在距离软榻最近的地方,听了这话欠身说道:“公主有担当,但亲自出海追剿到底艰险,还望圣人三思。”
屋中其她几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称公主才接手水师不久,此刻还不到出征的时机。
季无殃没有说话,只向旁边抬起手来,身侧的宫人毕恭毕敬地将那奏疏轻轻递到她手上,她拿过来打开,一面工整挺劲的熟悉字迹映入眼帘,正是武真公主亲笔所书。
今年出正月后,武真公主年满二十,季无殃正式下旨,授予她江淮水师督帅职衔,此后武真公主一直在建康为江淮水师筹措军饷,直到两个月前万事俱备,她拜别了季无殃,带上自己组建的新兵队伍,前往苏州大营督导水师操练。
武真公主在奏疏中将那艘蒙冲遭劫持的前后事细述了一遍,当日她令水师各营出外海演练,不久后收到巡防舰来报称外海有一艘陌生楼船闯入警戒区后迅速离开,于是她派了一支蒙冲船队追上去查看,并要求寻时机擒获对方的护航船回来审问,但那支队伍在楼船后方与突然出现的一队斗舰走舸发生冲突,她们的蒙冲船队击沉了对方的一艘走舸,引来其余斗舰的包围追击,只得向后撤离,回来后却发现队伍中少了一艘蒙冲,疑似被对方劫持。
武真公主坦言自己指挥失误,她在奏疏中向季无殃请了罪,又请旨重整船队向南追剿,营救自己被劫持的部下。
季无殃合上奏疏,想了想问道:“桅杆上插紫旗,那艘来路不明的楼船会是燕北来的么?”
如今江淮水师中多是江南沿海征召来的新兵,见过幽燕军旗的人不多,加上当时众人距离那艘楼船也远,只遥遥瞧见了旗子颜色,上面的字却看不清,因此武真公主也没在奏疏中提及燕国,但被击沉的那艘走舸从船板残骸来看,应该是南海司砺英麾下的船只。
婺国夫人及其她几人听出了季无殃的言下之意,她想知道这次事件是不是江淮水师恰好撞见了燕国船队南来与司砺英会盟。
下座中一位比较了解淮水边防和燕北情况的内廷阁僚说道:“鲁东虽然早在百年前就已不再设立大型造船处,但朝廷旧日停放于鲁东港口的大小官船至少有十余艘,远洋船必定也有,只是要造新的怕是不易,想来是燕国也考虑到了自身海防薄弱,所以远渡东海,前去与司砺英结盟自保。”
季无殃看着说话的这位阁僚,她本是鲁东人氏,过去曾是先帝宁宗的宫妃,两年前季无殃下旨大释后宫,当日跟随她从迁都队伍来到建康的所有先帝太妃,全部蠲除封号正式离宫,其中一部分作为季无殃的亲信到各地出任黜陟使,考察地方官吏政务得失,而另一部分则改换头衔重新回到宫中,以“内舍人”的名义留在季无殃身边,组成以婺国夫人为首的内廷阁僚班子,这一二年间,她们又开始逐步向外干预各部行政事务,几乎使得外朝政事堂形同虚设。
除了旧日宫妃外,这个阁僚班子里也还有几位旧日郡王妃和季无殃的族亲姊妹,如今都已各自得了内廷头衔,在建康宫内外行走。
这时有另一位阁僚插话说道:“过去几年我们对南海还是太过纵容了,若再放任司砺英与北国结盟,恐怕养虎为患。”
提到纵容南海做大,季无殃皱了皱眉,这也是她们当初反复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决定。
这三年南海商路已彻底被司砺英掌控,所有南国与朝廷的商贸往来货船都要先给南海上一道贡,但比起过去南海匪帮丛生时,商船时常要交三五道过海钱,而今只需挨司砺英宰一刀,就可以在南海上平安往来,对客商们来说简直划算多了,因此这几年南海商路上涌现出许多新商队,早打听清楚司砺英的行事做派,全船水手客商都改换了女子,事先备好打点的货物,在南海给司砺英的舰队上完贡后,陆续抵达岭南港口出货进货,沿岸各地一时间商贸繁荣,给朝廷带来的关税商税进项更是连年倍增。
对于需要大量银两进项来推动内政革新的季无殃来说,南海确实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直到去年年初交趾之乱蔓延到海上,乱民一度登上琼州岛,甚至组成匪帮截杀南海商船,当时朝中许多人提议增派水师驻军前往琼州岛镇压,顺便也可以对司砺英的舰队稍作敲打,但季无殃与内阁众人合计了一番,认为此举可能会引发多方混战,不利于后续贸易,于是没有出兵,将琼州岛拱手让给了司砺英,让她和她的舰队继续维持南海平靖。
眼下朝中及各地革新虽然已初见成效,但在季无殃看来却还不够,她还得等自己所谋之事彻底达成后,才能腾出手来,以招安或镇压的方式收回南海的控制权。
尽管目前她对南海一直采取怀柔之策,却也不代表她会放任司砺英在自家眼皮底下与燕国结盟,此次事件内中底里必然还是要打探清楚的。
婺国夫人最清楚季无殃的想法,对方才“纵容南海”的说法开口驳道:“南海的平靖于我朝利大于弊,况且我军水师新兵试训操练时间尚短,依臣之见,此事还该先找司砺英问问,再定行止。”
“嗯,既然吾儿说要亲自营救部下,那就叫她去吧。”季无殃点了点武真公主那封奏疏,“从京中选些人马到苏州,与吾儿同往闽东去见司砺英。”
下座几人闻言颔首称“是”,随后一同拟订了随武真公主前往闽东谈判的人选和旨意,季无殃又叫她们把其余奏疏中所禀之事也一并转述给她听,有几桩要紧的事,就都在这边书房里草拟完,由季无殃确认无误后,她们再行誊抄,待宫官当着季无殃的面一一盖了印,再由婺国夫人和几位内舍人带出宫,下发各部督办。
几日后,数位使臣及百名嫖姚军将士从建康赶到了苏州府水师大营,向武真公主宣读了季无殃的旨意。
武真公主这天穿着一身水师戎装,在大营外香案前低头接旨,听到“暂不用兵”这几个字时,她眉间微蹙,心里还盘算着再写奏疏请旨,很快又听到旨意中令她亲自前往闽东探查此事并接回被劫持的部下,她当即为之一振,叩谢完圣恩后,起身跟那几位使者说明日就出发去闽东。
第二天,前往闽东的队伍整装待发,遵照季无殃的旨意,为了避免再在海上遭遇波折,她们此去闽东将沿海岸官道骑马前往。
武真公主换了身轻便骑装,在水师大营门外的临海官道处一跃上马,勒着缰绳往海面望了一眼,她在心中算了算自家被劫持的蒙冲预计抵达流求的时间,自己快马走军驿道应该能在那些船靠岸后不久赶到闽东,估算完时间,她双腿一夹马腹向南飞驰而去。
夏初的灿阳铺满了海边的军驿道,也洒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随着天气日渐炎热,从海面吹向陆地的风变得潮热起来。
一日热似一日的海风,被潋滟生辉的簇簇浪花带到岸上,卷起岸上人鬓边的碎发,黑色发丝轻轻拂过那人脑后三条簪发髻上的锋利钢刃。
司砺英这天午后带了一大群人,站在流求岛北端港口边,她望着面前缓缓靠近的船队,打头的楼船上插着她自家的“司”字旗,而后面还有一艘陌生楼船,上面飘扬着一面紫色旗帜,她已从大副提前派回来报信的人口中得知,这是燕北来使。
不多时,打头的楼船靠了岸,两头下锚停稳后,船侧伸出一道艞板,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
司砺英看到背光的艞板上走来两个人,前头那人,看轮廓是她的大副,她们行到艞板中途从楼船影子里走进阳光下时,她才看清走在大副身后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