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过来翻开阅览,满眼皆是惊心眩目的词句:“海龙翻身……山岳震摇……潮头逆浪高十丈有余……一日内三度复涌……盐场渔村已成泽国……新造市舶司衙署港口尽皆损毁……房屋倒塌不可胜计……目之所及浮尸蔽海……”
其时正在海边盐场和港口及市舶司衙署发动暴乱示威的数千男民,还有前往镇压的万余名官军男兵,尽皆被这一场突发海震掀起的怒浪吞噬。
季无殃缓缓放下奏疏,敞厅内正在演奏的这支宫曲尚未结束,她也没有叫停,此刻曲目进行到后半段,鼓点轻快而紧凑。
她的视线越过榻前演奏的乐人,落在了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副《南海潮生图》,这是本朝开国初期岭南归附时进献而来,百年前迁都时没被带走,一直留在建康宫里,画中是一众官民在南海观潮的祥和景象。
季无殃看着画中波澜壮阔的南海,仿佛能听到那边此时浪涛拍岸的声音。
那画中的澄澈蓝天,渐渐褪为铁青色,夹着几片翻滚的铅云,海湾边的民房渔船不见了踪影,原本在画中观潮的男人们,此刻如同死鱼一般密密麻麻地漂浮在海面上,随着阵阵海浪起伏不迭。
几度月升日落间,海面上的男尸群在潮涨潮落中渐渐散开,被波涛陆续卷入深海,成为食腐鱼类的佳肴盛宴。
海震消息传到建康半月后,季无殃派去赈灾的禁军队伍拉着大量米粮药材,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岭南道循州。
“建康禁军嫖姚都尉,何去非。”
押运赈灾粮的将军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对迎上来的循州长史和一众衙役挥了下手里的腰牌,随即收回腰牌,冷冷对那长史说道:“腾出些场地给我们卸粮,你带两个吏臣陪同我到海边视察灾情。”
第145章 惊飙动幕
长风吹浪,白沫横礁。
何去非与两名亲兵走到循州市舶司衙署的断壁边站定,往不远处的海面看去,从那边吹来的风,带着一股咸腥潮气。
此刻的南海似乎已然恢复平静,一拨接一拨的海浪,颇有韵律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不时悠悠将一两具男尸残骸推到沙滩上,好似饱餐后的巨兽随意吐着碎渣。
循州长史与两名书吏看到这一幕,跑到旁边吐了一回,又到马背上取了水囊漱过口,才走回何去非身边告罪:“请将军饶恕卑职失礼。”
何去非瞥了他三人一眼,将腰间的一把大折扇抽出来,“唰”地一下打开,挡在自己鼻子前,皱眉道:“给我说说先前跑了的那个渔女行会是怎么回事。”
“是,是。”那长史随即点头哈腰地细细说了起来,旁边两个书吏也间或从旁补充几句。
先前在海湾带头打杀暴民的渔女行会头子名叫司砺英,本是闽东人士,今年大约三十出头,三年前她从闽东来到岭南以捕鱼为生,曾因出海时抓过一船海盗,获得了官府嘉奖,也是因为这项殊荣,使她得以在盐场兴盛而渔业不振时成立了渔女行会,并在出海捕鱼的同时协助官府船只缉捕海盗,维护着循州沿海一带的平靖。
何去非来海边的路上,先听了当日暴乱四起的前因后果,心想说到底还是官府平乱不力,本来应该在苗头刚起时就令府衙巡检将暴民通通逮起来,奈何循州刺史怕此举激起更大范围的民变,影响自家仕途,是以只令人轮番劝诫警告,使得那起暴民认为官府是在默许他们闹事,于是公然聚集起来,拦阻渔女行会的人出海,想让她们把生计拱手让出来,最终被反杀酿成大乱。
渔女行会里数百人都跟司砺英向闽南山里逃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沿海动乱愈演愈烈,男暴民们甚至向官府要求严查各个渔村里的女人,看她们是否与司砺英等人有私下往来,又不时聚众到村中闹事,那些原在村中织网晒网的女人见势头不对,也陆续结伴往闽南去投奔司砺英,前前后后走了差不多上千人,另外还有一部分村中女人则向北边内陆避乱去了。
不久后,南海深处传来巨震,顷刻间将循州三百里海岸上的盐场渔村和港口冲击得支离破碎。
此事上最该被问责的循州刺史,在海震当天出城同官军前往港口平乱,也被大浪卷走了,连骨头渣子都没被吐回来。
那长史说完渔女行会的来历,又说起海震过后循州府县镇衙剩余官吏各处走访视察灾情的记录,这次被巨浪吞没的暴乱男民约有七千余人,前来沿岸镇压的官军男兵有一万五千人,还有在旁边看热闹的渔夫村男,以及少量不愿离家的暴徒亲属,加起来的伤亡人数估计在三万人上下。
何去非站在海岸边高地上一边听那长史说着,一边向两边眺望,目之所及的岸上到处散落着渔船和房屋的木片残骸,还有破烂的渔网,看来要想让港口和新设的循州市舶司恢复通商,正经也需花上些时间。
在这边看完,她转头往回走了一段路,取过拴在这边的马一跃而上,让众人随她回去看看卸粮的进展。
她们一行人从海边回到城外时,已是将近傍晚,何去非带来的那支赈灾队伍已在城外扎了营,城池四周地势高,倒是没被海水倒灌,她们在之前那支平乱官军扎过营的空地上把大帐支了起来。
循州长史本要请何去非进城居住,说可以为她清出一座上好宅院,她听罢却摆摆手,说自己同众人一起住大帐里,明日还要往几处接纳受灾村民避难的县镇去视察,叫那长史明日也早些出城引路陪同。
那长史唯唯诺诺地离开后,何去非在营地外下了马,这时有几个年轻女兵从里面迎了出来,问海边情况如何,何去非在那几个男官面前板了大半天的脸,终于在此刻绽放开来,口若悬河地跟她们讲起海边男尸残骸被浪潮推回来的惨状。
她们说着话走进营地大帐里,几个副帅和宫官正在这里整理账目,见何去非回来,都起身迎上前给她禀了一遍午后卸粮的事。
她们带来的十万石粮食和十余车药材在这日午后卸了一部分,为了避免被当地官员衙役贪污克扣,所有粮食皆按循州下辖县镇乡的受灾程度做了份量划分,每一处都有专管督查的宫官和一队女兵亲自到各处施粥施药,不令当地官府衙役插手。
何去非听她们各处已分派得井井有条,明日还有一批要跟她同往更远的村镇护送赈灾粮,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次跟何去非来赈灾的除了那队宫官之外,都是她前年从燕北回到建康后组建的新军,当初她为了给自己的军队拉人,拜访了不少世家老亲少故,然而一个月过去她只拉来了十余个世家姊妹,训练了三回还跑了好几个。
此后更有朝臣和世家长辈称她在皇城校场内带世家女子舞刀弄枪,伤风败俗,没有个世家大族出身的体统,连她母亲也没少因此事遭到弹劾,一众世家纷纷指责婺国夫人教子无方,使得何去非这边又有几人顶不住家里的压力退出了队伍。
何去非第一次尝试组建的女子军队在三个月后以解散告终,仅剩了三个打小跟她关系最要好的姊妹,还在不离不弃地给她出主意,何去非没有打消组建军队的念头,只是决定不再从江淮世家和殷实之家中招人,因为她们总是顾虑太多。
某一天,何去非同那三个姊妹从季无殃下旨划给她们的操练场地出来,还在为招人的事愁眉不展,这时何去非碰巧看见几个乞儿从一个坊里跑出来,然后飞快地跑进另一头巷子里,她不由得眼前一亮,想起了前年听穆婛跟她说自己幼年逃荒跟着妊婋行乞的事。
三个月后,何去非跟那三个姊妹从淮南道和江南道的各个城池县镇里,陆陆续续用管吃住作为条件搜罗了一大帮乞儿,此后她们还从各地乡村中招募了一批不满家中议亲或是成亲后想要逃脱的女子,她带人掩护她们逃出村子,分路集结到建康城外,再由何去非以新征宫禁女卫的名义带进了建康宫西侧的操练场。
各地乡村这一年也有不少人把家中女儿出逃之事上报官府,说乡里有人贩子出没,不少人家议亲的彩礼钱都收了,结果女儿不翼而飞,因此产生不少打斗纠纷,甚至闹到州府衙门。
何去非听说了这件事,生怕自己的建军大业再度夭折,赶忙去求了母亲,婺国夫人得知来龙去脉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责备她,只是亲自跟她去见了那些女子,确认她们都是自愿投军的,便跟季无殃揽下了各州巡检司的人口走失调查,找到了一些真正被歹人拐骗走的,捣毁了几处窝点和非法伎馆,又将其中不愿归家的女子也都接到了建康城中。
何去非的队伍渐渐初具规模,她每天兴致勃勃地到操练场手把手教她们学兵器念书识字,她的那三个姊妹又断断续续从外面搜罗来一些人,半年后这只军队共计三千人,一招一式也颇具气势。
不久后朝中有男官风言风语地传起何去非这支军队的来历,私底下戏称其为“乞丐军”、“孤女军”。
何去非没有理会那些噪虫,只是闷头带众人刻苦操练,终于在去年秋日的禁军演武中拔得头筹,季无殃为这支军队赐了新名号,称作嫖姚军。
名头打响之后,嫖姚军的征兵也比从前容易了,城中不少先前曾经加入何去非队伍后来又退出的女子仍跑来找她应征,何去非也不计较前事,只是对于众人往后都安排在什么位置,她心中有了一杆秤。
很快嫖姚军又从江淮等地征来了数千女兵,整支队伍于去年年底达到一万人,何去非也从六品游骑校尉升为五品嫖姚都尉,与她的嫖姚军在建康禁军中拥有了不可忽视的一席之地。
这次岭南道受灾,季无殃点名叫何去非带上五千嫖姚军押送朝廷赈灾粮以示重视,另外又将岭南道的军队调度权交给了她,令她无论如何务必保住岭南道,莫使灾情激起更多叛乱影响南海其余港口。
何去非起初对于季无殃的旨意还有些忐忑,没想到她会将这样重大的任务全权交给自己,后来赶往岭南道的路上她细想了想,觉得一方面是因为江南军主力近日都调去了北边和西边驻守,以免燕宸两国借南海之乱趁虚而入,另一方面大抵也是季无殃认为朝廷各地军队将领中真正得用且可信的人实在太少,所以要找机会让嫖姚军尽快历练成长起来,如果岭南道后面的局势还是控制不住,季无殃仍然可以再派江南军分兵南下支援。
想通了这一点,何去非又来了干劲,决定要把握住好这次机会,让嫖姚军再次扬眉吐气一把。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何去非与几名副帅分别带队伍前往循州下辖县镇乡视察受灾情况,又分兵往东西两边沿海数州也查看了一回,虽然这次海震并未波及到其它几州沿海,但民众们生恐沿海再有余震,皆纷纷向北边内陆逃去,何去非带嫖姚军连日疏散安抚,才勉强止住恐慌蔓延。
然而就在岭南沿海各地于海震过后月余缓慢恢复时,闽东忽然传来急报,称有一伙女贼劫走了大量船只,出海后不知去向,又过半个月,循州西侧的冈州发出求援,说近日沿海港口频频遭劫,那伙海匪竟还开着印有闽东官府字样的斗舰和海鹘船。
冈州水师与那伙海匪交战落败,有人游回来称那些人正是先前逃走被通缉的司砺英和渔女行会众人,司砺英当着官府警示船放了话:“做良民要被暴徒屪官轻视刁难,老娘往后只做贼,从今起便是你朝廷的南海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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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嫖”,音pio,意为勇健轻捷,这个字在本文中仅有pio这一个读音和原字义,“嫖姚”意为劲疾貌。
第146章 一舸归欤
何去非在岭南道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带嫖姚军到循州各处赈灾,还接待了建康来的御史团,这是季无殃指名调派的,由多名摄行职司的女官和数位宫官组成。
她们先到了循州,就官府在盐场暴乱和渔女行会事件中应对不利一事展开调查。
随后在岭南道其余几州也巡察了一圈,又查出去年运往山南道的海盐被沿途官员贪污一事,最早就是从岭南开始泄露官盐运送车辆上的密文锁,一众地方官皆参与其中,各自分了好处。
这次领头的摄御史中丞带了尚方斩马剑来,查明巨贪者先斩后奏,其余失责官员就地革职,由御史团内的女官直接补缺顶替职司,再请何去非派一支嫖姚军小队将那些地方官押回建康受审。
这样文武两下里配合,不过月余间便将岭南官场来了个大换血,目前沿海几州刺史已换上了“摄刺史”,几处市舶司也都换上了新人,包括先前被暴民打杀的岭南道总督,也有季无殃点名指派的一位宫官作为“摄总督”走马上任。
虽然这次整顿岭南官场的动作还算迅速,但过去地方官的腌臜行径对民间造成的恶劣影响,却无法在更换地方官后快速消除。
这天,何去非在冈州市听完司砺英近日劫掠出海商船的经过,又听说了她那句流传在沿海各个港口的宣告,何去非猜想这渔女行会当初成立时必然也受过不少磋磨,有打压造谣渔女的男村民,也有拉偏架和稀泥的官差衙役,或许也还有跟着男人们一起奚落她们的女人。
何去非曾在一些接收灾民的循州村落里,见到过海震时从沿海渔村逃出来的暴民亲眷,她们为自家死去的男人痛哭,又大骂司砺英和渔女行会不详,甚至说她们都是海妖转世,所以才引来了这场海震,何去非听到这些话,气得几乎要冲过去砸烂她们手里的粥碗,只是碍于官家身份和朝廷形象才勉强忍住了。
此刻何去非坐在冈州市舶司的衙门堂屋里,喃喃复述了两遍司砺英在海上放出的话,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叹,她能听出话里的恨意,也能理解司砺英的愤怒,在她们连立锥之地都难有的世道里,还做哪门子良民?
不如做贼,至少快意。
虽然近日的劫掠给朝廷带来了一些损失,但何去非竟不由得在心里为她们暗暗喝彩,觉得她们只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勇士,因此她向新上任的冈州摄刺史提议不要再令水师追击,而是派人出海与司砺英谈和。
那位摄刺史也正有此意,毕竟沿海港口众多,一旦大范围开战,于朝廷影响更甚,所幸如今才刚入夏,这里因南海飓风季节的缘故,远洋商船货运正处于停运期,只有少量与交趾的短途商船通行,眼下损失还有限,她们需得尽快将南海的威胁摆平,并将各处港口和市舶司重建好,才能为冬日里的南海贸易高峰做好准备。
正在何去非跟那摄刺史讨论与司砺英议和的条件时,忽然又有人来报,说北边几州近日有些不太平,多股游贼在乡镇四处流窜,打家劫舍之事层出不穷。
这也是岭南过去常有的,都在北边山区马帮脚夫聚集的地方,这些男人冬日里靠着港口商会雇佣,往内陆或江淮等地运货赚钱,等到夏日港口货物减少,便三五成群进入城池县镇吃酒赌钱,不时打家劫舍为非作歹。
因有乡村宗族庇护,而城镇县衙的巡检司内又多是本地宗族出来的男人,因此每每抓到那些赌钱抢劫作恶的,也不过关上两日斥责一通,罚没完银钱便放了,这些钱自然也不会还给遭劫的人家,如今已成了一些县镇府衙巡检司与各村宗族和马帮脚夫们同流合污的惯例,每到夏季便总有此类事件发生。
何去非听完怒而拍案,说要亲自带人解决北边乱象,随即跟那位冈州摄刺史议定兵分两路,南海这边由那摄刺史同几位御史团的人安排船只出海与司砺英谈和,何去非会留一位嫖姚军副帅带一支队伍在这边沿岸维持港口和盐场的秩序,然后她带上嫖姚军其余所有人,向北边各州肃清宗族势力。
何去非出发之前也派人将此事快马报给了季无殃,随后她为了避免引发当地兵变,用御赐的岭南兵符将各地留驻的两万官军分批调往山南道和江南道,称要防备燕宸两国联手南下,接着她又令驻扎在岭南道北侧边界线的江南军严密布防,拦截逃窜逆民。
等岭南军调走后,她带着嫖姚军与一支御史团队伍从冈州北上桂州,开始由西至东分三路肃清岭南道各地城池县镇衙门和乡村宗族,严查官府宗族勾结之事。
此次肃清的范围和动静都不小,嫖姚军行进到岭南中部时,遭到了几个乡村宗族的激烈抵抗。
何去非本打算调些北侧边界驻扎的江南军前来支援,却在刚送完信时接到了高凉山一带俚人首领派人归顺,她见那边来的是几个青壮女子,问话时得知她们来自一个女子世袭的部族,因不满官府与当地父氏宗族勾结打压已久,见如今有禁军女兵前来肃清,遂来相助。
何去非闻言大喜过望,赶忙叫人跟江南军说不必来了,随后与那些俚族女子组成的民间义军队伍联手向东推进。
到夏季悄然接近尾声时,岭南道十三个州的城池县镇都被嫖姚军和御史团巡了一遍,杀了一批乡间盗匪和持械抵抗的,贪赃枉法的七品及以上地方官送至建康问罪,涉事吏臣衙役和巡检就地收监。
很快建康又派出了一队接任女官,仍以摄行官员的名义进入各州城池县镇衙门内整肃法规,而大量空缺的吏臣衙役和巡检职司,则从协助嫖姚军和御史团的俚族义军中推举出任。
经过这数月来的一番整顿,岭南各州的城池县镇如今已被建康派来的女官全面接管,乡间则由高凉山俚人部族和分散各地的姊妹部族协同维持秩序。
这支民间女子义军队伍也很快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季无殃在岭南初步平定后,派出一队宫官到高凉山宣旨,念及民间义军襄助有功,加封那俚人首领为高凉侯,赏了一笔财帛,又将她的义军收编进朝廷岭南军,称为高凉军,由岭南道总督府定期关饷。
在清算完岭南十三州后,何去非又来到冈州的市舶司衙门,听说冈州摄刺史刚从南海与司砺英谈和回来。
最近海面上还算平静,夏日里难得未起飓风,但该来的总还是会来,沿海一带会观天象的人称半月内南海必有大飓风来,登陆地点应该就在冈州,显然司砺英和她的渔女行会众人也同样会观海风,于是没有在海上与朝廷官船持续对峙。
冈州摄刺史夏日里先是派了几拨人去接触司砺英等人,说明了朝廷的谈和意向后,前些天她又亲自登船出海,与渔女行会的人见了一面,称先前循州的事原是暴民挑起,司砺英等人乃是被迫反击,不应论罪,但盗走闽东官船一事却是司砺英等人知法犯法在先,应当予以归还,鉴于前事是官府镇压暴民不利,若她们悔罪来归,她可以向朝廷请旨赦免。
司砺英却对此嗤之以鼻,只说她们再不回来了,更无需朝廷赦免,往后她的渔女行会只在海上谋生,说完她又话头一转,提出可以为朝廷解决南海商路上的其余海匪,只是往后通商货船必须先经她们的手。
冈州摄刺史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有得可谈,于是称自己需要将此事上报朝廷,让司砺英派人与她保持联络,海上两边正在交涉间,忽然又冒出一伙男海匪船队,原是打算等朝廷海军跟渔女行会的人开战后趁火打劫,谁知等了半天这两边也没打起来,只是一直反复喊话。
那伙男匪有些耐不住性子,不小心提前暴露了位置,司砺英等人一见立即转身向那伙男匪追了过去,冈州摄刺史见状也没让岭南水师出手,以免激起司砺英的反感,她看那两队船只开远后,吩咐船队调转方向,回到了冈州岸上。
何去非坐在市舫司堂屋里喝着茶听完了谈和经过,歪头想了想:“她们要是真能帮我们肃清南海商路上的海匪,倒也不是不行,闽东的战船反正也要不回来了,咱们在明她们在暗,与其在海上树敌,不如多个朋友。”
南海商路上的海匪帮派一直是海上贸易中最令人头痛的,每年那些男匪劫掠商船也使朝廷损失不少关税,若真能有人为朝廷肃清南海商路,往后只给一支队伍分些利,不知能省出多少钱来。
但是否要正式与司砺英和谈,还得向季无殃请示,眼看如今飓风季就要来临,一时半会她们也没办法再跟司砺英联络上,何去非提出先带众人回建康,她亲自去跟季无殃禀报此事。
这段时间嫖姚军横扫岭南,各处归于平靖,也是时候班师了。
何去非整队离开岭南道这天,正与先前调往江南道的一支岭南军擦肩而过,这支军队原本说是支援江淮抵御幽燕军南下的,然而淮水对岸的燕国一派祥和安宁,一点要南下的意思都没有,这支岭南军驻扎了一段时间又被调了回来。
何去非骑在马上看着那些岭南军男兵,不由得冷笑了一下,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岭南已然变天了,有了高凉军这支后起之秀,岭南军很快就可以裁减冗员了。
第147章 遥岑远目
“燕国竟然没有南下么?”何去非在班师回建康的路上,向留在江南道的一支嫖姚军小队询问北边近况,得知春夏以来淮水北岸的燕国人都在专心劳作,隔着淮水还能看到她们在那边搬运粗铁管之类的东西,不知是在忙些什么,何去非听完不禁感到有些意外,接着又问,“那西边呢?”
“西边更忙!”那小兵一脸窃喜,“这也是我朝逢凶化吉,春日里吐蕃发生内乱,向北威胁到了河西走廊,听说宸王都出长安往西域亲征去了,也顾不上咱这儿。”
何去非听完又是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