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走后,御帐营地也开始忙碌起来,何去非分派了人手到各地传信调集纱帐药材和援军,随驾的平章事和总管宫官则在营地内确认所有人佩戴好了驱蚊香囊,并反复重申一旦有被叮咬起疹的情况立即来报。
然而这次的蚊疫比以往的时疫来得要汹涌且顽固,各地新增病患人数也是反反复复,这主要是因为夏季正值水田灌溉除草的关键时期,人们只要还得下田,蚊蚋总是防不胜防,为此襄州刺史与一众官医赶制了清凉防叮咬的药泥敷料发放到各村,随后又开始推广引渔入田,先在部分水田里投放了一批以孑孓为食的鲫鱼,见有些成效后,忙写了一份奏疏送到御驾营地禀报。
季无殃见状当即下旨拨款,让宫官协同几位县镇官吏到临近鱼塘收购鱼苗投放,此法果然有效验,随后江淮等地调拨来的大量纱帐和药材也陆续抵达,襄州下辖各县镇前前后后直忙到立秋,才将这场突发蚊疫勉强控制住。
跟江淮等地调拨来的各项支援用物同时抵达的,还有季显容的请安奏疏,她在奏疏中询问了母皇近况,并请她在当地蚊疫有所缓解后启程东归。
然而当下的蚊疫仅仅只是不再快速增长和蔓延,节气也还没有完全转凉,个别地方还是会零星出现反复,于是季无殃回了她一封信,让她不必担心,说自己要看着襄州各地情况彻底平稳了,再启程回銮。
因襄州是通往西边云梦泽与宸国互市的门户要道,受这场蚊疫阻碍,夏日从江南出发的商队只得暂时停在襄州东侧等待消息。
而此时宸国的商队也都早已出发,再有几天就会抵达云梦泽中部的蕲州。
对于是否要趁蚊疫稍有缓解,在襄州开辟一条官道让商队继续前往云梦泽,完成今秋与宸国的互市交接,季无殃思索数日,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风险,她直接从驻跸营地向长安发了一封国书,宣布紧急终止今年秋天的两国互市,随后又向云梦泽三处州议院发布了防疫戒严令,暂时关闭北侧与西侧与燕宸两国的互通要道。
伏兆这日在长安同时收到了昭国国书和蜀中兰台郡郡守的奏报,正如那封国书中所说,昭国已经关闭了西侧国界,郡守奏报也称因昭国突然封锁商道,导致商队滞留在兰台郡,正在安排分批返程。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伏兆有些恼火,因为这次往东互市的队伍里还有几支西域商队,她们原是经由宸国推介,第一次从这条路线往东来,就在蜀中吃了昭国的闭门羹,这势必会让宸国在西域商队眼中失去几分威信。
她甚至怀疑昭国国书中这场所谓的蚊疫,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根本就是捏造出来的。
因为母亲旧年的事,她很难不以最大的恶意看待季无殃的决策,一想到昭国可能是在耍什么诡计,她就坐不住了,在给兰台郡郡守写完同意撤回商队的敕令后,又立刻提笔写了一份调兵令,分别从陇南和蜀南各增派了一支铁女寺军前往兰台郡一带和鬾山矿脉周围,以应对东侧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战况。
当然她也没忘了把这件事告诉给上元府其她人知道,就在伏兆的信抵达洛京前一日,上元府众人也收到了南侧驻边大营的来信,说了昭国封锁云梦泽北侧国境的事。
上元府众人议了一回,也有人对这场蚊疫将信将疑,猜测昭国可能是想动用军队强行接管云梦泽三州。
加上得知伏兆已下军令增加云梦泽西侧巡防,为了以防万一,她们也还是增派了一支幽燕军前往云梦泽北侧国界附近查看南边动向。
才安稳了没几年的云梦泽西北两侧,在这一年秋风渐起的时节里,再一次变得剑拔弩张。
季无殃也料到了燕宸两国可能会因她突然下旨封锁国境出现猜疑,于是又发了加急诏令回建康,让季显容请燕宸驻建康联合大使府的使者或是写信或是直接派人回洛京说明情况。
等到诏令发出去后,襄州刺史再次发来奏疏,称几处县镇集中隔离的病患陆续康复回家了,染疫的新增人数也再次得到了控制。
季无殃见各地情况好转,想自己在此地驻跸两月余,却还没有见到疫区的情况,于是决定亲自前往看视慰问,随驾的平章事照例小心进言劝谏了一番,但见圣人心意已决,于是只得请管事宫官与何去非安排出行车马。
因季无殃反复强调不摆仪仗排场,这支慰问队伍最终只备了五辆车子,一辆季无殃乘坐的宽厢车,两辆随行吏臣宫官车驾,还有两辆辎重车,余者包括何去非本人皆是骑马在两侧紧紧随行护卫。
距离御驾驻跸地点最近的疫区县约有两日车程,襄州刺史得知圣上亲自前来看视慰问,早到了这边县内外先看了看情况,才又骑马出发往北迎驾。
等季无殃被襄州刺史一行人迎进这边县内的一处隔离安置点时,午后秋风中已有了几分凉意。
这里原是一处废弃的旧朝考院,内外都搭起了纱帐,因里面日日仔细除蚊防蚊,内中隔离的民众目前都主要是吃药调养,倒是没有传疫风险。
她们一行人先走进隔离大院外层,在周身做了一次熏艾防蚊,以免带蚊进隔离区,熏了片刻后,才鱼贯走进院内。
隔离大院内被分为轻重症两个区域,季无殃先到轻症区瞧了瞧,见里面多是年轻人,大部分都已退了热,肌骨疼痛也散了,只等赤疹消去即可归家,因身上没什么不适,她们平日里也和这边院内的衙役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也有人主动往重症区那边帮忙照看病患。
季无殃来之前跟襄州刺史等人吩咐过,让众人面圣不必行礼,当她们见到圣上同刺史等人走进屋中时,也都遵旨没有下跪,但又不知应该如何问好,还是怕行差踏错冒犯天威,因此仍然十分拘谨。
季无殃见状也没说什么,只用温和的语气问了问她们在这里的吃住情况,又看了她们手臂叮咬处的赤疹,有些还红着,有些则已退成了淤青。
从这边出来后,她们又去了重症区,见这边多是年长者,退热后红疹消得慢些,还有的因温病后遗,血瘀阻络,出现半身偏枯的症状。
季无殃也在这边询问了病情,又吩咐襄州刺史多安排照护衙役轮值,不可叫众人过于劳累。
在这边县中慰问完,她们又到临近几个县镇看了看,楚地自当年开国平乱后,城乡都是女多男少,这日她们慰问的隔离大院里也都是女人,据襄州刺史介绍,各地染疫男民都被集中到了南部偏远地带隔离,做新方子初期试药。
季无殃见各处安排得井井有条,满意地褒奖了她们几句。
从疫区往驻跸营地返回的路上,她们又经过几片稻田,此时未至秋分,还没到收稻子的时节,但远远望去已可见一片金黄。
然而车中纱帐细密,竟怎么也瞧不真切,季无殃开口叫停了车队,说要下去看看今秋稻穗的长势,这时襄州刺史到车前劝了一回,说虽然近日晒田水少,但地里蚊蚋仍未完全灭绝,还请圣上莫要涉险。
但季无殃没有听她的劝阻,仍坚持下车往田边走来,随行的护卫和宫人忙打着蚊幌熏笼跟在后面,却听圣上说那熏笼气扰了稻香,叫拿远些。
眼前的金黄稻穗随风荡漾,看上去并未受疫情影响,季无殃站在田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觉得心情畅快了些。
这时她见不远处有一束稻穗生得十分饱满,不由得又往前两步伸手摸了摸,忽然手上传来一阵麻痒,她将手收回,见虎口边出现了一处叮痕。
第279章 心长焰短
“南边蚊疫竟是真的?居然有这么严重?”
伏兆在秋收过后照例来到洛京议事,抵达洛京这天午后,她先去了一趟皇城福清宫的自家大使府,见到了不久前才从建康赶回来的使者。
今年夏末初秋时,季无殃下旨封锁国境,云梦泽西北两侧的驻边山南军很快发现燕宸两国先后在国界线附近调派增兵,于是紧忙传信,先通报到山南军大营,随后又通报到建康。
当时正在建康监国的季显容也收到了母皇的诏令,又见燕宸两国增兵,担心因此事生出什么误会,信中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于是她亲至燕宸联合大使府,请这边大使派两位燕宸使者,先一同回洛京,将昭国的情况如实说与上元府知悉。
大使府众人清楚今年楚地襄州一带的蚊疫确实严重,听说左近的云梦泽封锁国境,她们也担心局势生变,于是很快确定了回洛京的人选,那二人隔日便告辞了季显容,上马往洛京赶回报信。
从建康赶回来的宸国使者将她知道的情况,都如实跟伏兆说了一遍,夏日里江淮等地调运了大量纱帐和药材去往襄州一带,原本夏初从江南启行的商队也没能进入襄州地界,在东侧停留了半月后,又原路返回江南,为了减少商户损失,原本那些要送到宸国和西域等地的物产,除了在襄州东侧被紧急征用的部分帐幔外,其余的都被户部出资收购了去。
伏兆听她说完,摸着下巴仔细思忖片刻,又问季无殃是否还在襄州一带停留。
那使者想了想,说道:“我们出城渡江时,听那边的江淮水师将领提起长江航道即将封锁,应该是那边圣驾准备回銮了,但具体安排尚不清楚。”
伏兆点点头,让那使者先在大使府里歇歇,随即起身往晏安坊大院走回,这边众人正在擀面准备做菜肉馅蒸饼,伏兆现在看见这一幕也习惯了,跟她们打过招呼后,也到旁边洗了手,走到妊婋身边跟着大家一起忙活起来。
晚上席间她们边吃边聊,也提起了昭国的近况,上元府众人前两日就从回到洛京的那两位使者口中得知了那边蚊疫的情况。
因受蚊疫影响,燕国秋日里与昭国在淮水口岸的互市也迟了些日子,有几支商队收到山南道府衙的管制令,称要避开疫区,所以绕了段路程,而且还有部分山南道的物产没能运过来,上元府众人也从那边过来的商队口中听说了南边情况,可知此次蚊疫确实严重。
千光照在众人谈讲时未曾开口,只等大家聊得差不多了,才说了句中肯的话:“今年立秋节气晚,处暑前后我们这边也还在热着,直到过了秋分才慢慢转凉,想必蜀中亦是如此,若非昭国封锁及时,又勒令往北来的商队绕路避开疫区,恐怕这蚊疫就不止是在襄州一带蔓延了。”
席间众人闻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今年夏季似乎比往年漫长,她们北边夏日里蚊虫也不少,听说南边有蚊疫后,上元府众人也到各地提醒民众注意日常防蚊,幸而南边应对得当,没有让疫情随着北上的商队蔓延到她们的地界。
伏兆听完这些话,握着酒杯皱了皱眉头,若是云梦泽西侧的国境不封锁,这蚊疫确实也有可能传到蜀中来,想到这里,她对昭国宣布紧急终止互市的怨气也渐渐消了。
考虑到昭国这次受蚊疫影响不浅,上元府众人第二日议定了一份燕宸联合国书,内中提出准备向昭国无偿运送一批药材粮食,再遣医师团前往支援,协助治疗疫病后遗。
在这一年的深秋时节,这封国书被送到了建康东宫书房大案上。
季显容打开看完,将国书放回案上,思量片刻后,提笔拟了一份回函,等墨迹晾干后,连同这份国书一起拿在手上,出书房往徽音殿行来。
季无殃是在半个月前回到建康的。
秋日里她在襄州县镇慰问完病患,返回驻跸营地途中,在田边查看稻穗时,恰被蚊叮咬在了虎口处,当日夜间就起了高热。
当她发现自己被叮咬后,立刻有随行太医上前做了止痒处理,又备下了退热清毒的药方,但到底舟车劳顿,季无殃还是反复连发了三日高热,才终于在回到驻跸营地后退了热。
随行宫官将圣体有恙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传回建康,季显容立刻加派了几名太医和一批药材赶往襄州,等她们抵达时,秋日凉风也到了,季无殃手上的赤疹消了些,和她曾经慰问过的那些年长病患一样,她的疹子和肌骨疼痛症状消得很慢,她在驻跸营帐内一直将养到秋凉,得知襄州各地几乎没再有新增蚊疫病患了,才下旨启程回銮。
御驾回建康的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季无殃感觉自己身上的蚊疫症状也在日渐退散,等御船行到建康城外时,她手上的赤疹已完全消了,肌骨疼痛也仅剩些轻微之感。
季显容得知御驾回銮,匆匆出城到长江渡口迎驾,见母皇气色尚好,但两鬓银发较启程时多了不少,又不免令她有些伤感和不安。
就在季无殃回到建康宫后没几日,江南秋寒忽至,建康城几乎是一夜之间挂了霜,季无殃也在节气忽然变冷后出现了晕眩之症,因此朝中诸事仍由太子处理,她只在徽音殿内将息休养。
随着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季无殃这休养得却总不见好,殿中日夜点着暖炉,她却总说身上寒津津的,昨日又突然发现左臂难以抬起握物,似有偏枯之兆。
太医院共同参诊完,认为是蚊疫遗症引发的气血两虚,加上她这些年忙于朝政,本就有肝郁气滞,心脾亦现亏耗,于是太医们决定以针灸配合汤药治疗,见圣上卧病期间也还时常关心朝政,几位太医又同季显容说以圣上眼下的情况,轻易不可动怒,所以请她回禀政事时尽量勿要拣选容易触怒圣上或令圣上忧思过甚的内容。
季显容听完这话想了想,在她眼里,母皇从来不是个容易动怒的人,甚至在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中,都从没有见过她发脾气,但想着太医们的叮嘱,她还是在回禀政事时做了一番拣选,挑些不那么令人烦心的事情,拿到母皇榻前稍作回禀。
燕宸两国要遣使来送药材还有医师团协助看诊的事,季显容认为也是件颇值得一回的好消息,这可以说明西北两地邻国并未因初秋时封锁国境而跟她们产生什么误会,且对昭国情况颇为关心,这也是中原局势稳中向好的体现。
然而季无殃这天听她回禀完燕宸两国的国书内容和她拟的回函后,面上却未见宽慰之色,而是皱眉闭目沉思起来。
季显容坐在榻边端着点心,见此情形也不敢追问,她静静等了半晌,才见母皇睁开眼睛,用稍显虚弱的声音驳回了她拟的回函。
随后季无殃另外口述了回函内容,邀请伏兆和妊婋带领使团来建康。
昭国的这份回函国书,在洛京初雪这天抵达上元府,也是驻建康大使府的一位使者亲自送回来的。
上元府里留守的几人看完国书,又听那使者讲述了季皇御驾回銮后的情况,才知道她当日在襄州驻跸时身染蚊疫,如今又出现了疫病后遗的症候,自从回銮后一直没有临朝露面,前朝政事皆由太子主持。
议事厅内几人听完相互看了一眼,季皇年逾花甲,如今这病势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妙,而这次的国书回函中还点名邀请伏兆和妊婋前去,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上元府收到回函这日,伏兆不在洛京,议事厅中人也不齐,妊婋跟厉媗还有其她几人都照例往各地分送今年的雄鹿肉去了,这天议事厅里只有千光照和花豹子还有圣人屠以及鲜婞和陆娀这五个人在。
她们五人跟送国书回来的使者合计了一回,虽然这份国书内没有写明邀请来使的时间,但从那使者描述的建康情形来看,她们觉得还是不好将这次出使拖到明年开春,趁着此时距离过年还有些日子,各地政事亦皆不算繁忙,往建康来回有一个月时间也差不多足够了,因此她们决定托人将上元府在外的其她人都叫回来,也将此事尽快报与长安那边知道,再请伏兆尽快回来一趟,商量冬日里往建康出使的事。
十天后,上元府众人齐聚在议事厅内,伏兆拿着昭国那份国书,眉头紧锁地来回看了两遍,对于季无殃的身体状况也有些意外。
此前伏兆无数次想过要向季无殃质问前事,但当机会摆在眼前时,她却突然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这时坐在她身边的妊婋说道:“再过几日还有场雪,我看事不宜迟,明天就出发吧。”
伏兆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将手里的昭国国书一合:“好。”
第280章 回头万里
江南的冬,跟北方很是不同。
妊婋和伏兆抵达建康城的这天,竟然下起了冬雨。
那雨很薄,没有雨滴的形状,甚至连雨丝也算不上,倒像是渗出水来的雾。
这样的雨看起来似乎不大值得撑伞遮蔽,但若真的不做遮挡,叫雨雾沾在外衣上,寒意便会从布帛丝棉的间隙一点点钻进来,直到紧贴着肌肤。
好在这次亲自来淮南口岸迎接她们的何去非给她们带了防水的羽裘和斗笠,这天上午她三人连同几位燕宸使者和一队嫖姚军将士,在朦胧雨雾中往燕宸联合大使府的方向匆匆行来。
从淮南港口到建康的这一路上,妊婋也跟何去非问了问建康宫的情况,得知季无殃仍在将息休养,这些日子每天有太医针灸调理,虽未见好,但也没有恶化,病情还算稳定,前朝的事如今全都交给了太子,季无殃隔三差五也会过问两句,在政事上稍作提点。
这日午后,妊婋她们跟随何去非走进挂着“燕宸大使府”匾额的沁园,里面早有宫官在此等候,带了些郊劳礼,道她们冬日南行一路辛苦,又带来了圣上口谕,请她们在大使府内稍事安歇,后日再进宫相见。
等那宫官离开后,何去非带她们在大使府里四处转了转,闲闲跟她们问了几句洛京和长安的情况,晚间又在这里陪她们用过膳,才告辞离去。
这次跟妊婋和伏兆一起出使建康的使者并不多,也没带什么国礼,当日她们和答复昭国的国书一同从洛京出发,又在淮北口岸驿站内等了两日,见到南边再复邀请,又得知何去非亲自来迎,才启程登船往淮南行来。
先前她们在国书中提到的要向昭国运送的药材,因江南冬日湿寒不易保存运送,于是这次先由妊婋和伏兆以及几位使者到建康,等谈完事,来年春天云梦泽西北两侧国境再度恢复互通,她们两国再将药材和支援用物直接通过云梦泽送到襄州一带,连同协助诊疗蚊疫遗症的医师团,也都会在明年春天启程。
妊婋和伏兆转天在沁园里歇了一日,天还是阴沉沉的,外面一直下着雨,她们也都没出屋子,只坐在后院堂屋里的炭炉边,烤些橘子吃茶闲话。
又过一日午后,何去非带了一队嫖姚军将士来到沁园门外,说是接她们进宫。
这天是朝中沐休,建康宫和外围几座衙门坊间都是静悄悄的,沁园距离建康宫不远,她们出门往北穿过两座衙门里坊,再往东一转,就是建康宫的西掖门。
进西掖门走甬道再进内宫门,妊婋瞧沿途宫门和宫道上站着许多当值的禁军侍卫,身上穿着一水的嫖姚军冬装,几处执勤点边插着皇旗和军旗,看上去威风凛凛。
伏兆在最前面跟着来接引的宫官大步走着,而妊婋这一路边走边看,不知不觉跟何去非一起落在了伏兆身后三步远开外。
她们一行人再进一处宫门,又瞧见了嫖姚军执勤的暖炉亭,妊婋看了一眼那亭子里当值的侍卫,随即用肩膀轻轻撞了何去非一下,低声问道:“怎么自打到了你们这儿,从口岸到宫里,我就没在嫖姚军队伍中瞧见一个眼熟的面孔呢?”
何去非听她这语气有几分不怀好意,心中庆幸自己早有防备,于是带些得意地挑了挑眉:“今年冬日跟岭南高凉军互换驻防,去了一批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