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兆和妊婋来到温泉宫外时,已有宫人备好了两匹骏马,一匹乌黑油亮,是伏兆的墨曜驹,另一匹枣红如焰,是为妊婋准备的赤云骥。
伏兆翻身上马,接过宫官递来的大弯弓和箭囊往身上熟稔一挎,回头见妊婋也上马背好了弓箭,伏兆扽一扽缰绳,朝着温泉宫东门方向扬长而去,二人马后还跟了一队禁军护卫,带着几条细犬相随。
温泉宫东侧的这处狩猎场也经过了几次扩建,一眼望去瞧不见尽头围栏,茫茫秋日原野上随处可见獐狍鹿兔、貂貉雉羚。
上东苑里的猎物,都是囿人每日提前巡场投放的雄兽,今日听说伏兆要来,又增添了不少。
妊婋原以为伏兆说“散闷”,就是骑马出来溜达溜达说说话,顺便打猎作耍,谁知才进了上东苑,伏兆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转眼不见了踪影,看她似乎是认真来打猎的,妊婋也只好取下弓箭跟在后面。
妊婋在骑射方面其实不大精通,因学得晚,过去战场上,她通常都是近身拼杀,用箭的时候少,虽然行军路上也曾打过野食,但与这狩猎场上的情形到底不大一样。
而伏兆显然十分热衷这项活动,据妊婋所知,她少年时总在铁女寺后苑射箭消遣,后来杀出蜀中也是弓锏同用,这几年国中各处安定也没荒废了骑射,除温泉宫上东苑外,长安南侧还有个樊川猎场,前几年妊婋来长安时也曾听说过,只是这一年多来伏兆因养病没有出城,今日终于得以再度上马弯弓,看起来箭艺丝毫未减。
眼见那些细犬不断叼回中箭的猎物,妊婋想着,或许得请花豹子或者素罗刹来,才能跟伏兆比拼一下,自己充其量只是个凑热闹的水平。
她们在上东苑跑了半个时辰,妊婋猎了三只獐子和两头鹿,伏兆却觉得那些獐狍鹿个头太大没什么难度,因此她猎得的都是些兔貉和雉鸡,还有一只小型斑羚。
最后两边收成堆放在一起,妊婋看着伏兆脚边三十来只灰兔和貉还有雉鸡以及那只斑羚,又看了看自己这边五个大家伙,要是按重量论的话,也可以算是平手了。
跑了这半晌,伏兆心情畅快,她命宫人把那些猎物都带下去收拾好,送回温泉宫留待备宴,随后邀妊婋往旁边大帐下吃茶休息。
帐中随侍的宫人给她两个各上了一盏蒙顶石花,方才她们在外面的狩猎,惊走了余下的兽群,此刻坐在大帐里朝外望去,只剩了一片静谧的绚丽秋景和高阔朗空。
“我们以围猎消耗雄兽,既做了消遣,又可供食用。”伏兆抿了一口茶,幽幽说道,“可惜太平年月不能以这种方式快速消耗掉一些人,因此总有潜藏贼宄之忧,单从这方面看,还是你们地盘上清净些。”
妊婋端着茶盏颔首一笑,只说:“先前听闻隽阁丞已派人往滇南接洽引入那边的孕育法,若得推行至民间,将来也可少些隐忧。”
提到滇南,妊婋想起今年跟千光照一起去的还有肃真部几位萨满神徒,据说她们还跟蒙雌屹邀请到了一位巫医,随她们回北地传法。
作为南北两地风俗迥异的母系部族,肃真部过去是靠类似狩猎的方式消耗多余的分支后代,让那些被驱逐出部落的男人组成小部相互厮杀,但是战火蔓延后,却容易反噬自身。
而古滇大巫部族的方式则更为隐秘平和,她们认为每一次孕育对于自身都是一场极大毁伤,若以毁伤为代价诞下多余的生命,又要费心剔除,实在是多此一举,因此多年来她们只致力于在孕育初时加以筛选,最大程度减少无谓毁伤。
然而滇南的孕育法在宸国似乎推行得并不顺利,妊婋听大使府的人说朝中不少人认为此法背离天然,连九霄阁中也有反对的声音。
如今宸国许多官员还在提倡以男儿联亲,她们担心引入滇南的孕育法后,自家族中男儿没了联亲之用,还有可能会被带走集中管控,因此十分抗拒。
九霄阁右阁令群怀也曾多次给部下和门生安排联亲,在引进滇南孕育法的事上,她认为应当仅给皇室或少数人使用,不可大范围推广。
然而宸国如今的世态,本就难以参照旧朝直接调转,毕竟旧世道以女子联亲可以确认母家血脉,可到了当今宸国以男儿联亲的家族,根本无法确定家主所生的孩子与联亲男有关,总不能为了确保男方血脉让家主身边只留一个人,所以这样的联亲关系较之旧世道脆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国中许多人也渐渐发现了,世态倒转之后的男人其实根本没有联亲的价值,但因长安还是有不少已经联了亲的重臣显赫之家,仍在为是否要引入滇南孕育法相持不下。
虽然如今还没有正式引入,但这两年其实也有不少人悄悄跑去滇南求子,尤其联亲过后接连生下男孩的,都不愿再冒险生男,朝中舆论也开始有些松动起来。
“引入初期有阻碍也正常,隽羽会持续推动的。”伏兆朝大帐外原野上望了一眼,又转头看向妊婋,“但这些事对现存礼制观念确实冲击甚大,想必燕国内部这些年来也发生过不少抵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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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伏兆:你骑射就这种水平?(指指点点)
妊婋:咱两边猎物重量差不多,我的说不定还更重一点,我也不跟你计较,就算平手好了
伏兆:?把这个耍无赖的叉出去
第198章 露晞向晚
妊婋转头看向伏兆,坦言抵制是一直都有的,过去她们清剿旧朝地盘,在许多州城里都建了“离恨坊”,给那些心怀“国仇家恨”的女人们居住开解,后来各地恢复平靖,大量房屋作坊有待重建,她们也被要求同众人一起参与劳作,再随着这些年几门学说的接连兴起,那些人脑中的旧日糟粕才渐渐被洗去。
“但我们至今没有在自家地盘引入滇南之法,也是顾虑一部分人观念可能存在反复,在彻底稳定下来之前,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妊婋直白说道。
但她也说从目前国中的情况来看,燕国靠着上元府的新制度,初步去除了权贵与平民之分,以群议主张共同繁荣,至少可以避免内部因分配不均发生动荡。
妊婋端着茶盏摇头感慨:“旧世道里那些王朝,到后来总逃不过主暗臣庸,分明是举国最需要才干与智谋的位置,却只能从一小撮人里勉强选一个能用的,几百年下来皇室分支愈发多,然则所谓正统一脉又因过于注重皇室内的亲疏远近,以致可选之人越来越少,这何尝不是血脉传承之大弊。”
伏兆坐在她对面听着,时而赞同点头,时而又微微摇头,或若有所思,或不以为然,或眉头紧锁。
她其实也很清楚旧制度中存在的问题,这一二年也在思量变革,她从来没有像旧世道那些开国男帝一样,天真到近乎愚蠢地期盼着自家后代得以万世承继,但是对于自己想走的新方向,有时也不免感到踟蹰彷徨。
尤其如今宸国大多数人都还是延续着旧日的思想,许多念头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要想推动还得要天时地利人和,而眼下右阁令群怀矫诏私传军令一事,恰好是她需要的契机。
对于为了东征铺路而扶植荆楚士族男民造反的计策,伏兆最初听说时就没有同意,她不愿用这样的方式起战,也不屑于与那些人合谋,她不认为他们有资格做自己的垫脚石,但群怀却觉得时机难得,所以才会决定瞒着她私自下令。
而朝中以群怀为首的一众大臣,彼此家族中多有用男儿相互联亲的,正是引进滇南孕育法的主要障碍,对于她日后想要推动的制度变革也将是个极大的阻力,正该借着此事肃清官场。
而她一直谋划的东征也须暂且缓缓,总要先把内政稳住,再把制度革新的细节厘清,才不至于在对外扩张的时候,被内里积弊拖垮局面,葬送了她这些年来的心血。
伏兆紧闭双唇思索着后面的安排,妊婋见她一直没说话,悠悠抿了一口茶,忽然把话头转到了江南:“不独你这里有血脉传承的制度难题,眼下昭国新朝廷不也是一样单薄,虽然听说武王季显容颇有安邦定国之资,但她生母悼宪亲王一生五子,独她这一个女儿,谁知等到她来日传位时又会是什么光景?我们开辟新国自该有我们的新路要走,若一味照搬屪子朝的旧俗陋习,倒容易把自己送到死胡同里去。”妊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当然今日这番冒犯的话,我也就是当着你这位有胸襟的故旧,掏心窝子说上一说,来日若是出使建康,只有默然旁观矣。”
伏兆瞥了她一眼:“这么说来,只你们燕国毫无传承问题了?”
“那自然也是有的。”妊婋毫不避讳,“我们的人比你们两边都少,以眼下千里迢迢往滇南求子的方式,长此以往人口逐年缩减,若不能尽快找到万全之策,再过多些年,亦恐消亡。”
伏兆又不禁冷笑着“哼”一声:“方才那一车难听的话都说完了,末了才想着假惺惺找补一句,可惜你戴错了高帽,我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
妊婋哈哈大笑起来:“我们现在还好端端坐在这里,都没打起来,怎么不算心胸宽广呢?”
伏兆收起冷笑,正色问道:“既然说了掏心窝子的话,那你也再说说你们为什么这样执着于出使建康?那边新朝初立,政局未稳,指不定哪天就叫造反势力推翻了,这样急着去做什么?”
妊婋闻言也换上了一脸严肃:“就是怕有这样事,所以才要尽快过去看看,大局能稳则稳,南边毕竟与你我两国不同,她直接从旧朝上移花接木,难保不遭遗孽讨伐,不管这江山来日是分是合,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我料你也只想与你看得上的对手较量一二,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旧世道在南边卷土重来吧?”
这话正碰在伏兆心坎上,当日她不同意扶植荆楚士族男民造反,正因不愿见儒家士族再在中原重起炉灶,哪怕仅仅只是燃起一点苗头,也是她不能接受的,纵然她十分不满季无殃登基后在诏谕中对伏姓皇室出身的贬损,但那是她们之间的事,不论将来如何较量,都不能叫那些旧士族有机会从中偷利苟活。
妊婋见伏兆没有答言,也不催问,只是静静打量她的神情,见她面上看去意有所动,便知自己此行所图已有七分成了。
半晌后,伏兆才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来日会谈上再议吧。”话毕又吩咐外面侍立的宫人去牵马,说要准备回宫。
妊婋含笑起身:“也别来日了,我看不如就明日吧。”
伏兆想了想,明天确实没什么安排,朝会日是在后天,过了朝会日后两天就是竞骁会,众人也得提前放松准备准备,她原本没打算在温泉宫里与燕国会谈,但想到过段时间回銮事情也不少,二次会谈一直拖着也不好,定在明日亦无不可。
可她却没有当场答复妊婋,只说:“日子定了自会有外使司的人给你们下帖子。”
妊婋笑了一下:“没问题。”
这时已有宫人为她们把马牵到了帐外,禀说方才她们得的猎物皆已送至尚膳司。
她二人出了大帐分别上马,走来时原路与那队禁军护卫一同离开上东苑猎场,于午初时分回到了温泉宫。
妊婋推开别院的大门时,听到院内敞厅里传来一片嘻嘻哈哈的说笑声,这边的宫人见她回来,走上前说大使们都在屋里玩樗蒲,她听了点点头,想着自己从猎场回来一身风尘,于是先回屋里脱去外衣,净手净面,换了身洁净常服,才往敞厅悠然行来。
因大使府内众人有吩咐,叫别院的宫人们都不必在门外侍立,只在院内值房里听着大门动静即可,因此敞厅门外也没有打帘的宫人,妊婋伸手掀开厚帘,一只脚才踏进屋中,暖香即刻扑面而来,是烤栗子混杂着热茶的香气。
她们大使府的人都坐在东边长条大炕上,开了几局樗蒲正热闹地掷骰子,也有两两在旁玩双陆的,屋中炭炉边堆着好些栗子胡桃和芋头,众人手里捧着清茶,身侧炕桌上摆了几碟什锦盘,里面盛着柿饼、椰枣、干焙松子、炒瓜子、肉脯和葡萄干。
鲜婞才掷骰子走完马,抬眼见妊婋回来了,忙抬手招呼她上炕来坐,其她人也笑问她今日狩猎收成如何。
早上鲜婞她们起来时,先听宫人说妊婋被伏兆请去用早膳,后来大家用完早膳后见妊婋还没回来,才有宫人来报说她又被伏兆请去上东苑狩猎,因这日外使司也没安排什么招待活动,只邀请她们晚间赴宫宴,于是大家就在敞厅里玩了起来。
妊婋笑着走到鲜婞身边炕沿上坐了,跟众人说自己今日猎得三獐两鹿,已送回尚膳司,晚间宫宴上应该就能吃到。
这时旁边有一局樗蒲正好结束,那几人邀妊婋加入,她们随后就在这敞厅里玩了大半日,直至黄昏时分才收了残局,各自回房更衣预备往临晖殿赴宫宴。
在她们才要出门的时候,恰有外使司的人前来接引,同时给她们带了个消息,邀请几位大使明早巳时往万方殿与九霄阁众人会谈。
妊婋和鲜婞答应下来,同众人一起跟外使司的人前去赴宴,晚间席面上比先前她们在长安赴宫宴时多了不少野味,大家也尝到了妊婋和伏兆今日的猎物,觥筹交错笑谈至二更方散。
第二天妊婋几人在万方殿与伏兆和九霄阁众人又谈了一回,或许是因先前最为反对燕国出使建康的右阁令群怀不在,亦或许是因为伏兆态度有所松动,这日的会谈上,伏兆及九霄阁终于给出了明确承诺,称只要燕国此次出使建康不与新朝达成任何可能有损宸国利益的协约,就不会影响她们两国之间的缔盟和互市。
但是对于宸国是否要答复建康发来的即位国书以及是否会派使臣等事,伏兆和九霄阁众人仍然没有在这次会谈上做出表态。
这在妊婋看来倒也不意外,能在第二次会谈上达成不影响互市的共识,已如她所愿。
这天会谈过后,伏兆与群臣在温泉宫主殿开了一次朝会,之后又是两日休闲,到第三日所有人齐聚上东苑参加竞骁会。
妊婋同大使府众人也一起到了上东苑,见这日竞骁会上投放的雄兽,都是兔貂貉羚一类或小或快或又小又快的猎物,并无一头獐狍鹿。
她想起前几日与伏兆同在这里狩猎的情形,怀疑那小心眼秃子怕不是憋了坏想要看她的笑话,于是推说自己月经首日略有不适,请了大使府中豹子寨猎户出身的一位大使和一位管事上阵,这二位过去战场上也都是弓马娴熟的好手,果然给她们燕国大使府博得了好些喝彩。
竞骁会结束后,众人又在温泉宫休闲了三日,才在冬日到来前,随王驾回到长安城。
妊婋几人这天坐在车里回到崇宁坊时,见坊内竟多了许多禁军侍卫站岗,在大使府门前下车时,妊婋遥遥见东边一座府邸周围也有许多侍卫看守,她回想了一下那个方向,似乎是右阁令群怀的宅子。
正在思量间,她们已经走进了大使府,才至院中时,忽见堂屋里匆匆跑出来一个身穿胡服的熟悉面孔。
第199章 樊川照日
朝她们跑过来的那人,上身穿着一件驼褐色翻领窄袖衣,下身是葡萄紫阔裤,足蹬一双玄色羊皮靴,胡帽下方露出几绺不长不短的细卷发丝,正在那张明朗笑颜两侧随风摆动。
正是才从西域回来的穆婛。
“我昨天回来的!”穆婛笑着跑到妊婋等人面前,“进了大使府发现里头空空荡荡,还以为咱两国断交了,吓我一大跳!”
众人听完哈哈笑了一阵,这时鲜婞走上前,揽过穆婛的肩膀上下细细打量,愈发觉得她颇有异域风姿:“你这卷头发和高鼻梁倒跟这身胡服相配得紧,方才你跑过来时,我还在想这是哪里来的胡人女子,你别是祖上与西域有些渊源吧?”
听她这样说,穆婛粲然一笑:“我姥姥的确是波斯人。”
这段往事她从来少与人说,眼前一众人中,唯有妊婋知她身世,穆婛说完这话也看向妊婋,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想起了幼年时那场初遇。
那时候妊婋从洛京跑出来一年有余,流浪到燕北治所魏州一带乡野间时,恰有一支长长的押送队伍从城中开出来,她听乡间流民说,那城中有个藩王犯了事,宅邸被抄,连本人带家眷家仆全部押送进京。
穆婛正是那获罪王府乐班里的家生仆,府上获罪时她只有五岁,母亲才病逝不久,她与府上其余家仆被上门查抄的官兵一起押出城,路上她听人说等进了京,她们这些人都会被充入教坊司,据说那是个非常可怕的地方。
那时她小,押送时没有铐子,只拿麻绳捆手,也并不十分紧,她转了半日手腕终于挣脱绳扣,趁着晚间看守不防,悄悄跑了出去。
她不会看方向,只是一个劲往远处跑,后半夜误入一片荒坟野冢,被正在里面睡觉的妊婋绊了一个跟头,这一下也把妊婋给惊醒了。
两个小鬼头在深夜坟地里大叫起来,吓得周边几只狐獾鼬窸窸窣窣逃窜不迭。
“抱歉,我……我不是有意惊扰。”穆婛坐在地上看着面前黑乎乎的身影,往后蹭了两下,“你是狐仙姥姥吗?”
妊婋歪头打量起她来,见是个比自己小些的女孩子,她问:“你是哪里来的?”
当着“狐仙姥姥”,穆婛不敢扯谎,就把自己从王府抄家押送的家仆队伍里跑出来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听穆婛说自己跑了大半夜,妊婋往南边指了一下:“你说的那队伍我知道,驻扎的地方离这里只有一里地。”
原来穆婛辨不清方向,而那押送队伍又长,她这一通乱跑只是从队伍中段位置跑到了队尾外面,并没离开多远。
“你得再跑远一点,要不然天亮之后可能有人追来。”妊婋叉腰说,“我也要往北去,你可以跟我一起。”
这时天上几团云被风吹散,月光终于抵达这片野冢,让穆婛得以看清面前的身影。
“原来你是人。”穆婛仔细观察完得出了结论,又问,“那你怎么睡在这里,你不怕鬼吗?”
妊婋“嗤”了一声:“撞鬼也好过遇见歹人。”说完她摆出一副颇为老练的模样,“再说了,我在外游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鬼,据我的经验来看,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鬼,也没有狐仙。”
听她说自己在外游历许久,经验丰富,穆婛满眼崇拜:“这么厉害,你在外面游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