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生没准备恋战,一击过后便运转临字诀瞬移至封叙身旁。
“快走!落阵!”
封叙心领神会,瞬间便落下幻阵,将少臾困在阵中。
怀生趁机握住封叙手腕,召回苍琅剑,御剑飞离红衫谷。
封叙的幻阵困不了少臾多久,但用来逃生足够了。他盯着渐渐远去的红衫谷,唇角再度牵起一个凉薄的笑意。
这时一道低不可闻的咳嗽声在风中响起,封叙扭头看向前头那道纤细的身影,忽觉面上落了几点粘稠的暖意。
他微微一怔,抬手摸了下脸,指腹登时多了一抹鲜红。咳血了?
方才她击落诛魔剑的那一剑远超天人境,当即便承受了不止一道神雷之罚。
为了稳固通天路的屏障,她本就耗费了不少灵力。之后在雷劫之下又受了伤,这几道神雷之罚落下,难怪她要咳血。
怀生咽下喉头里的鲜血,回首问封叙:“我要去苍琅宗,你呢?”
她还披着斗篷,黑色的兜帽衬得她的面容极其苍白,形状漂亮的唇却被鲜血染出一层瑰丽的艳色。
封叙眯眼看她片晌,旋即浅浅一笑,道:“我伤得太重,劳烦怀生师妹带我一同回苍琅宗。”
第112章 赴阆寰 “你……是谁?”
风声擦着耳廓而过, 怀生忍着喉头那一丝痒意,望着封叙的目光很沉静。
“我可以信任你吗,浮胥神君?”
封叙唇角笑纹渐渐加深, 他眼下的状况委实称不上好, 伤得比怀生重得多。但他始终一副怡然自得的惬意模样, 既不在乎那一身可怖的伤,也不在乎身后的追兵,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相当的乐在其中。
对怀生道破他的身份,封叙一点儿也不吃惊,以她师兄那护短性子,只怕早就把他那点底悉数漏给她了。
封叙斜睨她:“不信任我你就敢回来救我?”
怀生道:“在那山谷里,你是我的同伴,我不会丢下我的同伴。”
封叙听明白了, 他折回山谷与他们一同对付少臾, 她便将他视作同伴。只要他是她的同伴, 她便不会弃他。
眼下他们脱险了,他是不是同伴还得看他值不值信任。
封叙笑了,心念一动,一枚小小的金印出现在他额心。
“托你师兄的福, 我前不久才刚立下我神生的第一个真言誓, 想听么?”封叙似笑非笑地看着怀生。
听见是辞婴要他立下的真言誓,怀生二话不说便抬手点向那枚金印。
——“太虚天浮胥以真灵起誓,无论身处何地皆不与南怀生为敌, 也绝不透露分毫她与苍琅有关之事。”
昔日在苍琅落下的誓言在二人灵台同时响起,怀生能感应到誓言中的桎梏之力。
封叙瞥一瞥她,悠然问道:“怀生师妹可以放心地信任我了罢?神族以真灵为誓, 其桎梏之力可比你们人族的心魔誓厉害多了。”
怀生抿唇道:“我师兄何时让你立下这誓言的?”
封叙有问必答:“莲台大比结束后的那一日,你们都去了紫气东来阁,我猜到他会来寻我,便留在了洞府。”
莲台大比?
师兄便是在那时决定要留下的?
不,在苍琅的最后五年,他每日都逮着她淬体练功,不时还要与她说扶桑上神和九重天的事,仿佛再不说便来不及了,他定是在那会就下定决心要替她镇压受阵之眼了。
封印着凤凰木力量的左腕突然一阵灼热,被怀生强行压下的钝痛再次在心间蔓延,细如发丝的黑雾在她眉心凝了又散,散了又凝。
封叙端详着她,见那点魇气再度被她压下去,方轻轻挪开眼,凭空翻出一张没了琴弦的瑶琴,他扯下七根乌黑的发丝卡入琴体充当琴弦,五指一拨,悠扬悦耳的琴声淙淙流出,透明灵蝶从他指尖飞向怀生眉心。
怀生只觉那阵变本加厉的头疾渐渐缓和了下来。一曲终了,封叙敛去面上的笑意,道:
“过通天路时想必你也看见了,同苍琅一样飘荡在虚空中的放逐之地有数百个。这些放逐之地都有一根因果线在你这,料想你这头疾与这些束在你身上的因果线有关。”
因她是苍琅修士,苍琅与她的那一根因果线最为明亮,但其他放逐之地缘何会与她产生因果?不少放逐之地已经彻底失去生机,成为真正的死地,这些本不该陨灭的界域化作孽力报应在她身上。
这便是为何她会被因果孽力缠身。
怀生皱眉:“因果线?”
“看着,”封叙打了个响指,便见一条无色无相的因果线在二人眉心处勾连,“这是我欠了你的一份因果。”
这条因果线转瞬即逝,怀生摸了摸眉心,她竟是无法感应到她与旁人的因果。
封叙垂眸看着她,声音温和地说道:“秘境中那些废弃的界门想来就是我们过通天路时看见的放逐之地,仙盟封印了这处秘境,还派人捕猎从界门出来的飞升弟子,你就不好奇这背后的阴谋?”
怀生之所以要留在谷中等待仙盟的人,便是猜到了仙盟与献祭苍琅一事有关。
她看着封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的目标不是仙盟,而是仙舟上的那名紫衣神族,你是因为他才会回来红衫谷。”
封叙微微一笑,半真半假地道:“你猜得不错,我与他有些私怨,难得遇到个能坏他好事的机会,自是不能错过。”
怀生静静看着封叙。
影影绰绰的人声伴着风声吹来,隐约可见红衫岭的轮廓。正当封叙以为怀生要一路沉默到底时,忽听她问道:“与你有私怨的紫衣神君究竟是谁?”
封叙看了看她,缓声道:“天墟帝嗣,上神少臾。”
苍岭山山脚,被李青陆派来接人的雪魄姿态优雅地跳上一根松枝,望着立在道松下的初宿和松沐,道:“你们的同伴都在陆掌门的洞府里,为何不随我上山?”
星诃蹲在一旁,朝雪魄翻了个白眼,这小奶豹见人天生灵体和佛心道骨资质好,一个劲儿地守在这里,生怕他们跑了似的。
一个白眼刚翻完,像是感应到什么,星诃倏地站了起来,继而像脱弦之箭般冲向半空。
“豆芽菜!”
星诃稳稳落在怀生左肩,见她受伤不轻,立即便皱起狐狸脸,道:“下回不要再让我离开你了,你看看你离了我都受多少伤了。区区一个下界仙盟盟主,我堂堂——他麒麟的,这家伙怎么伤得这么重?!”
堂堂九尾天狐星诃大人扭头看见封叙的脸,登时被吓了一大跳。
这厮可是太虚天的少尊,那劳什子仙盟盟主莫不是有三头六臂?
怀生不欲叫封叙知晓星诃的存在,给他传音安抚了两句,便让星诃回了祖窍。
见二人伤重归来,初宿和松沐当即便掏出仅剩的一点丹药递了过去。
初宿冷声道:“仙盟的这一笔账,我迟早会讨回来。”
雪魄打量着怀生,乌沉沉的眸子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道:“你就是南听玉祖师的后人?”
怀生颔首道:“晚辈南怀生,正是苍琅木河南家的子弟。”
雪魄想了想,道:“你刚进阶便受伤,恐会损坏根基,先随我去见青陆掌门。”
说罢从道松一跃而下,打开山门,将四人迎上玄苍岭的掌门洞府。
封叙慢悠悠环顾一圈,挑眉道:“看着是个小山头,实则是个精巧的幻阵。”
进了山门方知别有洞天,原先那不起眼的小山头顷刻间拔地万丈,山崖中云雾缭绕,仙鹤齐鸣,宛若仙山般出尘飘逸。
就是仙山中的洞府一座赛一座的破败,连掌门洞府都是十分寒碜。
李青陆看见怀生四人,眼睛不由得一亮,这四个苍琅小辈的资质实在是太好了,简直是叫人惊喜。
她笑道:“人既然来齐了,那我便长话短说。开派祖师南听玉在进阶天人境后便在红衫岭开宗立派,创立了苍琅宗。红衫岭灵气比不得别的仙城,选在此地的原因想来你们也猜到了,那便是为了第一时间去飞仙台接走来自苍琅的飞升弟子。
“这是我们苍琅宗最重要的一个使命,最初的两万多年,苍琅的界门始终沉寂,一个飞升弟子都没有。及至一万年前,才终于出现来自苍琅的飞升修士。也是在那时,我们才知晓阴煞之气以及煞兽的存在。”
李青陆说到这里便长叹一声,道:“不是我们不愿得归凡去苍琅,而是那道界门我们压根无法开启。仙盟掌管着开启飞仙台秘境和界门的钥匙,自从红衫谷被定为禁地后,阆寰界修士无令不可入内。当然啦,从苍琅飞升到阆寰界的修士,我们有自己的法子去把人救出来,就是得费些灵石。”
界门百年一开,眼下才刚过三十年,竟是又飞升了一批新弟子,还一来便是四十九人,实在是叫人始料未及。
但最叫李青陆震惊的是,这一期的弟子竟是自己从飞仙台走出来的!
她一个灵石都不必花!
李青陆再望向洞府中的四十九人时,面上神色愈发慈祥了,只觉自己平白挣了一大笔灵石。
当然了,他们这一行人来红衫岭的路上定会留下不少痕迹,替他们收拾手尾约莫要费不少灵石,但跟买人所花的灵石相比,不过是一点零头,还是赚了!
李青陆急着出门替他们消去气息,便风风火火道:“我知晓你们有许多话想问,我已经让你们的师兄师姐赶回宗门,届时自有他们回答你们的问题。你们当务之急便是巩固境界,先随雪魄去无忧山养伤罢。”
苍琅宗几处秘地皆是以苍琅界的地标来命名,李青陆所说的无忧山正是木灵之气最浓郁的地方,在此地养伤可谓是事半功倍,最适宜不过。
无忧山辟了九排错落有致的洞府,每个洞府里皆有养伤用的灵池。
雪魄看了看怀生和封叙,将他们领到最中间的两座洞府,道:“这两处洞府就建在木灵珠之上,你二人伤得最重,便在这里养伤罢。”
怀生左腕灼烧得厉害,体内经脉被雷火之力撕出不少伤口,不及时温养恐会落下暗伤,略一颔首便进了其中一间洞府。封叙望了眼她的背影,转身迈入毗邻而立的另一间洞府。
洞府中央嵌着一眼热汤池,池中灵液翻沸,池底隐约可见一颗晶莹剔透的碧绿珠子。
珠子里蕴含的正是磅礴的木灵之力。
怀生解开身上血渍斑斑的法衣,赤身迈入灵池,灵池中的木灵气缓缓渗入她的奇经八脉,慢慢修复起她的伤口。
四下里寂静不已,她一动不动坐在池中,不知不觉中入了静。
仿佛是过了许久,又仿佛是只过了一瞬,怀生突然听见一片熟悉的金石声从头顶幽幽传来。
要说这次还有谁伤得比封叙还重,那自是非少臾莫属了。
但他却不急着回三千流疗伤,而是去了流桑谷寻白谡。
白谡看着浑身上下没块好肉的少臾,冷冰冰的脸难得露出一丝惊愕。
“何人能伤你至此?”
少臾三言两句说完他在红衫谷的遭遇,白谡听罢,眉心一皱,道:“偷袭你的那两人可是神族?”
少臾道:“寻常仙人落下的法阵困不住我,只可能是个神族。那人我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落下的幻阵带着太虚天的气息。只天墟与太虚天从无龃龉,我亦不曾与太虚天的神族结过仇,哪个太虚天神族敢对我下此狠手?若不是带了你的诛魔剑,我今日怕是要阴沟里翻船了。”
飞仙台秘境里死气太重,诛魔剑有辟邪之力,少臾前去秘境时特地借走了白谡的诛魔剑。
神剑有灵,便是与主人相隔万里,也能执行主人的命令。
他取出诛魔剑,道:“另一人只与诛魔剑交手了一招,我认不出她的功法。但她所用的异火十分厉害,气息与九黎天神族的传承天火十分相似。这两人与我交手时,阆寰界天道皆对他们落下了神雷之罚。”
白谡沉吟道:“所以偷袭你的是太虚天和九黎天的神族?”
少臾想了想,道:“不排除有神族假冒成这两重天域的神族偷袭于我。但不管他们来自哪个天域,只要他们敢再来,便休怪我心狠手辣了。我有天命令在手,便是杀不得他们,也能将他们拘离阆寰界。”
白谡轻轻颔首:“你先去疗伤,下回再入秘境,我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