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斯诚一向属于非常外向的人, 不管在哪个年纪,他都是人群簇拥的中心点之一, 所以每年生日他都能收一堆种类繁多花样百出的礼物, 而且相当一部分也价值不菲。
所以他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人的礼物, 期待这么一个生日。
他一向自信心爆棚,偏偏对越清欢患得患失,连笃定她记得自己的生日的信心都没有。可是如果主动索要礼物, 看起来就太过刻意了。加上越清欢本身的家境缘故,他也不想让越清欢真的破费去买什么。
想着他有点暗嘲自己也太过低姿态了,明明后天才是生日,一切还是未可知,他就已经给越清欢铺垫好了无数忘记自己的生日的理由。
……总归人已经来了帝都,其它的也可以不用强求。把期待放得足够低,就不会失望。
虽然常乐再三邀请,但越清欢也不可能真的住在言斯诚家里,哪怕常乐盛情邀请,多少还是会尴尬。
言斯诚带她去离家不远的一个酒店开了一个行政套间,登记入住的时候,言斯诚从越清欢手里拿过身份证,连同自己的身份证一起递给了酒店前台。
态度自然无比。
兴许是刚刚从寒风凛冽的室外进来,酒店暖气打得很足,越清欢的脸颊升起了一丝的热意,绯红的颜色悄然爬上耳根。
办好入住手续,酒店前台的接待双手把身份证连同房卡递给言斯诚:“请两位在旁边的沙发稍作休息,稍后会有服务生带两位上去的。”
言斯诚一手握着行李箱的拉杆,左手牵着越清欢,走向大堂边上的沙发。
越清欢脸上神色变换几番,方才踌躇地问道:“……所以你刚刚为什么给她两个人的身份证呀。”
言斯诚叹了口气:“刚刚我出门的时候常女士把身份证塞给我,让我晚上别回去了。”
然后他眼睁睁就见着眼前的人眼睛视线都开始飘,连着耳后的皮肤都有些许颜色。
他老神在在,看着越清欢连着头发丝都耷拉下耳垂,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等走到沙发边上,他才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其实是按照管理条例,只要上楼,都得登记的。”
越清欢:“……”
“你要是很失望的话我也可以……”言斯诚话还没说完,手上就传来一阵痛楚。
原先牵着的手被越清欢挣开,拧着一小块肉掐了下去。
疼倒是不算太疼,只不过人确实得学会见好就收。
越清欢面无表情:“行李给我,我等下自己上去就行。”
言斯诚刚想说什么,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有些许耳熟的声音:“……清欢?”
他循声看去,是育礼中学的几个眼熟面孔。
他记性一向很好,至少其中有一个人他是认识的。
——程谙远。
还是在酒店,还是同一群人,连场景都似曾相识。
四九城虽然大,但是好一些的酒店也就那么几家。育礼中学又是私立学校,不说人均富二代,起码也算家境殷实,所以在这遇到,倒也不算稀奇。
不过出声叫越清欢的并不是程谙远,而是另一个叫邵千阳的同学。
只是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多少有点暧昧。
育礼中学这几个人都是在帝都上的大学,刚好这两天打算约着一起玩会儿再回南江。
其实严格算起来越清欢在高中时期也不是这个小团体的一员,只不过这些人都算是成绩好又活络的份子,所以越清欢经常和他们一起被派去做事情,加上程谙远的母亲也帮了她不少忙,所以在众人眼里她也算是其中之一。
确认了越清欢的身份之后,绍千阳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你也在B市啊。”
绍千阳并不是一个没有眼色的人,只不过这和他唯恐天下不乱没有冲突,他笑着怂恿越清欢入伙,明天一起出去玩。
越清欢沉吟了一下:“好啊。”
倒是绍千阳愣了一下,他只不过是口头上开开玩笑而已,倒也没想过越清欢会一口应下。
不过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的女生没人不喜欢,越清欢答应了当然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所以你从南江飞来,然后和你南江的朋友逛?”言斯诚把越清欢的行李箱放在门边,咬牙切齿地笑道,还在“朋友”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越清欢多少有些心虚,摸了一下鼻子,伸手比划了一下:“一个下午就好。”
言斯诚握住越清欢比划的手:“你想去哪玩我不比他们熟悉吗?”
“我都答应人家了,就一个下午好嘛。”
她放缓了语调,带着些许南江音韵的嗓音不管说什么都像是撒娇一样,言斯诚还是让步了:“那我跟你一起去行吗。”
“那是我们高中同学诶……”越清欢声音越来越小。
言斯诚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记得不要落单,有事记得打我电话,我会去接你。”
越清欢满口答应:“好啦,也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她软磨硬泡答应了无数屈辱条款之后,终于得以把言斯诚送出门,关上门之后,她背靠着门,松了一口气。
而门外的言斯诚,嘴角终于按捺不住,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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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千阳一行人接到越清欢的失约道歉短信的时候倒也不算意外,不说这种私下的活动,就连从前班里组织的团建活动她都是能推就推,这次越清欢要是真的和他们出去才是见了鬼。
而此时此刻被两拨人念叨的越清欢,却背着一个不大的包,鬼鬼祟祟从酒店的侧门溜出酒店。
这个酒店人来人往,大门就不止一个,更不说从地下车库离开之类的途径千千万万。要是有开车,好歹还能守着车,想纯粹蹲一个人纯属天方夜谭。
她来B市的时候太赶,没有带太多东西,就连数位板的电磁压感笔带的都不是惯常使用的那支。
不过B市作为首都什么没有,她想要的自然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她在一间独栋小院前下了车。
院墙上爬满了藤,虽然因为天气缘故有些光秃的衰败感,但是从余下的枝蔓规模也能探寻一二分盛夏时的样子。
她走进院子,敲了敲透明的玻璃门,有些拘谨地开口道:“你好,我是昨天打电话询问的……”
开门的是一个染着黛青色头发的女生,开门的一瞬间,眼睛微微亮了起来,旋即弯了起来:“你就是越小姐是吧?”
她拿过旁边当作玄关的圆木高脚凳上的抹布,随意擦了擦手,侧开身体让越清欢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暖气打得非常足,所以她只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和简单的休闲裤,头发松松垮垮地随意扎了一个丸子头,袖套和围裙上都沾染了斑驳的颜色:“是要借用画室吗?”
越清欢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嗯,可能还需要租用和买一些画具。”
“画具在右边那个柜子里边,你可以自己拿。”
打开之后柜子里不管是纸笔画板白颜料留白胶勾线笔,还是刮刀画杖松节油几乎是所有画中应有尽有。
看着都像是平时有人用的。
她选了几样,转头问身边那个青色头发的女生:“请问如果想借用这些怎么收费呢?”
画画是一件非常烧钱的事情,哪怕不算找人学习的费用,单单是颜料之类的东西就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说起来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但是越清欢刚开始用数位板画画就是想省一些画具钱罢了。
那个女生微微一挑眉,笑得灿烂无比:“我倒是也没干过这行……这样吧,看你画成什么样,你要是画的不好看,连借用画室的钱一天的钱一起收你……”
她琢磨了一下,试探性开口:“五十?”
越清欢愣了一下,复述道:“……五十?”
不说她拿的这些颜料什么的,就连在开一天的网吧机位也远不止这点钱,更何况这么明亮宽敞的场所。
“要不……四十?没事啦,画的好的话我不收你的钱。”那个女生安慰道:“实在画得不好,等下当我两个小时模特就行,我叫施愿鲤,虽然你不一定听过,不过你放心我是正经……”
“画家”两个字在施愿鲤的口中滚了一下,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决定低调一点:“画师。”
“不是不是,五十可以的,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施愿鲤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反正你来不来我暖气也是一样开。”
越清欢也没太纠结,架好画架,绷装好画布,调好颜料就准备开工。
施愿鲤扫了她拿的材料一眼:“你是打算画油画吗?”
越清欢拿着调色盘,应了一声。
到底是很久没有拿笔,她铺底色的时候手有些不稳,略微歪了一下。
虽然只是铺底色的阶段,对成品一点影响都没有,但是施愿鲤眼中的兴致也消散了一些
不过脸上倒还是相当自然,没有露出半点痕迹,她笑了一下:“等下可能有学生要过来,我得先去准备一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再跟我说哦。”
越清欢向人笑了一下点头:“谢谢。”
铺色。
起型。
她重新捡回手感之后,下笔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
便也没有发现嘴上说着要去准备东西的施愿鲤一直在不远的画架那边心不在焉地划拉几笔,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
其实大部分情况下,一气呵成的创作都会比慢工细活的创作多一点说不出的东西,但是这也是建立在绝对扎实的功底上。
画画的人对美好的人事都有着执拗的偏爱,但施愿鲤虽然发自内心喜欢越清欢的长相,也不太相信刚刚的手法是一个功底扎实的画师会有的水准,便也多少兴致缺缺。
事实上她开这个画室也并不是为了收学生,唯数不多的两个所谓的学生,也是这次学校要比赛拜托她指导的学生,虽然她不怎么去学校上课,但是作为挂名的荣誉教授,偶尔也是需要帮学校干点活。
昨天有人找她租用画室的时候她有点吃惊,还以为是哪路神仙连来B市玩都不忘画画。
不过想想也是,真的想画画的神仙怎么会没带画具。
好在长得漂亮,放在画室里当个摆件都赏心悦目,施愿鲤对好看的事物一向宽容。
九点出头,那两个学生也来了。
“老师。”
施愿鲤拖着下巴,应了一声:“今天多个人,不过你们画自己的东西就行。”
其中一个学生笑了一下:“是师妹吗?”
施愿鲤轻笑:“关你什么事,你给我画自己的。”
虽然没承认,不过施愿鲤倒也是动了一点心思。
画室里渐渐没了交谈的声响,只剩下笔触落在画布上的声音和偶尔刮刀碰撞的零落声。
施愿鲤闲得有些坐不住,她支起腿站了起来,走向越清欢的位置:“需要帮忙……”
“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迫硬生生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