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楼下的再次爆发的争吵很快惊动了李浚川夫妇, 文曦竖起耳朵听了几句,按下欲起身的丈夫,自己披着外套下了床。
第二天李栀子一早进门, 看到了曾有一面之缘的凌薇跟文曦在院子里赏看早春新发的花草。
两位长辈有事在谈,她鞠躬打个招呼,就先进了屋。
李舟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电话,他的面色阴沉, 下巴上浓墨重彩地挂着两道鲜明的印记。
李栀子欲言又止,转去杂物间的医疗箱里取来药品,折回时, 碰上阿姨从楼上下来,小声同李舟渡说:“小猫儿问我要手机,她说不吃早饭呢。”
李舟渡一开口就是气得不轻,他说:“爱吃不吃,都不用管她!”
粉壳的新机就在他眼前的茶几上, 李栀子十分眼熟,那天李浚川到家庆贺李狸上电视,她也分得了一支同款。
她将软膏放在桌上,轻声说:“舟渡哥,这个抹上会好得快一些。”
院内深瓷缸里的白色山茶开得正好,团团紧密的白色像层层叠叠的蛋糕裙裹住当中淡黄色的蕊。
文曦捏着花枝, 回头同凌薇说:“昨天晚上, 舟渡说这些是有不妥,但事情要紧, 想他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撒谎。”
“小薇,谭移也是我们看着长大,有这样秉性的父亲, 可怜又可惜。但他即便年轻无辜,我和浚川的意思也是,起码当下并不合适。
小猫儿孩子心性,太重情义就没那么分辨是非。要是被人利用了婚事反而不美。不如先过几年,等双方都成熟稳定了,她还确实非谭移不可,那就再谈不迟。你说呢?”
李狸冲动任性,家里人是都怕她被激得一时脑热,就偷偷跑去跟谭移扯证,以明心志。
凌薇很明白其中的利害,她对文曦说:“这些年辛苦你,大嫂。干脆这次我就等小猫儿手续办下来,带她一块走了。”
————
谭移在酒店里睁眼等到天亮,手机安静得像耗尽了电量,没有等到固定的早晚问安。
昨天分别前,小猫儿看起来那么沮丧,她反复道歉说:“对不起啊,谭移。最近这两件事,我做得都好差劲。”
谭移看着李狸垂头丧气的样子,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道歉呢?
这一切,明明不是她的错吧。
因为男朋友上不了台面,被人轻视也无法反驳,拖累她反需要在社交场合中随时顾及对方的自尊。
她为什么还在傻乎乎地觉得在受委屈的是我?
谭移内心极度厌恶这种永远需要躲在李狸身后的位置,和镌刻在灵魂里撕不去的弱者身份。
仿佛反复被迫回到那年,他躲在衣柜里,战战兢兢地举起摄像机,提心吊胆地看谭谡在李狸腰际抬起的手掌,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下定决心覆压下去。
他想起凌薇,那个异常善良温柔的女人。
要是她知道自己对她的女儿做过这样的事。
又或者,小猫儿从李舟渡那里知道我私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还会爱我吗?
空荡荡的胃里应激地泛起恶心,谭移冲到洗手间,对着面盆干呕许久。
突然手机响起,他急促地清了清口,冲了把脸,划开接听:“猫儿?”
“谭移。”是李舟渡。
他立即改口,喊了句:“舟渡哥。”
眼前的镜子倒映着他挂着水滴的脸,对面的声音很冷淡:“我上次在香港船上的话,你好像没有听进去。谭移。”
“把别人精心养在温房里的花,私自搬到烂泥坑里,你觉不觉得这非常不可理喻?我家小猫儿心性单纯,品性纯良,并不适合你那样复杂的生存土壤。”
谭移声音苦涩,他说:“舟渡哥,您好像一直不怎么喜欢我?”
从很小的时候,他常常到李家往来,长辈们都很关照喜欢他,只有李舟渡长期一直比较冷淡。唯有李狸在的时候,他会被捎带着提起一句。
李舟渡说:“如果你十几岁的时候,问出这句话,我或许还有耐心回答你。”
“但是谭移,你已经23岁,现在还在考虑别人的拒绝是否是因为不喜欢这么浅薄的原因,你的内核是不是太幼稚愚蠢了?”
李舟渡又冷笑:“当然,这也能解释你为什么一直纠缠我家小猫儿。”
“她也是感情至上的死脑筋,从小就是同情心很泛滥得狠,对谁都一样。你真的觉得她分清了什么是爱,什么是可怜吗?谭移。”
李舟渡在楼下打完这通电话,抬指将通话记录删除,他往楼上去时,没有注意到被文曦叮嘱端着牛奶从另一侧楼梯上来的李栀子。
她静默了脚步,跟在李舟渡的身后,看到他敲了敲门,进入了李狸的房间。
李栀子走过去,站在门前,透过缝隙看到李狸穿着睡裙蜷着腿坐在藤椅上发呆,李舟渡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
下午的阳光很好,照着李舟渡脸上的通红的指痕没有消减。
他仰着脸,看着李狸玩笑说:“这是打算跟我怄气,要活活饿死自己是吗?”
李狸不说话,李舟渡便想抬手想捏捏她的脸,被她一把打开。
“给我挠成这样,班都没法上,你还有脾气了?”
他笑说:“我这不是来把手机还你了吗。”
李狸没有接他手里的手机,她心灰意冷地说:“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李舟渡。”
他的笑落下来。
——
房萱在晚课的课间,收到朋友的信息,说怎么好久没见你出来玩?
刚在局上还看到谭移了,你们高中关系好像不错吧。
房萱以为对方是在玩笑钓鱼,谭移这个时候怎么会在S市参加同学的聚会?
结果对方发来一张照片,真的带着谭移的脸。
房萱到的时候,不算太晚,谭移在跟人聊天说笑,他的手上醒目地打着绷带,因为手指不便便用牙齿咬着烟,凑上别人燃起的火。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谭移抽烟,因为李狸是不喜欢烟味的。
谭移笑得很开心,但是好像伤得严重,用伤手提起酒杯的时候一直在抖。
“你没吃药吗?搞这样还能喝啊?”他身边的人问道。
“喝啊,”谭移无所谓地说,“家里都这样了,该喝的不喝,改天就得喝西北风了。”
“牛逼。”对方大笑。
房萱拨开人群,走到谭移的眼前,她夺下他手里的酒杯,一言不发地砸在台面上。
谭移眼里的惊喜变成失望,只有那么短短一瞬,而后他又像是很久才辨认出眼前的脸。
“房萱。”
他笑:“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房萱。”
——
小猫儿要被凌薇带走,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汪敏君年纪大了,心里别提多舍不得。
文曦为了哄老人开心,想了想决定将李浚川的生日提前过了,让大家好好热闹一下。
吃饭的餐厅定在一个中式的园林内,临水照花,环境清雅。
当天也就邀了些关系相近的亲友来,生意上的客人到了正日子再单独摆酒。
李狸在来人中看到齐溪,她确实与文曦私交很好,这样烦扰的社交场合也来了。
齐溪被文曦带着去屋里坐,她路过李狸近前,微笑着同她打了个招呼。
饭席间觥筹交错,台上请了奶奶喜欢的吴语评弹,嘈嘈切切,吱吱呀呀,也不知底下人能听清多少。
李狸的手机在口袋里一响,她避开凌薇,说出去上个厕所。
在走廊上掏出手机,来消息的人,却并不是谭移。
她一时失落,突然听到背后的声音说:“刚听我妈说,你快要走了。”
李狸回头,看到谭谡。
他穿着单薄,个子很高,单手插在口袋里,站在身后不远。
李狸压不住最近心里的委屈,眼睛一热,如往常那样怼他:“怎么样?你很开心是吧?”
谭谡问她:“我为什么要开心?”
李狸说不出来。
“嗯?我为什么会开心?”
李狸心里空空荡荡的,她喃喃说:“谭谡,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是吗?”
谭谡问:“是我吗?”
他盯着李狸失魂落魄的眼睛,一步一步逼到近前:“黑白不分,没有任何底线,以自己失意为借口,一步错、步步错的人是我吗?”
“为了不能割舍的私欲,一次次推出你,来逃避承诺和责任的人,是我吗?”
“自己躲到衣柜里,让女朋友爬到哥哥的床上的人,是我吗?”
李狸抬手想要打他,被谭谡握住手腕,他垂眸看着她:“那天衣服都脱了,真当我能做成柳下惠?”
“他们父子为了一己之私,一而再地用你来我这儿走捷径,你怎么就这么跟他一条心?”
李狸的下巴被谭谡两指捏着抬起来,他不再犹豫地低头吻住她。
双唇刚刚触及李狸果冻般粉嫩的唇瓣,未及抵开品尝其内的甜美,紧跟着就被她的另一只手极速地一掌扇开脸。
李狸后退一步,表情惊怒。
谭谡轻描淡写地问:“李舟渡就在里面,你要兑现诺言,找他来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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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太抱歉了,不好意思[爆哭]
第40章 如果、如果自己现在没有……
如果、如果自己现在没有跟李舟渡闹翻, 李狸发誓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咬死这个死不要脸的人。
偏偏在自己弱势的时候,全世界都可以欺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