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狸没有说话,他走到床边,从灯下看着她倔强的侧脸,许久叹出一口气,揉她的头发,哄她:“别再掺搅那些事儿了。哥哥送你回去读书吧,小猫儿?”
谭从胥疯狂的营销造势,很快被一条横空出世的新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辉盛前研发总监顾韦华日前提告前夫明百泉在离婚分割期间存在严重欺诈,要求撤回离婚协议中关于个人专利授权的条款。
新闻报道里说:“——上诉官司涉及辉盛当前核心产品的专利授权争议,IPO进程极大可能被迫中止。”
李狸看到新闻,一脸不可置信,但又很快认出那个在律师陪同下戴着口罩难掩一脸疲惫之色一言不发的中年女人。
这是、那天在咖啡店窗前泼了谭谡一身的那个?
李狸慌忙地站起来身,她拿起手机,要拨给谭移告诉他这件事,这通犹豫了好久一直没有拨出去的电话,此刻迎来的却是无法接通的忙音。
谭谡在办公室里跟吕岱聊起大学趣事,他难得这样放松,没有穿正装系领带,而是一身很休闲舒适的毛衣。
吕岱笑:“你最近这风格变化很大啊,谭总。年轻的时候,要威严要扮老成;年纪到了,反而显得年轻了。”
谭谡笑了笑,倒没有反驳他。
手机响起,上头是一通陌生的来电,他划开接听,对面是一个意料之内的人。
谭谡抬手示意了一下,吕岱起身告辞。
来电话的是谭从胥,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激动和指责,倒是很平稳地地说:“我这段时间,一直严防死守辉盛的尽调和财务数据,怕让你寻到问题。没料想,你竟然是选在男女关系上大做文章?”
谭谡听着电话,顺手拿了支笔,玩在掌心:“世界上好算的是数据,难算的是人心。您与其埋怨我,倒不如去调和两位当事人重归于好。”
“——话又说回来,若不是您带着明百泉在港澳鬼混,连孩子生病都不管不顾,他的太太也未必会狠下心对自己的前夫下手。您说是不是?”
电话那头安静半晌,才说:“你很厉害,谭谡。”
“不过要打两三年官司,客观来说,明总还是有一半胜诉的可能,”谭谡气定神闲地道,“等那时候辉盛继续上市,相信不会耽误您的大事。”
三年。
谭从胥对背后投资人的许诺,绝不是这个数字,后续对赌上市失败更要面临巨额违约金。
谭诲明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更是未知。
谭从胥不能将自己耗死在这件事上。
他几乎一秒做下决定断尾求生,他笑起来:“谭谡,你跟辉盛无冤无仇,又何必赶尽杀绝?”
“说到底,这本来也是你的项目,如果能保辉盛上市,我愿意拱手相让。”
“听起来不错,”谭谡拉长了声音说,“可我为什么要同意呢?”
“辉盛对我可有可无。而您,在我这里,有什么信誉可言吗?”
谭从胥在那头说出一句:“或许,李狸呢。”
电话那头的声息静了一瞬。
谭谡手里的笔丢在桌上,坦诚地笑道:“嗯。这就很有意思了。”
他不怀疑谭从胥鼓动人心的能力,也不怀疑那个女孩对感情全情投入的单纯和莽撞,他知道自己能得到的会更多。
计划之外产生的多余情绪,但凡能掌控在手中,那对他也不算脱轨。
次日的会议中,谭谡接到电话,他第一次中断会议让陈雅接替,自己下了楼。
熟悉的小跑停在A88的车位上亮着大灯。
谭谡拉开车门,一股令人愉悦的铃兰香气芬芳扑鼻。
他说:“谢宗舫前些天传话,说李舟渡要送你回去上学了,是吗?”
李狸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僵着身子,硬梆梆地坐在那,看着前头的电梯厅零星走出的人:“是你一直在给他们做局。是吧?”
“你利用我让他们关注辉盛;假装被明总跳票失意,在G市买醉骨折;再假装喜欢我,离间我和谭移的感情。你的计划都成功了,谭谡,我现在离职不再添乱,你难道不是求之不得?”
谭谡不知道那对父子是拿什么劝动她来此低头,但李狸对自己的成见似乎更加深刻了。
他心里并不觉得重要,却也难得耐心,解释了句:“不,你弄错了顺序。”
“我要投辉盛从来是真的。顾韦华临床试验的药品缓解了爷爷的心衰,帮他熬过那场手术。我从那时跟她认识,也有了这样一个承诺。但是当她本人出走的时候,辉盛对我就是鸡肋了。”
“怪只怪谭从胥无能,只知道盯着我的手来抢现成的。偏偏他运气不好,在接触辉盛以前,顾韦华已经离婚离职。所以他们想要爷爷的临床资料和辉盛真正有价值的专利,都不在明百泉手里。”
“我唯一主动做的,不过是挨了一杯咖啡,换来一个女人出面去斗前夫的决心。”
李狸迸发出恨意,反手想要打他,却被谭谡一把控住。
他步步紧逼问李狸:“你知道怎么钓鱼么?”
“拿着饵串在勾上,上上下下地拉扯,等观望者迫不及待地从某个角落里阴暗地冲出来、撕咬上去,在被拽出水面的前一秒还在沾沾自喜。这就叫钓鱼。”
谭谡抬起空余的那只手,手指一捏李狸软软的腮,似是不解:“明明宝珠近在眼前,为什么有人舍近求远,去争夺鱼目?”
李狸整张脸涨得通红,她说:“谭谡你真不要脸!”
“你现在这么做根本不是像你在外大肆宣扬的那样喜欢我!你就是为了羞辱谭移,不止摧毁他的事业,还要践踏他的自尊,你心里清楚得很!”
谭谡闻言神色不变,他说:“我明天去接你吃饭。”
“打扮得漂亮一点,别化那么奇怪的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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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更啦
弟弟和小猫儿的感情这个时候还没有破裂的
但是大哥已经要提前接手了[无奈]
第33章 李狸被谭谡理所当然的姿……
李狸被谭谡理所当然的姿态气到发笑, 她问:“凭什么?”
“我哥哥在替我办离职交接,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还能对我呼来喝去?”
谭谡打断她:“还记得,”
“我带你去G市, 说要送你一个离职礼物吗?”
他看着李狸猜疑的神色,循循善诱地问:“你猜那天,我们本来是要去见谁?”
李狸想到什么,她的脸色白了一瞬。
谭谡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想:“是。我爷爷术后一直在G市修养。”
“那时候你闹着离职。我想着, 走都走了,就成全你一次。亲自见他一面,也就别再执着于帮谭移翻盘的妄想。可惜, 我临时改主意了。”
谭谡说:“因为那天,后面跟着谭从胥的车。”
他将李狸的茫然和震惊纳入眼底,用原来如此的语气道:“看来,并不是你透露给他我的行踪。”
“那就是还有其他人,”他忖度着, “这就有点难办了。”
李狸根本不想跟他纠缠这些,她急切地问:“那我现在能见爷爷?”
谭谡笑她的天真,说:“现在?当然不可以。”
“我和谭从胥的这波账目还没有清算完成,不便让老人家操心。”
谭谡现在占尽先机,他没有理由在这个现状下去赌一场谭诲明的心思。
人年龄大了,历经了手术台上的生死, 就会生出额外冗余的仁慈。
但他如自己而言, 是一个很好的钓手,偏偏在李狸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 放出了馋人的饵料。
他肯定地允诺:“你一定会见到他的。”
“还有谭移……”
握在掌中的细腕丝滑如缎,昭彰身价极致高昂,谭谡的指尖蹭过她的激烈的脉搏, 慨然加码:“我不会再禁止他们父子进入内地,经商、置业、工作都可以。由你来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怎么样?”
“明天陪我应酬一场,这个条件不算亏待你。”
——
昨夜,李狸终于等来谭移的电话,他躺在甲板上,声音灌着港湾的夜风,听来平静极了。
他对李狸道歉,说不该因公司甚嚣尘上的流言产生猜忌,让那些莫须有的指责,破坏了两人的感情。是他的嫉妒心作祟,才有了酒店里那晚口不择言。
他说。对不起。
但这时候道不道歉,已经不是头等的事了,李狸看到了那条新闻,却并不清楚双方在背后的博弈,她问:“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谭移。”
谭移说:“没有。”
李狸哑然:“现在情况很糟糕吗?”
“是。”
“现在是要怎么做?”她着急地问他,“你们差多少钱?我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我还有产业、爸妈那里有代持的股份和分红……”
“现在不是钱的问题,猫儿。”
谭移苦涩地说:“谭谡捏住了辉盛的命门,要是没有办法如约上市成功,我和爸爸面临的对赌赔偿是天文数字。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尽快撤股,挽回损失。”
“除了让谭谡接手,谁都没有办法保证我们全身而退。”
李狸知道,谭移这样骄傲的个性,此刻让他向谭谡低头认输,会有多痛苦。
她脱口而出:“我哥哥说、他说要送我回去读书。”
“谭移,或许,你放下眼前这些,我们一起出去。”
电话那头回报的是谭移的轻声一笑:“然后呢?”
“什么?”
“我们一起走了,然后呢?”
谭移点破李狸的打算:“把一切烂摊子推给我爸,我跟你远走高飞,是要这样吗?”
李狸没有说话,她在谭从胥和谭谡中固然是偏向谭叔叔,但是商场如战场,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她也只想保下谭移。
谭移说:“从我很小,我爸爸就跟我说,让我在爷爷面前要听话、要懂事,我们就总有一天能够认祖归宗。这是他执着了五十年的心愿。
小猫儿,或许在旁人眼里是他一把年纪身份尴尬、痴心妄想,但我是他的儿子,我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