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忱也是冷淡的性子。尽管生气,两人都默契地选择在长辈面前修饰太平。第二天,赵愉仔细观察发现两人依旧在冷战,不禁深深叹口气。
婚礼依旧在赵母的操持下有条不紊的进行,赵愉本还想再撮合他们,但后来被其他的事转移了注意力。
赵愉接到邹绪的电话。
邹绪是收到叶婵的求助,叶婵实在找不到有谁还可以帮她,只能找到邹绪。叶晗的病情持续不断的恶化,叶婵似乎没有机会再犹豫要不要做手术了。
看完邹绪传过来的病历,赵愉眉心紧皱,作为医生和一个母亲,她能感受到这个小姑娘活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和家长的心痛。
她对邹绪说:“如果不做手术,她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可是……”邹绪看过病历,知道手术成功率不足10%,那几乎是拿命去赌。
“她还这么小,做手术或许还有一线生气,不做就只有等死了。”赵愉让邹绪告诉叶婵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动用自己的人脉联系到国内最权威的一个专家为叶晗诊治,开会商量手术方案。
叶晗转院到了赵愉所在的医院,叶婵红着眼睛跟赵愉道谢,然后请求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赵忱。只要可以救叶晗,叶婵不再在乎面子和尊严,但她知道赵忱和周梨马上要结婚了,她不希望自己的事影响到他们。
赵愉只是觉得救人要紧,没有想过其他,听到叶婵的话跟邹绪感慨:“她也是怪可怜的,被人毁了家庭,还要替人家养孩子。”
大人作孽,孩子却是无辜的。
邹绪这几天一直为了这件事奔波,不知道赵忱和周梨怎么样了,赵愉说:“还是那样呗,你又不是不了解赵忱,他性格别扭着呢,估计得一段时间才会想明白。”
邹绪将手搭在医院的栏杆上望着远方神情凝重,赵愉很少见他这副模样,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没事,说只是想不明白一些事情。
赵愉是个女人,直觉敏锐,问他:“你想不通周梨为什么要瞒着这件事?”
邹绪没有否认,“我和巍然跟周梨一起工作那么多年,一直拿她当朋友。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我相信她瞒着有她的理由,可是……”
“叶婵给我打电话,求我帮忙。之前我也帮过她,不是因为赵忱,而是我们认识,她落难了我有能力,帮帮没有什么。但之前我没想过她现在为什么会过得这么辛苦。”
“赵愉姐,我不知道这件事谁对谁错。周梨的朋友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是错的,叶婵的爸爸杀了人也是错的。站在我的立场,我同情的是我认识的叶婵,但是站在周梨的立场,她应该同情的是自己的朋友,毕竟她朋友罪不至死。”
“但事情又是因她朋友而起。”
“所以,你觉得周梨帮着她朋友的父母打官司,把叶婵逼到今天这样的境地有点太狠了?”赵愉问。
赵愉调查过,知道当年是周梨帮她死去的朋友父母打官司,让叶婵家赔了一大笔钱。叶婵赔了钱,又要照顾母亲又要照顾从出生就有病的叶晗,这几年过得很辛苦。
“我不知道。”邹绪低下头,“我只是分不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第28章
大城市的医院,环境比县城好很多。
病房里不像菜市场那么吵闹,空气里也只有消毒水的味道,护士很少会不耐烦,医生也不会嫌家属啰嗦。
早上查过房,周梨带了水果和花来看周全。
少年靠在床上侧脸望向窗外,虽没有这个年纪的活力却有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
周家两老不在,周梨喊了一声周全的名字他才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勉强浮了一层笑意,“你来了。”
周梨的记忆里周全是一个别扭的小孩。她经常被人叫姐,阿梨姐,周梨姐,只有周全这个小孩从来不叫她姐,只叫你、哎、周梨。
周梨带了一束天堂鸟,花店的人说它有“自由、吉祥、幸福”的含义。料想到这里应该没有花瓶,所以她直接买了过来,现在只需要摆在床边的柜子上。
周全住的这间病房只有两个人,中间的床位空着,靠门的那床住着一个年轻人,此时正在安静的看书。周梨摆完花,他们两人的父母买完早餐回来,周全的妈妈看到周梨,粗糙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忙放下早餐招呼:“阿梨来了呀,早餐吃了没有?哎呀,我和你叔叔在外面吃了,医生只让周全喝粥,这买的都是清汤寡水的,你想吃什么,我让你叔叔再去买一点。”
“不用了阿姨,我吃过了。”
“那吃点水果。”周母坐不下来,指挥周父把桌板架起来让周全吃饭。看到周梨买来的礼品,她不好意思地擦擦手,“哎呀,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你都帮了我们这么多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你破费。”
“没有,只是一点水果而已。”周梨礼貌地笑笑,看到周全和那个年轻人在父母的关心中吃着早饭,两个年轻的孩子都沉默听话。
她坐了一会儿,示意周母出来。
医院的长廊,她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周母手中。
“阿姨,我知道你们不容易,这些钱你们先用着。我问过医生了,周全这次的病只要配合治疗没有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周母拿着钱,流了眼泪,“阿梨啊,阿姨和叔叔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桃子不在了,我们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之前周全做手术把钱都花完了,你叔叔去年跟人家包了个工程,工地出了事,我们赔了一大笔钱,现在家里还欠了一堆债。你这钱,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周梨听出了弦外之音,“没关系阿姨,我这钱不着急,等你们渡过难关再说。”
周梨不是一个蠢笨的人,从小到大见过许多眼里流着泪,心中打着算盘的人。周母哭得可怜,黝黑朴实的脸露出心酸与无奈,“桃子能交到你这个朋友这辈子真的是值了。阿梨啊,你放心,你这钱阿姨以后有了一定会还给你。你对我们家的恩情,阿姨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就是可怜我的桃子,年纪轻轻丢下个孩子走了。那孩子身体也不好,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那母女俩会不会给她看病……”
“阿姨。”周梨打断了周母的话,“您照顾周全已经很辛苦了,就不要再想其他的事了。”
临近年关,公司越来越忙。
小宁是个新手,难免会犯错,在例会上弄错了文件,易巍然沉了脸,罕见地发了脾气。小宁内疚自责,躲到卫生间哭了鼻子。
周梨拿着文件去找易巍然,见他双眼布满血丝,已然很久没睡。收购的事情谈得并不顺利,她有心想再劝他:“学长,你不要为难自己。”
易巍然看着周梨,眼神复杂:“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周梨。你好像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周梨察觉到什么,沉默不语。
“你喜欢赵忱,就一直喜欢他。我和邹绪都放弃岿然了,只有你还在坚持。像你这么坚定的人,我见的不多。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在你的人生中有没有动摇过的时刻。”
周梨明白了易巍然在说什么,但她似乎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叶婵是你们的朋友,周桃是我的朋友,我们立场不同。”
“叶婵没有做错什么她也是受害者,但是她一直在承担着这件事造成的后果。”易巍然声音低沉,“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坚强,可以承受一切。”
“你有没有想过赵忱会怎么想?你是他现在喜欢的人,但叶婵是他曾经喜欢过的人。”
周梨不知道赵忱会怎么想,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但她似乎能感受到身边的人怎么想。
周梨不知道周家两口是怎么找到叶婵的,当她赶到叶晗所在的医院,病房门口只有叶婵和叶母两人在艰难地拦着周母。
大概是因为叶婵和叶母两人太不是对手,周母觉得还不到时候,没有不管不顾地大叫引来保安,只是嘴中叫怨:“我见见我外孙女怎么了?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叶婵苦苦解释:“阿姨,晗晗病得很严重,她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还不适合见你。请你等等,等以后我跟她解释清楚,就让你们见面。现在让她好好休息好不好?”
“她病了,她舅舅现在也躺在医院里。桃子活着的时候最疼她弟弟,她要是还活着该多难过。我的桃子做了什么孽,命这么苦。她女儿生病了有豪华病房,弟弟却差点睡在走廊。你们这些狠心的人,不知道以前磋磨过她,她再错也不至于死啊!”
“阿姨,你冷静一下。”周梨连忙上前扶着她,不让她倒下。
周母见周梨来了,声音渐渐抬高:“你快告诉这对狠心的母女,我们桃子单纯又善良,是被那个老男人强|奸的,不然谁会给一个老男人生孩子!你们该恨的是那个杀千刀的老男人,不是我可怜的桃子。肯定是你们见死不救,如果你们早点把她早点送进医院,她就不会死!我要去告你们!阿梨,帮我找律师,我要告她们!”
周母的声音引来了护士和保安,周梨拽着她不让她坐在地上,保安也上前阻止:“这里是医院,不要在这里闹事喧哗!”周母是一个做惯了苦活的农村妇女,力气大得惊人,周梨和保安顾及着她的年纪都无法拉住她,她的声音渐渐引来了更多人围观。
叶婵扶着妈妈拦在病房门前,无助的流泪。
“不要拦着我!她们才是杀人犯,她们见死不救,她们害死了我女儿!我要告诉晗晗,是谁害死了她妈妈!”
周梨满头大汗才勉力拦住周母,混乱间,她看到邹绪和赵愉朝这边走来。
赵愉看看周梨又看看叶婵母女,让保安再去叫人。
“晗晗,你妈妈是被人害死的呀!”周母凄厉惨叫,猛然发力将周梨和保安甩开朝病房冲。
周梨被摔倒在地,手臂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了声响。她来不及疼痛朝就要站起来,发现有人护住了叶婵。
沈助理拦住周母,她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沈安,报警。”
赶来的保安拽住了周母,沈助理腾出一只手要拿手机,周梨急忙转身抓住了赵忱垂下来的手。
“不要报警。”
第29章
叶婵护着母亲躲在沈助理身后,周母又被拽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大叫,“我的桃子死得冤啊!”
保安围着她,她佯装着要晕厥让人不敢拖拽。周梨见她边哭边用余光看赵忱,哭叫声渐渐变小。她并不蠢笨,眼见一群人护着叶婵,又来了一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不敢再放肆。
沈助理听到了周梨的话,拿着手机没有拨号。周梨收回手,从地上站起来,望了一眼赵忱冰冷的脸,低声说:“我会处理好,麻烦你们不要报警。”
赵忱不置可否,眼神冰冷。
周梨从他眼中看出压制的怒气,知道这怒气是因自己而起,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平息,走到周母身边搀起她,“阿姨,周全在医院等你,我送你回去。”
周母顺势起身,扫视了一圈护着叶婵的人,看他们都非富即贵见好就收,在周梨的搀扶下朝外走。
周梨扶着周母,经过邹绪和赵愉身旁。邹绪皱着眉,赵愉移开目光,看到叶婵的脸眼中闪过惊讶,快步朝她走过去,“你没事吧?小李,去拿东西消毒。”
叶婵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开了几道口子,血珠从伤口渗出来,看上去让人心颤。她偏着头,不敢看赵忱,更不敢看周梨,在赵愉的关切中躲避着大家的视线,声音哽咽:“没事,赵愉姐。”
周梨背对着他们,在冬日里渗出了汗。她扶着周母圆胖的身子,加快脚步离开了医院。
周梨一路无言将周母送回周全所在的医院,周母小心觑着她的脸色,心里忐忑。一直以来周梨对她都很有礼貌,这让她有时候会忘了怕周梨。
老家的人都说,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阿姨,我希望下次不要再发生这种事,刚刚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进病房前,周梨严肃地周母说。
“我只是想去看看晗晗,是她们不让我见。”周母尴尬地解释,回避着周梨的目光。
“阿姨,她们不会再给您一分钱了。”周梨将话全部摊开,“叶婵好欺负,可她身边的人不好欺负。再有下一次,我不一定能保得住您。”
周母见她把话说开,又开始抹眼泪:“我也是迫不得已,她们以前给的那些钱根本不够,周全这些年看病早就把钱花光了,我看着晗晗的面子,这么多年了都没问她们要过,可现在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阿姨当初也听了你的话,没有要那么多钱,但你看她们母女俩口口声声说没钱,倒有钱给晗晗住那么好的病房。她们就是觉得我们好骗……”
“阿姨。”周梨打断了她的话,“不管她们有没有钱,请您记着我刚才说的话。她身边是我也惹不起的人,我保得住您一次,保不了您第二次。周全还没有出院,请您为他想一想。如果您记不住,请想一想,如果今天我不在,您是否能回来。”
周母想起后面出现的那个年轻人,顿时哑口无言。
“阿姨,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世上有哪些人是招惹不得的,您或许不在乎自己,但周全才十七岁,未来还有很长的日子。”
回到病房,周母恢复了正常。
周全正在玩手机,听到声音头也不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漫不经心地说:“妈,我饿了,想吃皮蛋瘦肉粥。”
“好,妈去给你买,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回来。”周母收起了在外的无知无畏,粗糙的手给少年掖了掖被。
“我只想喝粥。”周全放下手机,眼睛朝周梨直直地望去。
周母草草收拾了凌乱的头发和衣裳,闹了这么一场来不及休息便去给儿子买粥。人走后,周梨听到少年深深叹了口气。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