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赵忱认识叶婵时,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她喜欢钢琴喜欢音乐,不染世俗的烟尘。
赵忱是一个除了人本身,几乎不会关注其他的人。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一个人的好坏并不由环境和外在决定。所以,他从未探知过叶婵的家庭,哪怕当年他始终想不明白叶婵为什么会突然和他分手。
苏小小和王绢的出现并没有阻碍订婚进行,但她们为在场的人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怀疑的种子,待它成长后,会照亮人心深处最阴暗的存在。
你是一个绝对光明的人吗?在你的人生中,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别人的事?你真的从来没有被贪婪和欲|望吞噬过吗?
种子会在人心深处长成一盏灯,所有的一切将无所遁形。
邹绪受赵愉的嘱托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此之前他去找了赵忱,然后不用他再去调查,通过办公室散落在地上的文件,他对事情便了解了一个大概。
叶威,叶婵的父亲。北城一家著名娱乐会所的老板,名下还有几家建材厂、超市,在北城不算入流的商人,但小有资产。如今在北城第二监狱服刑,因醉酒殴打情妇致死被判无期徒刑。
周桃,叶威的情妇。来自偏远农村,在娱乐会所上班时与叶威结识,并成为其情妇。因叶威殴打造成难产,死时二十一岁。
案子并不复杂,审理顺利。沈助理调查得事无巨细,甚至叶婵母亲曾经希望用钱收买周桃家人,希望他们出具谅解书让法院轻判都查得清清楚楚。
除了叶婵的名字,文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报案人,周梨。
“其实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邹绪看完后沉沉道。
这个案子和叶婵离开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也许叶婵只是因为打击太打。虽然他认为因为这种原因和男朋友分手很蠢,但这从侧面也反应了一个问题。
“你看,叶婵家里发生这种事一点都不愿意告诉你,可能还是因为你们之间感情不深。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那段时间你几乎在国外,对她关心也不够。叶婵她爸多混蛋,出轨就算了,还明目张胆把人弄家里,这也太侮辱人了。还有这个小三,太不要脸了,当小三就算了,还当到人家里。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
邹绪碎碎念着,将看完的文件扔进了垃圾桶里。赵忱站在落地窗前看窗外萧瑟的景色,街上的雪早已清扫干净,天灰灰蒙蒙的,只有树枝和花坛还挂着一抹白色。
赵忱也很想告诉自己,这两件事之间没有联系。可是周梨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和理由发了那条短信。
—你不能一直瞒着他,如果你还不打算告诉赵忱学长,那我会去告诉他。我知道你的难处,可你们不能再在一起了,你们必须分手。
赵忱几乎可以想到周梨发这条短信的表情。她的眼神会很严肃,又很认真。如果面对面,她的语速会很慢,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措辞。
她是一个做事认真,考虑全面的人。这样一个人,绝对不会轻易说出这番话。
周梨不知道赵忱有多生她的气,还会不会再原谅她。她知道该为自己的隐瞒道歉,但现在的赵忱显然不愿意见她。
其实她想过,如果有一天她隐瞒的事情被人知晓该怎么办,但她没想过这两件她希望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知道的事情同时被发现。
周梨经过很多意外的同时发生,当四面的大山同时坍塌后,她不能留在废墟中等待别人的拯救或者伤心痛苦,她必须站起来,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还可以补救。
赵忱愤然离去后,周梨想了很久,还可以补救的就是苏小小。
她约了苏小小见面,想向她亲自道歉,但苏小小显然也与赵忱一样愤怒。不过苏小小生气没有赵忱吓人,她天性善良,愿意坐下来听周梨的忏悔。
那只旧手机里不止有关于赵忱的秘密,还有关于苏小小的。
“我见过向宇承,他都告诉我了。”苏小小极力克制自己不在周梨面前流泪,但还是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周梨放慢语速,认真地道歉然后解释:“对不起,我瞒着你是因为怕伤害你。”
在周梨心中苏小小应该一直单纯快乐,她单纯到甚至感受不到一个人不再爱她。周梨承认她那时怯懦了,她没办法对着苏小小说出“向宇承出轨了”这句会让她世界崩塌的话。所以在向宇承求她不要告诉苏小小的时候,她默认了,让他找了一个伤害小的理由和她分开。
“周梨,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是怕我蠢,会选择原谅他?还是觉得我懦弱,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向宇承跟你表白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得意!”
从餐厅出来,周梨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的手机有邹绪发来的微信和一些工作上的信息。很多事情纷涌而至,让一向能应付很多困难的周梨有些应接不暇。
在打车去火车站的路上,她回了些工作的消息,最后回了邹绪的微信。
邹绪:你跟赵忱怎么回事?
周梨:他在生我的气。
邹绪: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生气过,你到底做了什么惹他这么生气?
“小姑娘,到火车站了。”司机的话中断了这匆忙的对话。周梨付了钱下车,给刚才那个电话打了回去。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她边朝出站口走边继续打。
越往前走越拥挤,周梨逆着人流走得缓慢。电话打了几分钟才接通,周梨听到一阵嘈杂和争吵声,对方大声地喂了几声生怕她听不见,声音通过电流和前面拥挤的声音传来。
“喂,喂,听到了吗?”
浓重的乡音让周梨确认了位置,她挂了电话,穿过前面围成一圈的人群,在中间看到了一对中年夫妻。中年女人在跟人争吵,中年男人还拿着手机大声地说话。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周梨穿过最后一道人墙到了前面,中年女人看见她大声地叫起来,“小阿梨,你来了!快来帮我评评理,这城里人欺负我们!”
“你不要血口喷人!谁欺负你了!你把我裙子弄脏了不应该赔钱吗?”
“就蹭脏了一点,洗洗就干净了,你要赔我500块,你这不是欺负我们老实人吗?”
“谁欺负你了!我这裙子3000多买的,你弄我身上这东西洗不掉,我只让你赔500块算是可怜你了。”
“你怎么说话的?谁让你可怜了?你买3000多的裙子还来坐火车怎么不去坐飞机啊?”
“你!”
周梨上前制止了争吵,替人道歉赔了钱。中途中年女人不让周梨给钱,想要上前夺手机被一直在旁的瘦弱少年出声拦下,“妈!你不要闹了!”
折腾了一场,人群散去,周梨才有工夫询问:“阿姨,叔叔,你们怎么来了?”
中年女人收起对周梨谄媚的笑容,叹气道:“周全的身体又不好了,我们带他来看病。”
周梨看向瘦弱的少年,他穿着黑色的棉衣带着帽子和口罩,露出那双和桃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圆圆的眼睛。他静静地看着周梨,然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你的衣服湿了,不冷吗?”
苏小小朝周梨泼了一杯水,她着急过来忘了换衣服。她朝周全笑了笑,说不冷,然后招呼他们一家坐车去酒店。
第27章
周末,周梨接到赵愉的电话,让她和赵忱一起去赵忱的爷爷家看望老人。
周梨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联系过赵忱,不知道他是否会接自己的电话,正犹豫着怎么回复赵愉,赵愉匆匆说了句她那里有事,等到了再说便挂了电话。
赵愉的语气与往常无异,周梨不知道那时在场的她知道了多少,但苏小小和王绢都能查到的事不算是秘密。
周梨猜想赵忱可能不愿意见她,正在编辑微信准备以加班的理由拒绝赵愉便接到了沈助理的电话。沈助理礼貌地询问了她在哪里,然后请她耐心等候,说他半个小时后过来接她。
赵忱的爷爷退休后在郊外盖了一栋房子,和老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清闲日子,每日种菜养花下棋会友,俨然一对不问世事的老农夫妻。
赵忱一向孝顺,只要在北城,有时间都会去探望。周梨在订婚前陪他去过一回,老夫妻和蔼慈祥待她很好。她到时,赵愉和赵母都在,赵忱陪着爷爷在下棋。
雪连续下了几日,屋外寒冷刺骨,所有人都在屋内,周梨刚脱下外套,赵愉连忙过来迎接:“刚刚奶奶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到呢,听说我们要来,她一大早就开始煲汤,说你太瘦了得补补,等春天到了穿婚纱才好看。”
周梨朝客厅望去,赵忱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她跟着赵愉往里面走,向赵母和奶奶问了好,然后坐在一起陪奶奶插花。赵忱的奶奶年近八十,虽白了头发,但保养得宜,比同龄人年轻了许多。岁月仿佛只在她身上只留下了沉淀的美好,周梨每次见到她,都觉得看到了一幅水墨画。
“又灵天天吵吵着要减肥,都是受你们影响。小愉你也别总说别人,你看看你自己。”
“我就是这段时间医院比较忙,平时可能吃了。”
“又灵今天怎么没来?”
“她呀,去上吉他课了。不知道最近又抽什么疯,说要在舅舅婚礼上唱歌,拦都拦不住,到时候你和赵忱可别嫌弃她呀。”
“不会。”
“又灵这孩子随你,人来疯。”
“奶奶,我哪有,我小时候可乖了。”
“小时候就属你调皮,赵忱不愿意跟你玩,你就忽悠隔壁邹家那小儿子跟你去爬树。结果两个人爬到树上不敢下来,还是赵忱把你俩弄下来的。”
“奶奶,周梨在这呢,给我留点面子。”
“在这怎么了,都是一家人,还怕丢脸呀。”
赵奶奶说话温柔,时常弯着眼笑。她亲切地跟周梨和赵愉聊着家常,赵母去厨房监督晚饭进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吃饭的时候,周梨坐在赵忱身旁,他如常淡着一张脸,只在给周梨盛汤的时候说了句喝汤。长辈们自然能看出他们出了问题,但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赵愉没让程又灵跟来,是因为程又灵老黏着周梨,这样不利于他们单独相处解决矛盾。吃过饭,赵奶奶留他们过夜,赵愉便让赵忱带周梨回房间休息,赵忱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周梨在长辈瞩目中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跟着他站起来离开。
“赵忱这是怎么了?”赵母很少见他这么生气,也不敢劝只能问赵愉。
赵愉没有把苏小小那件事告诉赵母,随意敷衍了两句:“小两口吵架不是很正常嘛,妈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邹绪也是这么敷衍赵愉的,但赵愉从邹绪的表现中看出不对劲,自己去查了查。查出来的结果跟邹绪看到的没有太大出入,虽然事情指向了周梨,但他们都没有看过手机的内容,不能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在周梨到之前,赵愉私下跟赵忱谈过。
“叶婵的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是挺可怜的,但你和周梨马上要结婚了,再去纠缠过去的事没有意义。”
虽然赵愉也纠结,从这件事中感受到周梨或许没有她一直表现的那么简单,但她相信她是爱赵忱的,赵忱也不是对周梨没有感情,否则他不会如此生气。
是人都会犯错,如果两件事真的有联系,她希望周梨在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可以改过自新。
赵忱的爷爷年轻时是享誉国内外的建筑设计师,他的这座宅子跟赵忱设计的那栋别墅是两个极端迥异的风格。可能是年纪大了,老人家返璞归真,这座宅子完全按照经典中式建筑设计,雕栏画栋亭台楼阁,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过去与现代割裂开来。
正值冬日,园中植物凋敝,只有几树梅花傲然盛开。
周梨跟着赵忱,一路没有说话。走到一群假山前,他倏然停下脚步,对着一段日子不见的周梨开口说了一句话:“前面是老爷子闲来无事弄的一个阵,一般人进去都会迷路,你试试能不能走出去。”
周梨知道他还在生气,不会闲来无事真的想看她走迷宫,但她什么也没说,越过他走了进去。他缓缓跟在她身后,看她四处打量凝神思考,表情认真而专注。
十几分钟后,他们走出假山。周梨听见他笑,“你果然很聪明。”
“你这么聪明,我现在才知道,是不是太笨了。”
周梨停下脚步,又听见他说:“我再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周梨有些难过,轻声说:“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
说完这句话后,周梨似乎能感觉到他更生气了,但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周梨从来没有跟人吵过架,小时候她奶奶打她,打得再狠,她都一声不吭。她奶奶还说她性子狠,从来不掉眼泪,对人冷漠没有同情心,是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