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暖略顿了下,慢吞吞地抬起手。掌心按在他的脊背上,少年有骨骼坚硬的起伏,像隆起的山脉。可偏偏也有着截然相反的另一面,她的脸颊靠着的,柔软而温热的胸膛。
她仿佛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在胸腔里,有重量地撞击着。
岁暖忍不住屏住呼吸,在心里默数。
他的心跳有没有比她快啊……
手腕上突然被捏住,炙热的掌心紧贴住脉搏,岁暖轻轻抖了一下。
但江暻年只是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将那枚她刚刚送出的戒指放进她的手心。
什么意思。
要物归原主?
“帮我戴一下,泱泱。”顿了顿,喉结像冰块在脖颈的皮肤下滑动,江暻年的声线微微发哑,“我不是也帮你戴过吗。”
说话时贴得太近。
气流传进脆弱的耳廓,泛起连绵的痒意。
耳尖像被点火,一下子烫起来。
岁暖佯装淡定地低头,抓起江暻年的手指,另一只手捏着戒圈推至无名指的根部,在这一刻直观地对比出,江暻年的手指比她长好多。
真的很适合弹钢琴。
显得这枚手工的戒指有点廉价的不搭配。
岁暖想了想,解下了自己右手腕上的手链,然后拉过江暻年的手,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造型是很明显的女款,玫瑰金的细链上串着镶嵌白玉髓的银杏叶,给江暻年戴要将卡扣扣到最后一个才合适。
他是冷白皮,腕骨凸出,手链和蓝盘的陀飞轮手表挨在一起,看起来竟然有些赏心悦目。
岁暖很满意。
她有点享受这样暗戳戳地在江暻年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无声地宣誓主权,他完全属于她。
“你现在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她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所以还要戴这个。嗯,能保佑婚姻幸福顺利。”
咦,她在说什么。
好像他们还没有到婚姻的地步。
江暻年垂眼看了几秒后收回手,绕过她的腰,自然地再次将她拥住,没有质疑:“知道了。”
他们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耳畔只有呼吸声,岁暖有些心猿意马。
难道要这样抱到十二点吗?
她装作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星空茶几,数星星数得眼花缭乱后,伸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本地电视台正放着一部家庭喜剧,吵吵嚷嚷的声音将寂静的房间填满。
江暻年和她一起看着屏幕,她悄悄放松自己的脊背,靠进他的胸膛。兵荒马乱的一天过去,她闻着鼻尖微凉的木质香气,发现她也很享受这样温存而安静的时刻。
忽然,像一片落叶坠下来。
江暻年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
一个半小时,岁暖就一直这样窝在江暻年的怀里,甚至忽略了她和江暻年都不太会西班牙语,一齐心不在焉地看着荧幕上夸张的表演。
时间流淌得仿佛很慢,又仿佛很快。
直到门铃被按响。
江暻年松开岁暖起身,过了一会儿,从门口提来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放在客厅的长餐桌上。
岁暖走过去时,江暻年已经打开了蛋糕的包装,正将数字“1”和“8”的蜡烛插在蛋糕上。
划亮火柴,点亮蜡烛,温暖的光柔和了他锋锐的轮廓。
两人面对面在餐桌边坐下,江暻年抬腕看了眼表:“还有五分钟。”
他看向岁暖:“想好打算许什么愿望了吗?”
“我来之前就想好了。”岁暖托着脸颊,盯着烛光说。
闻言,江暻年似乎目光很深地看了她一眼。
岁暖开始仔细地打量面前的蛋糕。她之前并没有刻意跟江暻年提过有关生日蛋糕的要求,所以完全是江暻年按照他的想法订的。
蛋糕并不算太大,六寸双层,一层覆着草莓酱,一层覆着蓝莓酱,最上层有一个坚果巧克力制成的南瓜马车,旁边卧着一只白色的长毛小猫,小猫脖颈上系着一个漂亮的粉色蝴蝶结,四周则摆放着薄荷叶和卡通动物形状的曲奇饼干。
最前面插着白巧克力的装饰插片,写着:
“祝泱泱
生日快乐”
“竟然会写中文诶。”岁暖随手拿起来,咬了一口,是很醇厚的牛奶味。
“这边很多华裔开的蛋糕店,尝起来不会太甜。”江暻年特意在网上搜到这家,有许多华人倾情推荐。他知道岁暖虽然喜欢吃甜品,但也并不习惯西方过于齁甜的口味。
还曾经和他吐槽过在北美的时候,咬了一口甜甜圈,差点被齁到去世。
午夜十二点,从太阳门广场的钟楼传来悠远的钟声。
昭示着岁暖的十八岁生日在马德里正式降临。
岁暖睁开眼,鼓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房间内的灯已经全部关上,唯一的光源忽地熄灭,一片黑暗里,江暻年伸长手臂,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将刚刚组装好的纸质生日皇冠戴在她头顶。
“十八岁生日快乐,世界第一岁暖殿下。”一贯冷磁的声线,看不到表情时竟然能咂出几分温柔,“祝你永远美丽、勇敢又自信。”
岁暖忍不住想。
她小时候公主病发作的产物,她自己现在念起来都有点羞耻的头衔,江暻年是怎么每次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还越念越顺口的。
江暻年起身,按亮了餐厅的灯光,再回到位置上。
“给你买的生日礼物留在京市了。”江暻年朝她轻抬下颌,“现在算欠你的,你有什么生日愿望,说出来吧,我给你实现。”
岁暖托着小脸,扑闪着睫毛:“什么都能实现吗?”
江暻年囫囵笑了一声:“不敢打包票,但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岁暖知道江暻年不是在开空头支票。
毕竟他是实打实地为了她拼过命。
她拉长声音:“我希望世界和平,气候不再无常,人和动物都能更有尊严的活着;希望世界知道我的名字,听见我的声音和思想,并且为之践行。”
江暻年睨着她:“……”
但也不算作假,他还记得岁暖十岁生日的时候,就说她要成为一个有名的人。
她也确实做到了。
在北美出道,登上越来越大的舞台,拥有越来越多的粉丝。而现在,她离开娱乐造星的聚光灯,又踏进另一个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领域。
岁暖骄矜地翘起唇角,话锋一转:“但这些不是我的生日愿望。因为生日愿望许下的时候,是想被别人实现的,而这些是靠我自己实现的。”
她满意地看到江暻年怔了一下。
“我有一定只有你才能为我实现的愿望。”岁暖语气认真,将来的路上想好的那段话一字一顿说出来,“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说是个艰难的时刻。”
我懂你的委屈。
懂你承受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负担。
“如果要你说你喜欢的人,你要说到第几个才能轮到自己呢,江暻年?”她轻声问,“我想,你肯定不会说自己的名字,对不对。”
江暻年遽然抬起眼。
仿佛听懂了她这句话背后的隐喻。
心被剖开一般,他有些狼狈地撇开眼,抿紧唇角,一言不发。
“所以,我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想要给你。”
“没有人和事值得你伤害自己,你要珍惜你自己。以后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岁暖看着他:“你可不可以为我实现这个愿望。”
蜡烛分明熄灭了,又仿佛有火种吹进了他的胸口,燃烧成一片熊熊烈火,将他的嗓子烧干、烧哑。
隔着餐桌,他的手在膝头攥紧,青筋暴起。幸好此刻的距离能压抑一层一层涌起的冲动,她似乎从来不懂从她的唇齿间产出的言语有毁灭他的力量。
无端觉得委屈,是她分明看出了他答案的第一位是她,也只有她。
依旧不懂避嫌地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地狱和天堂完全在她的一念之间。被剖开的胸口泛着痛意,但他一向能从痛楚中汲取快感,此刻竟觉得甘之如饴。
再开口时,声音沉哑得像不属于自己。江暻年敛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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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暖坐在大堂的沙发上,身旁放着自己的粉色行李箱,等待江暻年在前台办完退住手续。
前台小姐背后的时钟指向零点二十分,她的目光有些惊异,似乎是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年轻的小情侣这么快就结束了战斗。
江暻年将属于岁暖的证件递给她,拉上她的行李箱:“走吧。”
被分成两份的证件也预兆着他们的分别。
名为离绪的那种抓不住道不明的情绪笼罩下来,所有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他们沉默着一起走出酒店大堂。
马路离酒店门口有一点距离。
来接岁暖的司机刚刚抵达,安琪珊也在车上。岁暖的手机传来消息提醒的声音。
一步,两步。
逐渐靠近路边停着的那辆黑色加长轿车。
岁暖忽然驻足,拉住江暻年的手腕:“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江暻年偏头看向她。
夜色里,黑瞳像浸着水,眼波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