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的她永远笑得明媚灿烂。
窗外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时从意倏地抬头。雨势骤然加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狂风裹挟着远处山石滚落的声响,让本就昏暗的宿舍更添几分压抑。
周敏紧紧攥着对讲机,这是他们与赵志强那组人唯一的联系。
突然,对讲机爆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滋啦……周敏!周敏!听到回话!”赵志强的声音穿透风雨,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周敏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几乎是吼着回应:“收到!赵哥!”
“听着——”赵志强的声音顿了一下,背景音里是呼啸的风雨和嘈杂的人声。
随后,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声音急切道:
“小时!听到没有?!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爱人!他找到小学了!就在大门口!带了好些装备!!”
爱人?
时从意一怔,像是被闪电击中般僵在原地。
下一秒,她猛地站起身,膝盖撞翻了矮桌也浑然不觉。
她死死攥着手机,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而出。
席琢珩?!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洛杉矶或者京市吗?而且这里距离最近的县城都有六十多公里,大半山路被冲毁,他是怎么……
“他说什么?”吴教授匆匆挂断卫星电话,从走廊探头进来,“谁来了?”
周敏还举着刺啦作响的对讲机,惊愕地看向时从意。
这个晚餐时一直压抑着情绪的姑娘,此刻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湿漉漉的眼睛在昏黄灯光下蒙着一层雾气。
时从意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甚至来不及套上冲锋衣,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速干T恤就冲了出去,一头扎进门外狂暴倾泻的雨幕之中!
滂沱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她却浑然不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学校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黑暗中,借着宿舍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她看到铁门外站着几个高大的身影。
为首的男人肩背挺括,正等在门口,雨水顺着凌厉的下颌线滚落。
即便满身泥浆,即使此刻的狼狈,即便冲锋衣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渗血的绷带,那双深邃的眼睛依然如绽星般明亮,带着不容错认的坚定与焦灼,死死盯着门内的方向。
是席琢珩!
真的是他!
时从意冲到铁门前,冰冷的铁栅栏隔开了两人。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只能颤抖着手,用尽全身力气去拔那沉重的铁门栓。
值班的刘老师举着手电筒警惕地站在一旁:“时工,你认识这个人?”
时从意用力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刘老师见状立即退后两步,识趣地转身离开,还顺手带走了其他几个围观的工作人员。
铁门终于被拉开一道缝隙,席琢珩一步踏进来,迅速扯下自己的冲锋衣,兜头兜脸地将她整个罩住。
带着他体温的内衬瞬间隔绝了寒冷,鼻腔盈满了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时从意刚要开口,却被他借着包裹的动作一把攥住手腕。
五指如铁钳般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席琢珩俯身低头,阗黑的眼眸死死锁住她,目光如炬般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直到确认她完好无损,他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放松,可这个认知非但没能让他平静,反而让眼底翻涌的情绪更加剧烈。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不似平常,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仿佛在竭力压制某种即将溃堤的情绪。
然后,时从意听到他用一种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
“时从意……”他语音艰涩,极力克制的嗓音里泄出一丝颤抖,“你是不是又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不要我了?”
她猛地抬头,雨水模糊了视线,却仍能看清他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
那双眼猩红得骇人,眼底翻涌着疯狂与脆弱。
但时从意不管,只觉得所有情绪如决堤般喷涌而出。
她气得浑身发抖,又委屈得心尖发疼。
一想到他这一路可能遭遇的危险,后怕便狠狠攫住心脏。
塌方的山路随时可能将人掩埋,突发的泥石流能瞬间吞噬整支队伍,被冲毁的土路连当地向导都不敢轻易涉足。
结果这个疯子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来了!
来了就算了,问她的这是什么狗屁问题!还不如苏琼那个绿茶会说话!
“席琢珩你是不是有病?!”时从意声音哽咽得发颤,泪水混着雨水滚落,抬脚就往他腿上踢,“你疯了吗?!不要命了?!这种路况这种天气你怎么敢跑来?!还受伤……来了就只会欺负我……”
她每一脚都结结实实踢过去,可雨水打湿的地面让她站立不稳,又哭得抽抽搭搭,力道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凶。
他却纹丝不动地站着,任由她发泄,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死白,心底却诡异地涌起一股病态的安心。
她还会对他发脾气。
时从意像是要把这些天积攒的所有情绪都倾倒出来,却又因为抽泣而断断续续,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委屈得不行,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每天、每天都在给你发信息……可是都发不出去……你还、你还……”
话没说完,喉咙便像被什么死死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直到她的哭声变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席琢珩才带着一种彻底崩断理智弦的决绝,一把扣住她的后颈按进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他滚烫的唇贴着时从意冰凉的耳廓,声音嘶哑破碎到了极点,“我有病……是我疯了,都是我的错……”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她死死按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三天,整整七十二个小时的失联,每一分钟都让他煎熬。
担心她工作起来像拼命三娘,害怕她遭遇危险,更恐惧她是不是又一次要放开他。
这些疯狂的猜想,足以让这个素来沉稳的男人彻底失控。
从时从意在登机前给他发了那条“提前出发”的消息开始,他的世界就天翻地覆。
特别设置的提示音在凌晨三点骤然响起,他瞬间清醒。
私人飞机航线最快也要六小时后才能获批,他等不了,立即召来陈叙安排工作,直奔机场。于此同时,周厉汇报了苏琼在宏远找过她的事,而时从意的航班落地后,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这个事实彻底击碎了他的冷静。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毫无征兆地断联。
前两次他都极力克制着骨子里叫嚣的占有欲,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但这次,如果她真的说出那个“不”字,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可以什么都没有,唯独不能失去她。
已经见过了星星的人,怎么能忍受黯淡无光的黑夜。
在得知时从意要赴西南实地考察时,他就向地质环境监测院捐赠了价值千万的InSAR地表形变监测系统,以此换取自然资源部特批的随队观察员资格。
他向来擅长这种不动声色的布局,捐赠协议签署得悄无声息。他知道她会生气,打算等到了再说,甚至连见面时的说辞都想好了。
就说自己是来考察捐赠设备使用情况的。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既能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边,又不会让她觉得被冒犯。
然而科考队因地质灾害预警提前五天出发,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席琢珩当即订了最快一班从洛杉矶飞北京的航班,十三个小时的航程中他未曾合眼。落地北京后,他甚至没走出航站楼,抢在舱门关闭前登上了飞往昆明的航班。
这在期间,他动用展应臣的关系通过层层审批,终于获准调用一架民用直升机,却在飞抵保山机场后遭遇极端天气,被迫在临时起降点滞留。
等待的五个小时里,席琢珩一动不动地坐在舷窗边,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
好不容易熬到天气稍缓,直升机勉强降落在云岭县城,然而所有当地向导都拒绝进山。
这条进山路因强降雨导致多处塌方,大部分路段都被官方封闭。
最后他出天价,甚至加上了自己的全部证件和随身贵重物品作抵押,才有两个常年在高黎云岭采药的兄弟,愿意冒险带他进山。
在距离学校最近的废弃道班房前,他们不得不弃车徒步,穿越最后五公里的危险路段。
途中遭遇小型山体滑坡,他为护住装有卫星通讯设备的背包,左肩被飞石击中,留下一片淤青,冲锋衣也被尖锐的岩角划开一道口子。
但这都不及一想到她可能被困在塌方的山区,抑或又一次要放开他的手,那种蚀骨灼心的恐惧。
“釉釉,釉釉……”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发顶,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鼻音和破碎的喘息,一遍遍喃喃:“你不能离开我……也不能不要我……”
有温热的水珠顺着她的颈线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向来从容不迫的男人,此刻浑身发抖地抱着她,卑微地祈求着。
时从意的脑子顿时混沌成一团。
他的呼吸灼热而急促,喷洒在她的颈侧,喉结在她鼻尖艰难地滑动。
所有游刃有余的伪装都被抽离,只剩下最本能近乎执拗的依赖。
他的手指深深陷进她的衣料,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又在细微地发颤,像是怕抓得太紧会弄疼她,又怕松开哪怕一寸她就会消失。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某个深秋的傍晚,她曾见过一只受伤的鹰隼落在老宅后院里。
那样高傲的生灵折了翅膀,却仍死死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人,眼神锐利而戒备,可胸腔里却发出低低的、几不可闻的呜咽。
此刻的席琢珩,竟让她无端想起那只鹰。
-----------------------
作者有话说:席师傅阴暗爬行还没来得及发挥,被他老婆梆梆两脚打断了施法[笑哭]
第72章
时从意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湿透的头发已经半干,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