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蹊跷地生出一丝感激,下一秒又为这个念头感到可怕。
她必须时刻谨记:商斯有流露出的星点善意不过是鳄鱼的眼泪,他的底色与良善绝不沾边。这样,才能避免被稍纵即逝的温暖蒙了眼,整颗心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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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ps:这里说的用鸟羽掺入线里绣上屏风不是拔了羽毛虐待动物,而是鸟自然死亡以后将羽毛保留下来,怕大家理解错了提前解释一下[可怜]不过女主不知道,女主以为商川儿无恶不作[奶茶]
第24章
关观发现最近郁雪非好像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不一样,又不太说得出,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更光鲜, 但眉眼间萦绕的愁绪久久不散。
直到那天看见她从一台豪车上下来, 她才后知后觉地打探, “郁仙儿, 那是……”
“商先生的车。”
“噢!送你琵琶那位呀。”关观惊叹,“这得多壕啊, 我听我男朋友说过,那个牌子的车很贵来着。”
郁雪非摇头, “不清楚, 应该是吧。”
她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但是从商斯有的生活品质来看,吃穿用度标准不低, 送到鸦儿胡同的女士服装没有logo,可面料质感却说不上来的好。
后来郁雪非才知道那是特供的料子,外头有钱也买不到。商家向来如是,总在别人无法着眼的地方,浸润着无声的奢华。
闻此,关观那颗八卦的心再也藏不住,也不顾忌分寸感, 直截了当地问, “所以你们是不是……”
两个大拇指相对着勾了勾,跟小人点头拜堂一样,意味不言而喻。
郁雪非勉强笑笑,“算是在谈恋爱。”
她不想过度解释,只能用这个苍白的由头遮掩。
也就是关观好骗, 要是于小萌听了便会察觉,如她之流与商斯有谈恋爱简直天方夜谭,不过是一时间你情我愿的交易,偏要找个借口粉饰太平。
小姑娘先是神采飞扬地道了声“恭喜”,须臾,又定定地看她,话锋一转,“不过怎么看你不太开心?”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么?”
“有。”关观知道她平日也不是什么喜形于色的性子,可提起这件喜事,郁雪非无论是说话还是神态,都格外的平静。
别人眼里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在她这却像碰到什么难关一样。
她们来得早,推开琴房门,内里空空荡荡。关观缠着指甲,赓续前话,“郁仙儿,你喜欢他吗?”
“我……”琵琶的象牙琴相贴着她脸颊与脖颈,凉意沁骨,冷得心也轻轻发颤,把粉饰太平的话堵了回去。
郁雪非低了眼睫,避开关观过于真诚的目光,“喜欢呀,不喜欢怎么会在一起。”
“可是有时候人是分不清自己的心意的,或许喜欢的不是对方,而是理想中跟对方在一起后自己会变成的样子。”
关观心直口快,说完后才意识到有影射的含义,又匆匆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有感而发。商先生那样的人天上有地上无,你们很般配。”
“没事,你说得很对。”郁雪非翻开琴谱,柔黄的纸张铺开,把书脊的褶压平,“能分清心意也是一种本事,纯粹的感情是很难得的。”
那种发自本心的憧憬与神往终究是世间罕见,而她与商斯有之间,很难催生这样的情愫。
不过,或许也有。
在长安街呼啦啦的风声里,有过一瞬间,郁雪非是觉得开心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便有些恍然,像是怕它根深蒂固一般,连忙晃了晃脑袋。
乐团的工作结束后,潘显文找她谈了一次话,说是商斯有打了个招呼,往后别给郁雪非安排私下表演的活。
他斟酌不准这是什么意思,“小郁,商先生这要求你知情吗?”
她当然不知道。
但是既然是商斯有要求的,怎么也得应下,至少不能让别人难做。
郁雪非嗯了一声,“是这样,最近家里出了太多事,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潘显文登时放松下来,“那就行,本身你一个女孩子老出入这些场合也挺危险的,现在有商先生照拂,也不用这么辛苦赚钱还债了,是吧?”
郁雪非神色微怔,抿着唇没说话。
她知道这是世俗的成见,却无法反驳,关观也好,潘显文也罢,都下意识觉得她想要通过这段关系获得些什么,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才是受惠的那方,心思必然不单纯。
“本来还有几个老熟人想找你表演的,既然如此,我问问其他人愿不愿意去。”潘显文滚动鼠标浏览工作安排,无声地叹了口气,“诶哟,人家这要求,怕是乐团里除了你就没人能上了,真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潘显文也算她的贵人,郁雪非懂感恩,自然晓得该投桃报李。
她十指交叉垂在身前,轻轻捻了下裙边,“后天还有一场胡总在西山山庄的演出,早就应下来了,临时也不好找人,我还是去吧。”
“商先生那边……”
“我去说。”
富态的商人喜笑颜开,“那就再好不过了,小郁你可帮了我大忙!”
从乐团出来,商斯有派给她那台劳斯莱斯早在外面恭候。
耽搁了这会儿才上车,郁雪非还是道了声歉,吓得司机受宠若惊,“应该的郁小姐,您用不着这么客气。现在是直接回去么?”
“嗯,走吧。”
老马是专门接送她的驾驶员,原先给部委领导开车,驾驶技术纯熟,人也很懂分寸,知道郁雪非喜欢安静,上车后打开音乐,就再没说过话。
她微微偏头向外看,垂下的长发将本就过分小的一张脸切割得更小,像托在博物馆灯光下的甜白釉,泛着漂亮的光泽。
郁雪非在想后天的演出。
其实她也没有跟商斯有议价的本领,左不过这几日他出差不在京,顾不上她的行踪,能多赚一笔是一笔。
商斯有出手当然阔绰,衣食住行无不关照,还另给了她副卡消费,但从收到那天开始就被她放入抽屉深处再没见过天日。
她的确需要钱,不然不会那样拼命找门路工作。可这些钱绝不能与商斯有混为一谈,他给予的郁雪非并不打算取用分毫,不然就坐实了她心中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回到鸦儿胡同时下着雨,老马停好车,撑着伞接她下来。
郁雪非想了想,开口道,“马师傅,后天我有点事要处理,自己去就行,不劳您接送了。”
见他有顾虑,她又迅速补充,“您不用担心,我会给商先生解释。”
他虽是犹疑,却仍点头答应了,“欸,您用得上的话随时吩咐。”
趁着商斯有不在的这几日,她简直任性到自己都觉得过分,颇有些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意思。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且过且珍惜就是了。
赴西山山庄表演前她去阜外医院看了眼江烈,他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再观察两天就能办手续出院。
“出院后不久就要出国了吧?签证都准备好了?”
“嗯,托你那位商先生的福,不用操心。”
郁雪非看着江烈冷淡的眉眼,一时间百感交集,秀致的眉微微皱着,烟云雾障似的忧色。
最后她沉默着剥完一只橘子,给他放在床前,“到了那边说一声。”
江烈不看她,声音发闷,“嗯。”
她知道那天闹得太不愉快,江烈又是极骄傲的人,自然不满意如此受摆布。
但他的命是商斯有救回来的,能让他生,也能让他死,他们没得选。
她从果盘里拾起第二个橘子,垂着头慢条斯理地剥开,絮絮道,“你一向自己有主意,不喜欢这样被安排,我都懂。只是小烈,长大了你就知道有很多事情是不得已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怨恨。”
停顿的间隙并没有等来他的回音,郁雪非也不气馁,继续说,“无论如何,最开始你就是想出国的,现在也算实现了理想,事已至此,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努力,好不好?”
江烈冷笑,“郁雪非,你跟他怎么样我不管,但要我受着他的恩惠感恩戴德,我实在做不到。用他的钱读出来的学位,我嫌脏。”
郁雪非被他尖锐的话气得动作一顿,“学位是学位,你读书学来的东西是你自己的本事,不要意气用事。”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拔高声调,“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吧?我一生病要做手术,你就跟他恋爱,真的是恋爱,还是他逼你妥协?”
咄咄逼人的攻势把郁雪非彻底问住,唇瓣碰了碰,没说出什么来。
越是这样,江烈越是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就死在发病的时候,也好过给她带来无尽的伤害。
他开始找上郁家确实有些报复心理,认为是郁友明毁了他的家,所以他也不能让他们家好过。
然而郁雪非的照料一点点让他冰铸的心松动、融化,她以德报怨,在他最不驯的青春期给予了最大的包容,以至于当时刺向她的那些尖锐的小刺,在多年后都成了扎在他心里的回旋镖。
江烈觉得呼吸不畅,抓了个橘子胡乱塞进嘴里,酸得他倒牙,但还是忍着一瓣接一瓣地吃了下去。
郁雪非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小烈,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在国外好好读书长本事,才有可能让我逃出去。”
她说得那么镇定而平静,仿佛这个主意已经酝酿了很久。
“我会找机会安顿好爸爸,然后就全靠你了。”郁雪非继续道,“你出国以后不要老这么冲动,站稳脚跟再考虑帮我的事情。商斯有他姑且还不会对我做什么,但你在外面会遇到什么情况很难说,明白吗?”
饶是江烈都对她这一面感到陌生,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啊,她可是能独自扛过生活难关的人,当年命运待她如此不公,不也好端端地跨过那道坎了么。
倒是她沉静温柔的表象容易让人忘了,越是在绝境,她那颗心就越是坚韧。
他们要再经历一次风雨,彼此的肩膀是最稳妥的依靠。
江烈的眉头渐渐松开,看向她,郑重地点了下头。
交代完江烈的事,郁雪非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她在家好好练了琴,如期赶到西山山庄。之前商斯有看不得她那些表演服和化妆品,全部叫人换了新的来,眼下一袭藕荷色无袖改良旗袍连衣裙衬得身段纤纤,雪肤乌发相映,不染尘俗的美。
胡总年逾四十,风度不凡,但手并不算规矩,拉着郁雪非跟朋友介绍时,就搭在她裸露的肩头上。
郁雪非托辞要去调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社交场中女生少不得在暗处吃亏,这种形式的动手脚再常见不过,她已学得如何游刃有余地周旋,如何躲过还不下对方面子。
她今天是独奏,位置安排在角落,孤零零的一只圆凳、一个谱架,但郁雪非窝在这莫名地感觉到安心。
打开调音器、拨弦、调整琴轴,她的准备动作已熟稔到惯性,又默了几遍谱,准备抱琴演奏。
视线范围内忽然出现一双精致的小皮鞋,未几,又添一双。
郁雪非下意识抬睫看,却见是两个女人,其中之一是朱晚筝。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