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好,给我们郁小姐摔坏了。”商斯有笑着把她抱起来,“我给您赔罪?”
她把头别过去,“谁敢要您赔罪啊。”
话音刚落,男人的吻落在耳侧,话音低哑缠绵,“明知故问。”
他一路抱着她回到车上,路过领队的哨兵,打了声招呼,“劳烦去叫老冯来收一下车,我这不方便。”
怎么个不方便法也不言而喻了。
一向妥帖周到的老管家听到警卫员的话都愣了片刻,“你是说,咱少爷大晚上教个姑娘骑车,给人摔了还抱着回去?不是,这人是他吗?”
旁边的哨卫默了默,心想还有更离谱的。
这位禁欲沉稳的公子哥儿,不仅纡尊降贵哄女孩儿开心,甚至那嘴脸都不能说低三下四,完全是乐在其中,看完够老爷子发两次心脏病的。
要不说老房子着火没得救呢。
第21章
商斯有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们回鸦儿胡同。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一个怒一个喜,饶是人情练达的陈伯和樊姨也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半天, 等郁雪非进房间后才问, “什么情况?”
商斯有只是说, “带她骑车摔了, 送点药过来。”
樊姨云里雾里地应了,“嗳, 好的。”
灯影幢幢,郁雪非房门外的那排紫竹在月下摇曳着, 水光一样粼粼。
他叩了两下房门, 没等到对面应声,径直推开进去。
郁雪非坐在床前处理自己的伤口,蓬松的棉麻裙摆被她堆在大腿上, 层层叠叠,像翻起的浪花,又像甜点上的奶油顶,露着白生生的两段修长小腿。
见是商斯有,她局促地想把裙子放下来,却被他制止了。
商斯有蹲在床前,细细看她伤处, 话音很轻, “伤这么重怎么不吭声?”
她暗想,哪里重了,擦破点皮而已,小时候在林城爬坡上坎,摔得比这狠。
但这些话说不出来, 就像以前受了委屈不觉得有什么,爸妈问起来就哭个不停似的,原本能硬扛的事情,他一问,反而一颗心被泡涨,酸软得不行。
郁雪非抿抿唇,“也不看拜谁所赐。”
商斯有笑笑,“我道歉。”
“不过下回你应该就能自个儿骑了,这得摔一回才行的。”他拧开双氧水,“给你洗伤口,忍着点。”
清创上药并不难,难的是细心。商斯有做起这些来虽不算熟稔,然而举手投足间颇有章法,不像头一回照顾人。
这一刻,郁雪非才感觉有那么一点理解乔瞒,眼下商斯有也算符合她说的“温文尔雅、熨贴周到”。
也许他们不是这样开始的话,她会以为商斯有就像传闻中说的那样绅士,人非草木,她也不是融不掉的冰,不可能不动容。
但很快郁雪非便为这个念头感到错愕。
时间不是河流,不可能溯洄而上,弥补最开始的过错。每一个点滴都是悲欢的注脚,只能等岁月冲刷减褪,却无法消弭。
想到这,她轻轻推了下商斯有,赧意染红脸颊,像将绽未绽的木芙蓉,“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他却不为所动,“就当让我赎罪成吗?”
“您何罪之有。”
商斯有动作停了一瞬,眼皮半掀,似是无声叹息着,“郁雪非,有时候不说话,我反而觉得离你更近些。”
她被盯得蓦然心惊,刚刚浮起的那点理智,又不争气地涣尔褪去。
如果非要选,她宁可商斯有一直对她是恶的那一面,至少不会让她的心摇摆不定,也不会生出对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的留念。
今天已经越界了。
从她被哄着吃的饭,再到骑车,最后到当前处理伤口这个情景,一切太亲密自然,以至于让人期待之后会不会也是如此。
她和商斯有,是不是也有岁月静好的可能。
但答案是否定的。
她对他好,是报答;他对她好,是赎罪。
他们的关系从来就不健康,也不寻常。
商斯有的话沉甸甸地压在她心里,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从他指间取走碘伏,装作听不明白,“您是觉得我话多了。”
他深深看她一眼,无奈道,“那就当是这样吧。”
处理好伤口后,郁雪非去浴室洗澡。所幸她伤在膝盖,在浴缸里屈着腿,刚好避免沾湿创处。
万籁俱寂的夜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放肆得不受控制。
郁雪非紧锣密鼓的人生难得有这样放任自己清空思绪的时刻,浴池中的泡沫一个个破裂,细不可察的动静往无边的阒默中填满惘然。
似乎有个声音反复说,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必须厘清和商斯有的边界,不然就会是无边的自我折磨。
*
残春暮夜,风中已有了模糊的潮意,从半开的支摘窗灌进屋内,商斯有睇向外面摇曳的树影,月光被揉碎了,洒在地上一片斑驳的白。
这个季节连花香都显得过于馥郁,可属于郁雪非那缕栀子香环上来时,他却没想推开。
柔软的、弱小的、乖顺的她,像一只失去方向的夜莺,久久无功地盘旋后,终于选择栖息在他肩头。
郁雪非仰头吻他,毫无章法逻辑,只知道用柔软的唇去煽动他神经。她这样做与姜太公钓鱼无异,只是商斯有甘愿上钩,在这个生涩的吻里一点点沉沦。
刚洗完澡,她穿着的单薄丝质睡袍,很自然地从肩头滑下去,同套的睡裙吊带纤细,将落未落地挂着,锁骨上他馈赠的那道红痕清晰可见。
平时她太清孤,像束之高阁的完璧,让人很难生出嗔痴的欲念。
可一旦坠入尘网,添上裂痕,便激发出骨子里最深沉的贪妄,恨不可摧毁殆尽,永远据为己有。
商斯有卷吮着她小巧的舌尖,不餍足地汲索,在她口腔里翻起巨浪,直至郁雪非承受不住呛了几声。
鼓角暂歇的间隙,她的唇红得惊人,像被露水浸透的芍药,浓郁得快滴下来。
他喉结上下一滚,欲.火汹涌,理智荡然无存。
郁雪非在这个隘口还要贴上来,摘掉他的眼镜。冰凉的镜腿掠过他愈加灼热的皮肤,烈火烹油一般彻底沦陷。
“咔嗒”,是什么倏然坠地的声音。
仅亮着一盏壁灯的卧室太昏晦,磨掉了他们的棱角,在此刻很难不摒掉所有前尘,只有两具炙热而年轻的躯体在黑暗中最本能的、对彼此的汲渴。
宽大蓬软的床云朵般承托起她倒下时的冲击,郁雪非睁眼看着斗榫合缝的梁顶,感受他的唇一路逡巡向下,心中只有一种解脱的快意。
如果这是迟早的事,那不如来得早一些。
早过她被他的糖衣炮弹攻陷,早过她爱上他。
这样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交易,无关风月,无需介怀。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她为自己感到悲哀。
比出卖.身体更加绝望的,是典当灵魂。
情酣意浓时,商斯有衔着她耳垂,呼吸不受控地问,“可以吗?”
郁雪非不说话,只是勾着他脖颈,更主动地迎合。
她的温柔并非尽可采撷、处处留情,而是三千春冰化成水,凛冽又缠绵的那一抔,才格外惹人流连。
商斯有拥着她,像拥抱一团不会醒的梦,溺死也不足惜。
积蓄已久的情.欲湃在她身上,仿佛一把怎么也燃不尽的火,郁雪非被烧得快要窒息,无力地抓他的背,勾出深深浅浅的红痕。
光看一眼就足以畅想这场情.事的激烈。
郁雪非想,其实商先生有一双过于会爱人的眼睛,缱绻时浓郁的迷恋,让人陷入他罗织的幻梦中,甘之如饴。
她不敢细看,只好伸手去蒙住他的眼睛。他怔了一瞬,旋即回以更深、更炽烈的吻。
雨下了整夜,打得院中成片的竹林沙沙作响,或急或缓,或深或浅,听得并不真切。仿佛一曲琵琶,嘈嘈切切错杂弹,击穿了这个浓郁的夜晚。
许是天光蒙蒙时,郁雪非无力地瘫软在怀,在平缓呼吸的时刻,感受到商斯有托起她的脸来吻。
如雕琢一件珍宝般仔细小心。
她垂着眼,长而翘的睫毛翕动着,轻若无物地拂过他的脸颊。她几乎是用气音在叫他,“商斯有。”
他嗯了一声以表回应,看着洇在一沤春池里的女孩儿,强烈的不真实感占据了心脏,“你叫我什么?”
不是自带距离感的商先生,而是商斯有。
光是这个称谓的转变,就足以叫他再度倴张。
“商斯有,”郁雪非贴着他的耳廓重复了一次,绵柔如山涧清泉,话却寒入肺腑,“谢谢你救了小烈。”
商斯有如梦初醒,“你说什么?”
旧窗棂透进室内的月光恰好照亮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凝着他,没有半分情动的痕迹,更像因悲悯而垂怜世人的神明。
太冷静也太清醒。
若非周身湿腻的汗意、他们交织的体温,他几乎要怀疑刚才的所有都不过黄粱一场。
偏偏郁雪非要火上浇油,唇角微微扬起,重复道,“我说谢谢您,商先生。”
话音才落,她便因下颌突如其来的紧绷蹙起眉头,商斯有的虎口死死抵着她,因愤怒而颤抖,“所以你做这些,就只是因为我救了他的命?”
她艰难地挤出笑意,“不然呢?”
不然他们之间还能是什么,爱吗?
女人蕴粉藏羞的脸,即便是在如此扭曲的状态下也依然美丽,甚至美到让人心惊。
好极了,她略施小计,就能把人耍得团团转。
他该想到的,撒谎可以信手拈来,演出戏又有什么难度,只是郁雪非连做戏都不肯做全套,过早脱身,连让他徜徉的机会都不给,何其残忍。
商斯有轻掀眼皮,睨向她修长的颈项,像一枝纤瘦的花茎,可以被轻易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