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鸢却摇摇头:“二哥,我要嫁给贺庭雪。”
沈羡书的嗓子突然被堵了起来。
“一定要嫁吗?”
“嗯,一定。”
沈羡书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多么的倔强。
但她是积极的,向阳的。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所以鸢鸢上一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那天真烂漫,本该犹如豆蔻少女单纯真的妹妹,为何现在仿佛淋了经年的雨,陈腐衰败。
沈羡书的心脏狠狠地抽痛了:“鸢鸢,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沈落鸢突然面露一个苦笑,“我无数次地因为我上辈子的错事崩溃痛哭,父亲,二哥,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这辈子就让我来弥补你们。”
“所以鸢鸢你过得一点都不好。”
沈泊渊眼前一黑,肿-胀的胸口潮气翻涌。
沈羡书立刻看向沈泊渊,他劝服不了妹妹,唯独希望父亲可以拦下妹妹:“父亲,其实我们可以护住鸢鸢的,我们这辈子小心些,父亲,我会看好老大,不让他再度去往边关,我也会立刻参加科举!”
沈羡书的语速越来越快:“我们一家都会好好的,鸢鸢你怎么能……这么……这么委屈自己……”
“二哥,我没有受委屈。”
沈落鸢的嘴角突然扯出一抹笑:“嫁给未来的帝王怎么会是一种委屈?”
“鸢鸢!”
“二哥!你知道的,我打小就又争又抢,我不允许自己比别人差,上辈子嫁给箫昃衡成了皇后,这辈子我怎么能忍受比这还要低的位置。”沈落鸢明明笑意更深,可是那笑却不达眼底,“二哥,你相信我,贺庭雪真的是我最好的选择。”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沈落鸢已然踱步离去。
沈泊渊终于打断了躁动不安的沈羡书:“翰墨,这是鸢鸢的选择。”
沈羡书吞咽了口口水,声音有些低沉,甚至低到让人听不清:“可是这明明不是最好的选择。”
沈泊渊沉沉地闭上了眼,也遮住烛火下的游丝晶莹。
“但我们都知道,这是眼下最能让鸢鸢安心的抉择。”
-
离开父亲的书房,沈落鸢掌心的嫩肉已经被她掐出血了。
春意很凉,她心里很乱,也走了很久。不知走到了何处,夜晚的池塘波光潋滟,明月皎洁,明亮的月光试图跃出水面。
沈落鸢却对此完全失去兴趣。
她慢慢踱步到池塘边,旁边新冒出来的绿竹已经郁郁葱葱,竹叶新嫩的边缘却锋利地可以划破她的指腹嫩肉。
血。
刺痛过后,她的指腹冒起一条血痕。
该痛吗?是该痛的。
抬头看着天边的月色,她忽然重新低头看着两只手掌的掌心,月牙般的白痕浸出了月牙般的血迹,其实她并不能抓住天边的月亮。
但她还是很想,送给沈家一弯明月。
所以为什么她不能捞起月亮。
洁白的鞋靴已经踏步池塘边缘,春天的池水几乎冷寒刺骨。
脚尖湿-漉-漉的,像有一个大冰锤拖拉着她,要把一直逃避痛苦的她拖拉进入深渊,沉重,乏力,就连头也开始疼了起来。
这些病痛来得无由来。
却都是她的报应。
她会心慌,手抖,出汗;她在回到当下的每一个夜晚依旧彻夜难眠。
她是来弥补的。
所以要她为沈家做什么,她都愿意。
半个身子蓦然陷入水中,染血的掌心试图捞起月亮,“哗哗”的水声却惊扰了平静水面上的月盘。
她的月亮消失了。
沈落鸢恍惚间垂头,指尖的血早就湿透了整个指节,但她似乎有些难以专注。
是血?
不是应该出现她的手腕,或者脖颈处的鲜血么?
为何会出现在指尖?
不过这不重要了,其实她并没有说的是,后面的天灾人祸并非那般轻易能度过的,各大洲郡的雪灾、水灾、瘟疫接连不断,即便是家底丰厚的沈家在这等乱世之中,说不定也会突然倾覆。
她就曾看到京中贵族,广积粮。
原以为靠着积攒的粮食可以高枕无忧,却不想一朝难民当道,粮仓便是最大的靶子。
她想沈家盛世长盛,也祈愿灾年无忧。
父亲不能缠绵病榻!大哥不能马革裹尸!二哥更不能丧命数九寒冬!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沾了血的指节飞速地颤鸣,薄削的背脊更是泛起一层冷汗。
对!
他们不可以这么就死去!
她还不能死!
沈落鸢吟咛痛苦着,她清楚感受到脚底的泥泞不断让她下陷,一点点地、企图吞噬她,终于,她抬起了沉重的腿脚,一脚踏出这片泥泞潮湿的水池,也踩碎了满池月光。
“沈落鸢!”
忽又响起一声清脆嘹哨。
浑身湿透的沈落鸢错愕抬头。
就见这道荒墙之上,黑衣少年大马金刀地跨坐墙头,单臂抵着屈膝,腰背微弯好似猎鹰飞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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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庭雪怒骂:小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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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你这是要自戕吗?”贺……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落鸢歪着脑袋,似乎反应了很久,才认出对方。
是贺庭雪啊……
她环顾四周,这一片荒芜的要命,这本该是个种着莲花的池子,可是杂草丛生,好在水还尚且有几分清澈。沈落鸢这才意识到,池水上竟然隐约可见一层白色雾气。
这,是方难得一见的暖池?
那她刚刚为何凄神寒骨,冷得快要死掉?
贺庭雪四肢舒展,单膝折在墙上,另外一只腿晃在月夜之中:“这明明是我要问你的话了。”
沈落鸢温吞地抬头:“?”
贺庭雪身体微微向后倚靠:“你怎么跑到了我府上的后院,还在泡我宅子上的池子。”
沈落鸢:“???”
“你家的后院?”沈落鸢这才如梦初醒,“这不是丞相府吗?”
贺庭雪好笑一声,言行举止都不似世家子弟般规训文雅:“你还真以为这是你家的丞相府?”
沈落鸢沉默了。
晚风吹过她的发丝,她从池塘上来,杂草轻轻摩-擦着她的手背,她的衣摆还在往下滴滴答答的淌着水渍。
莫名有些凉,可那些错乱的心绪却随着贺庭雪的突然出现而烟消云散。
“你这是要自戕吗?”少年突然戳破。
沈落鸢的眼睛骤然聚起,月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剪影倒映在一地砖石之上。
她低头,神思不明:“没有。”
“那便是要偷偷翻墙,想来看我,却不曾想落入池中了。”
“???”
沈落鸢不知道贺庭雪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几番交往下来的,对方的厚脸皮也有几分了解。
十七岁的少年不似三十岁的君王。
他青涩,像是猛兽般带有极强的野性和生命力,又像一团总是横冲直撞的,不稳定的火焰。有时沉默着,收敛着自己的火星子,有时又突然炸开,火光四射。
很复杂的少年,亦是天之骄子,眼神明亮,张扬肆意。
沈落鸢本能有些避闪。
她故作不在意地拧了拧袖口的水:“我记得丞相府旁的宅子早就无人居住,被抄了家,至今无主。”
真顶撞回去后,沈落鸢有些躁乱。突然遇到贺庭雪,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她心口不畅。而当下,她突然咽喉紧绷,整个后唇更是干渴发涩。
“那现在有了主。”不解释缘由,贺庭雪只看向她,“所以你为何大半夜落水?”
沈落鸢沉默装傻:“……”
“是因为还在懊恼救了太子,没毒死他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