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箭后,就是断断续续地昏睡了近十日,直到金州城外,遇袭后彻底陷入昏迷又十日。
要不是宫里源源不断送来的珍稀药材养护,常人早就已经魂归西天!
姜兴尧扫过床榻前一张张的脸,随后落在最后面的孟余山身上。
他的手指倏地抓紧了锦被,他激动地额角青筋暴起。
随后他看向妹妹,“窈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十三的唇角微动,随后转头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屋子又重新陷入静默。
姜兴尧看着妹妹身上的华服珠冠,嘲讽地闭了闭眼。
他什么都没有说,却不愿再看她一眼。
姚十三微微垂首,冰凉的穗子撞在她的耳边。
这身是今日宫里的嬷嬷带来的,所有的规矩礼仪都盛装,耳饰不能动,步摇不能摆。
“哥,我知你不愿,但你危在旦夕,没有孟老将军的血引你就活不成了。”
姜兴尧的眼前一遍遍闪过母亲去世的画面。
他双目猩红地盯着妹妹,“那你可知我宁愿死!”
姚十三的唇角轻颤,她已经不记得幼时的事,但她记得和兄长的点点滴滴,她怎么能看着他去死。
“哥,可我愿意答应任何条件,只要你活着!”
“我们这么努力活着,为什么要死!”
姜兴尧冷笑了一声,“可我不愿。”
“娘是怎么死的,你是怎么忘记六岁以前的记忆的,我们是怎么流落街头的!”
“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
他激动地脖子青筋凸起,脸色也涨红。
他的声音沙哑而愤怒,“我不愿在他的手里苟且偷生!”
姚十三看着他痛苦又愤怒的样子,眼泪夺眶而出。
她的语气近乎哀求,“哥,我只想让你活着。”
她十四岁可以为了哥哥有一条活路而卖身进英国公府。
她现在也可以为了哥哥活下来而答应孟余山任何条件。
姜兴尧不再看妹妹,“你出去吧,你愿意做你的孟小姐,我不愿。”
姚十三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捏着袖口转身就跑了出去。
“窈儿!”
贺然一直守在门口,她是习武之人,别人听不到的,她听到了。
她理解书呆子,同样也明白妹妹想要救相依为命的哥哥。
他们兄妹谁都没有错。
错的前一辈加在他们身上的伤害。
进也错,退也错。
他们在这个夹缝中到底该怎么抉择。
贺然走进房间,看着已经消瘦许多的姜兴尧,“书呆子,妹妹没有错。”
从来都是温和的姜兴尧睁眼嗤笑了一声,“那我该说一声,她做得好,现在荣华富贵多耀眼。”
“娘的死不重要,我们小时候差点儿病死也不重要。”
贺然慢慢走近,“那你娘希望你们死吗。”
他的眸子一凝,娘……
娘到死都希望他和妹妹好好活着。
当年娘是为了他才回孟家的,爹也是因为孟余山拿他威胁,娘才骗了爹让爹离开的。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娘和孟余山的争吵,随后他们母子才被赶去了偏院。
妹妹要被过继给舅舅养,娘才再次带着他和妹妹离开孟家。
贺然听她爹说过一些孟家的旧事。
一个为爱,一个为权,还有一个说一不二的父亲。
上一辈的事儿已经太久远,她也不想评判什么。
她听完这些故事,只心疼书呆子和妹妹。
他们才是最无辜的。
“书呆子,妹妹从京城逃离,又从禹州逃离,现在还违背你的意愿答应孟公认祖归宗。”
“她想活着,她想和孩子好好活着。”
“她不记得旧事,难道就不是一件好事吗。”
姜兴尧的眼眸垂下。
“好事吗,忽视我们的痛苦,再像没事人一样向他请安。”
贺然在他的身边坐下。
“书呆子,你和妹妹生来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前有豺狼后有虎。”
“你没有错,妹妹也没有错。”
“现在有楼阁让你登高,你为什么不站得更高些,借力打力。”
姜兴尧望着她平静的眸子,唇角张了张,最后还是抿紧了。
屋外的夜幕笼罩。
但是今夜注定不是个宁静的夜晚。
孟余山站在长廊下,黑暗遮挡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看着姚十三离开的方向,只是淡淡吩咐。
“郭方带人跟着小姐。”
“是。”
姚十三直到出了镇国公府的大门,她才觉后背好似卸去了千斤重。
她回头,高大庄重的府邸大门,好似要重重地朝她砸来。
她知道哥哥有多厌恶孟家,也知道他们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正因为他们小时候已经吃够了苦楚,他们好不容易挣扎到现在。
哥哥寒窗苦读,她在英国公府险些丧了命。
他们活到现在,他们的命才珍贵,为什么要轻易舍去。
她现在不仅要活得漂亮,还要人不敢轻易动她!
现在已经天黑了,但是夜市正热闹着。
一碗烫嘴的胡饼汤,一块焦香的芝麻饼。
还有一盏盏形态各异的灯笼。
热闹,欢笑。
触手可得。
“小姐看看,最后一批梅香香囊。”
姚十三刚接在手中,就有人上前给了钱。
她讶异地回头,郭方朝她点了下头后,退后至五步之外的地方。
既不会妨碍她,又能保护她。
香囊的绣工太普通,但是香囊的沁人心脾的香味隐隐传来。
渐渐好像抚平了她的心。
姚十三抬步继续朝前走,不论她拿什么都有人付钱,甚至是帮她拿着。
她的手里始终只有一只香囊。
她抿紧了唇。
她缺钱吗,不是缺钱。
却得是权。
从前的周从显,现在的萧恕,为何想利用便利用。
好利用,好拿捏。
归根究底,无权无势!
她的步子越发的坚定,她挺直腰背一步一步。
德兴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这个时间,喝酒的人更多,远远就能闻到酒味。
从酒楼里出来的人,三三两两,都喝了不少。
“诶!这个小娘子好生眼熟。”
一个脚步虚浮的男子突然推开搀扶他的小厮,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
他的眼睛眯了眯,随后又睁开。
“你、你不是周从显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