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还会扔掉么。
陆成君温和地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递了并蒂莲后,他自然地立在她身侧,没有去寻其他人。
夏风微拂,吹动一池绿圆,沈府是沿袭百年的老宅,经历过几次扩修,如今的庭院古朴又不失新意。
院中花木庞多,藕花虽未开,但是金丝海棠、刺蘼、古楸正盛,于落英里品茗,是如今世家喜爱的雅事。
晴光好,眼前美景动人,两人一起赏了会儿景,还什么都未聊,薛时依就听见身后有其他人说话,是姜景桃,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她听见。
“王策,难为你退婚后茶不思饭不想的,瞧瞧别人。”
“都说男子薄幸,我看某些女郎也不逊色的。”
今日第二回来招惹她了。
薛时依攥紧拳头,她推测自己少时不愿出门赴宴,肯定有此人的几分功劳。
有时候她也好想问问姜景桃,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王策,喜欢到事事都要为他出头。一个懦弱的男子,哪里值一个侯府贵女两世倾心。
陆成君冷淡地瞥了一眼出声的人,不动声色地挡住他们窥探这边的视线,含笑同薛时依讲话:
“院子另一头设了些助兴的游乐,为了宴会游趣,沈朝英专门改制了投壶之规,颇受欢迎。你可有兴趣?”
能有法子离姜景桃远远的,薛时依自然是满口答应,“好啊。”
面若冠玉的郎君笑着颔了颔首,“那便随我走吧。”
*
院子另一头也聚了不少宾客,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
陆成君领着人走到投壶玩法的地方,站在一起谈笑的人为他们让出一条道。
“陆兄也来投壶?那魁首定是你囊中物了!”
他眉峰微扬,“非也,我来授课的。”
投壶的场子设了好几个,陆成君走到无人的桌前,拿起一把弓,垂眸为薛时依细细讲解起来。
“说是改制,其实也算循古,沈朝英改投壶为射壶,用的是带皮无铁的箭,不必忧心会伤到人。”
“她在军中任职,化用了军营里操练兵士的方法,将箭靶与酒壶相结合。看,那一个箭靶上钉了九个酒壶,排列无序,壶口对人。每人九支箭,若全中,便得魁首。”
薛时依扫了一眼三尺外的箭靶,上面果真有九个酒壶,分布得杂乱无章,壶口又窄小。
她若有所思,“要全部射中,应该挺难的。”
“是有些难度,”陆成君把弓递给她,“你想试试么?”
“好啊。”
薛时依接过弓,手上顿时一沉。她眉眼微动,刚要开口,便有人先替她发了声。
“错了错了,那是男子用的弓,女客的弓要轻些,该用着这把。”
原是沈朝英回来了,她将另一把轻巧些的弓递过来,“陆兄这夫子当的不好,东西都拿错了。”
陆成君微讶,他以前没教过旁的女子,不晓得还有这种区别,他眼里含着些歉意,“是我疏忽了。”
薛时依摇头,莞尔,“这算不得什么。”
她拿起弓,自箭筒里抽了支箭,预备上弦。
宾客也聚过来一些。
有不少人想要瞧瞧薛相女儿的弓法,毕竟她很少赴宴,人人只知薛家有个出落得很好的美娇娥,但并不熟悉其面貌与才情。
走过来的人里不乏薛时依在千山书院的同窗,还有——
姜景桃和王策。
“唉,我怎么记得有人明明不通骑射,怎么玩起了投壶?”
她推了推王策,“她不是小时候被箭扎过,所以不愿学射箭的吗?”
这是事实,王策拗不过,胡乱应了一声。
话传进众人耳里又是另一番滋味,大家眼里流出点尴尬。啊,一箭不中是小事,可若一点骑射都不会,在以学贯六艺为风尚的世家圈子里,总归是羞于见人的。
难怪少见薛家女郎赴宴。
沈朝英蹙眉,缓和起气氛来,“谁说人人都必须擅长骑射的?又不是什么要紧的技艺。况且这不过小小游戏,哪需要在意那么多。”
她朝薛时依低语,“若真不会,我来帮你一起拉弓。其他都是小事,初次用弓若有不当,容易伤着手臂。”
薛时依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忍够了。
她笑了笑,“没事,我会射箭。”
她不仅会,而且精通。
没说其他多余的话,薛时依只静心凝神,随即挽弓上箭,眼都不眨地连发三箭,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木箭如短线,极快地跃出弓身,一个吸气的功夫,便进了酒壶。轻轻巧巧地,三发三中,简单得不像话,好像这本就是件容易的事。
围观宾客一时静了许多,愕然睁大眼来确认没看错。
不是说她不会吗?!
薛时依呵了一声,乘胜追击,又搭箭扣弦。只是这一回,她并不对准壶口,而是转身朝向人群,对着姜景桃发髻而去!
众人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姜景桃瞪大了眼,怒声,“你——”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薛时依理都不理她,毫不犹豫地拉弓。
被箭口对着的少女吓得不轻,即使知道是无铁的木箭,但还是会不由自主害怕。王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顾不得其他,连忙侧了身子挡在姜景桃面前。
众目睽睽下,那箭压根就没离弓,被薛时依一直捏在手里。
她扬起唇,轻描淡写地松了力,把弓放在桌上。
明眸皓齿的贵女神色温和,亲切地拉起跌在王策怀里的姜景桃。
“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吓哭了?”
“我怎会真的动手呢?薛府与姜府离那么远,你却对我的事了如指掌,你这么关心我,我还要好好谢你。”
薛时依句句藏锋,意有所指。
她替姜景桃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语气柔和得能掐出水,“倘若再有下次——”
“我就拿真箭招待你们俩,把你们串一起。”
这句压低了声音,只让王策和姜景桃听见。
薛时依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眼眸清亮,显得可爱轻快。陆成君一直静静看着她,不禁弯唇。
蓦地,一道不疾不徐的女声传来。
“薛家女郎,你这是做什么?你未免太过分了!”
有人穿过人群,搂住姜景桃,对薛时依递来斥责的一眼。
“薛相肚量不凡,本以为女郎也不逊色。却不想景桃只与你说了两句玩笑话,你居然便弓箭相向!”
薛时依方才的好心情瞬间被打散,冷眼看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只觉得今日真招小人。
这又是谁,让她好好游个赏花宴很难么?
说不耐烦是假的,她又不是没脾气的人。
薛时依唇角勾起不善的笑弧。
“你是哪家女郎,在这儿教训谁?”
“哦,”她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知道了。”
女人错愕地投来目光。
“你是莲台上的善人,”薛时依语气冷冷,“轻易便替我谅解了别人,真该夸一句好心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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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5.10)3309,未检查错字。
(25.09.19)改称呼
(25.10.14)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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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紧在入v前修修。
第9章
他们说话间,王策扶着姜景桃悄然从人群里退走了。
跑得倒一如既往地快。
“我当然,没有那个意思。”
女子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很勉强地笑,“妹妹说笑了,你怎会没认出我,前些日子我们在王府上还见过的。”
薛时依并不记得此事,况且前些日子她也还没重生的。面前女子每一句都在明里暗里地与她对着干,她倒是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要这样与自己针锋相对。
“我认没认出很重要吗?”薛时依反问。
围观人群的眼神闪了闪。世家大族未出阁的女郎都以谦为美,怕是今日宴散后便会传出薛家女郎张扬跋扈的流言。
不过薛时依不在意这些,总不能让她一直窝着火还要保持体面,而且她也不认为自己说错了。
她挺了挺脊背,坦然地受了旁人异样的目光。只是下一瞬,薛时依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侧。
陆成君目不斜视地向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夏风和缓惬意,带来他身上很淡又很熟悉的冷香。
薛时依落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