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莺愣了愣,看着那杯暖融融的姜汤,一丝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她没再逞强,捧起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来。
“谢谢。”她小口啜饮着,辛辣中带着微甜,让发紧的喉咙舒缓不少:“就是个小感冒,不碍事,你继续吧。”
纪轻舟继续简洁有效地汇报,直到将关键信息都交代完毕,他才合上文件夹,总结道:“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具体的比较分析,报告里写得很清楚。不过小祝总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回家,吃药,睡觉。”
祝莺确实感到了阵阵倦意袭来,知道再硬撑也无益。她点点头,从善如流:“好,听你的。这边就辛苦你多照看一下。”
“应该的。”纪轻舟站起身,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开车送你回去吧。你这个状态,别自己开车了。”
这一次,祝莺没有拒绝。
纪轻舟的车刚开出公司,便看到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江述白。
他被保安拦住,正对着保安手舞足蹈地说着些什么,祝莺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推门下车。
江述白看见她,眼睛亮了一下,几步上前,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懊悔、急切和些许难堪的神情,仿佛每个字都需耗费极大勇气:
“祝莺,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以前确实是我不好,对你太过冷漠,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们……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
不是,是她上回说得还不够清楚,还是言情文男主就喜欢玩这套搞深情人设。
“没必要——”
祝莺头疼得厉害,实在没有精力应付这种纠缠,声音比平时虚弱,却异常清晰坚决:“江述白,我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结束就是结束,没有什么欲擒故纵,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你别再来找我了。”
“我是真知道错了!”见她要走,江述白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改,一定会好好对你……”
祝莺被他扯得一个踉跄,本就虚软的身体更是使不上力,一时竟挣脱不开。感冒带来的头晕和恶心感阵阵上涌,她脸色发白,正想提高声音呵斥或呼叫保安——
“放开她。”
一道冷冽的声音插了进来。纪轻舟不知何时已下了车,一步上前,没有去硬掰江述白的手,而是稳稳地扶住了祝莺另一侧的手臂和肩膀,将她从对方的钳制中带开半步。他挡在祝莺身前半个身位,目光锐利地看向江述白,语气里的寒意几乎能凝出冰碴:
“你没发现她不舒服吗?”
江述白被这突如其来的介入和质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祝莺。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紧蹙,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呼吸略显急促,确实是一副病容。
“我……”他张了张嘴,一时语塞,抓着祝莺手臂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
纪轻舟没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他半扶半拥地将虚弱的祝莺带回车旁,护着她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迅速绕回驾驶座。
引擎发动,车子平稳地驶离,将还在原地发呆的江述白甩开。
车内很安静。祝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疲惫感如潮水般彻底淹没了她。纪轻舟调高了空调温度,又伸手将出风口拨向另一边,避免直吹她。
“谢谢。”良久,祝莺才轻声说。
“没事。”纪轻舟嗓音温和地说:“你先闭眼休息,到了我叫你。”
“嗯。”
祝莺靠在椅背,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睛。
——
“小祝总……小祝总?”
低唤声将祝莺从昏沉的浅眠中拉出。她缓缓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清晰——纪轻舟微微倾身,正隔着车窗看她,灯光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到家了。”他声音放得很轻。
“哦……好,谢谢。”祝莺揉了揉额角,意识逐渐回笼。纪轻舟已绕到副驾,替她拉开车门。她扶着车门站稳,夜风一吹,清醒了不少。
“好好休息,如果明天还不舒服,就请假。身体要紧,不差这一两天。”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看着祝莺用钥匙打开门,身影没入屋内,纪轻舟才转身准备上车。这时,另一辆车的灯光由远及近,缓缓停在了旁边。是祝父祝母回来了。
二老看见家门口停着一辆不算熟悉的车,都有些诧异。待纪轻舟摇下车窗,祝父才恍然,语气温和:“是纪经理啊,这么晚了,这是……”
“祝董,夫人。”纪轻舟简单解释道:
“小祝总身体不太舒服,我顺路送她回来。您二位最好也看着她点儿,别让她硬撑着去公司。”
“原来是这样,这孩子……”祝母闻言,关切地看向家门方向:“真是麻烦你了,纪经理。”
“应该的。那我不打扰了,二位也早点休息。”纪轻舟颔首示意,便驾车离去。
祝父望着车尾灯融入夜色,不禁对妻子感叹:“小纪这孩子真不错,办事稳妥周到,人品也不错。”
祝母没有立刻接话,她望着逐渐沉淀的夜色,眼底若有所思。
两人进屋,轻声上楼,推开女儿虚掩的房门。只见祝莺已经换了睡衣,正靠在床头喝水,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与病容。
“你看看你,工作起来比你爸当年还拼命,这劲儿头简直像你爷爷。”
祝母坐到床边,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又是心疼又是责备:“明天哪儿也不准去,就给我在家好好躺着,把病养好了再说!”
祝莺知道拗不过,也确实感到精力不济,便乖顺地应道:“是,妈咪大人。”
看着女儿服软,祝母这才稍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才和祝父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祝莺在家休息了两天,感冒才算见好。回到公司,一切如常,文件处理得井井有条,该推进的项目一个没落。果然应了那句老话:没你,世界也照常转。
就在她正常上班的第二天,陈思虞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打了进来,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兴奋:
“莺莺!大新闻!江述白把陈慕雪给炒了!”
“哦?”祝莺一边浏览着报表,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什么‘哦’啊!是‘炒了’!江述白特意在朋友圈发了正式通告,宣布陈慕雪即日起离职。那架势,陈慕雪不可能是自己走的!绝对是江述白主动开了她!让她老是茶里茶气的,这下有报应了吧!”陈思虞得意洋洋地说,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祝莺听着电话里噼里啪啦的吐槽,心里却没掀起半点波澜。陈慕雪走不走,江述白做什么决定,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甚至连两人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了。
陈思虞在那头发泄了好一阵,总算消了点气,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试探:“你怎么没反应啊……你真的一点不在意江述白了么?”
“不在意。”
祝莺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清晰果断,像在陈述一个早已确认无数次的事实。
“那……好吧。”陈思虞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斩钉截铁,虽然自己还觉得大快人心,但也知道好友是真的翻篇了:
“不过我还是很爽!不行,我得想办法去‘慰问’一下陈慕雪,嘻嘻!”说完,便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祝莺失笑地摇了摇头,把手机揣回兜里,以为这事顶多算个朋友间的谈资,翻篇就过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才是闹剧的开始。
转天上午,祝莺正对着报表核对数据,办公座机突然响了,是门口保安打来的:“小祝总,楼下有人找你。”
祝莺眉头一蹙,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刚出电梯,就看见江述白穿着笔挺的西装,怀里抱着一大束娇艳的红玫瑰,正站在门口显眼位置,引得来往员工频频侧目。
见她下来,江述白立刻迎上前,脸上是他自以为深情款款的表情,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你不是一直不喜欢陈慕雪在我身边晃悠么?我把她辞了,这可以表达我的诚意了么?”
祝莺看着他这番表演,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不是听不懂人话,而是你的话在他那里有没有“价值”,值不值得他听。过去她的感受、她的不满,他充耳不闻;如今,他却能因为某种自以为是的原因,做出这种“牺牲”来当作筹码。
祝莺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平静而疏离:“江述白,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结束了。我现在对你,没有那种感情。请你不要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江述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眉头皱起:“我不相信,你之前不是很喜欢我的么?我知道我以前对你的态度......”
眼看他又要车轱辘话,祝莺连忙打断他: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人都是会变的,我的感情也一样。请你尊重我的选择,也尊重你自己。”说完,她不再给对方任何纠缠的机会,转身快步走回了大楼。”
本以为话说到这份上,江述白该知难而退了,可他偏不。接下来整整三天,每天上午十点,江述白都会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捧着不同的花束等她,从红玫瑰到白百合,甚至还有一大束向日葵,动静闹得越来越大。
全公司都知道了这事,茶水间、走廊里,到处都是关于她和江述白的议论,最后闹得她父亲偷偷把她叫进办公室。
祝父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莺莺啊,你对江述白到底是什么想法?”
祝莺无奈地说:“爸,我真的已经不喜欢江述白了,以前那点心思早就过去了,他现在这样,我也很困扰。”
祝父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眼底竟露出些许惆怅。
“行,反正爸爸妈妈是支持你的,既然不要了,那就不要了。你也别想太多,正常上班就行。”
江述白坚持送花送了一周,让祝莺不胜其烦,他都不知道追求和骚扰的区别的么?
祝莺向朋友抱怨,陈思虞笑着说:
“如果是言情剧,这会儿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么?”
祝莺好奇问:“发生什么?”
陈思虞:“你会为了摆脱江述白跟一个陌生男人领证,然后你两先婚后爱。”
“............”
这可太言情了。
陈思虞顿了顿,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分析道:“你放心,依我看,江述白那种自尊心比天高的人,在你这里接连碰钉子、得不到任何他想要的反应之后,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你越不理他,他撤退得越快。你就当没这个人,该干嘛干嘛。”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陈思虞所料。江述白又雷打不动地坚持了一周,每天准点出现在楼下扮演深情,却始终得不到祝莺半分回应,甚至连面都再见不到一次之后,那股表演般的热情终于难以为继,悄无声息地撤了。
祝莺看着重新恢复清净的公司门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消停了。
“小祝总——” 这时,门外传来轻快的敲门声,随即探进纪轻舟含笑的脸,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现在有空么?有点事儿。”
“有,进来吧。”祝莺心情正好,语气也轻快。
纪轻舟走进来,顺手带上门,动作熟稔地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接了杯水,目光自然地扫过窗台。
“哎,小祝总,你这盆绿萝养得可真好,叶子油亮亮的,比我办公室那盆精神多了。”
“有么?都是行政统一采购分发的,应该差不多吧?”祝莺看了一眼,那是公司给每个办公室配的普通绿萝。
“不不不,差别可大了。”纪轻舟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开玩笑道:“我严重怀疑你有什么独门养护秘方,偷偷藏着不告诉我们。”
“真没有。”祝莺被他逗笑了:“可能就是这盆运气好,沾了这扇窗户的光。”
这轻松的对话让祝莺感到格外舒适。在过去那段时间,周围不少人——无论是出于关心还是好奇,总会有意无意地向她提起江述白,或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她不胜其扰。唯独纪轻舟,从未在她面前提过那人一个字,眼神里也从未有过一丝窥探或怜悯。他对待她的态度,和这件事发生之前一模一样。
这种被当作“正常人”对待的寻常感,对于那段时间的祝莺来说,无异于一片让人得以喘息的自在空间。
比起其他人,她确实更喜欢和纪轻舟单独相处:
自在。
“对了。”纪轻舟喝了一口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提议:“最近城西新开了一家密室逃脱,主题设计听说特别棒,怎么样,小祝总,周末有没有空?咱们可以约上几个朋友,一起去放松体验一把?”
像“密室逃脱”这类在年轻人中风靡的实景游戏,祝莺上辈子别说玩,连听都没怎么听说过。她虽然面上看着沉稳,但心底属于年轻女孩的那份纯粹好奇心,确实被勾了起来,有些蠢蠢欲动。但她还是笑着反问:
“周末还跟领导混在一起,你不会觉得不自在么?”
“怎么会?”纪轻舟耸耸肩,回答得理所当然:“周末是私人时间,我又不把你当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