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改也可以,就跟后世做项目签证单一样,要改什么先跟内务府说,内务府知道了再跟工部交涉,交涉完成了最后呈报到皇上那儿去。
你们这些王爷贝勒不怕麻烦尽管这么弄,底下的奴才顶多返工浪费时间,到时候万岁爷被你们这些儿子弄烦了,到底谁挨骂吃瓜落谁心里清楚。
起初一两次看图纸的时候几个皇子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两个都是那种无可无不可‘你们先干着呗’的态度。
直到毓朗一再把图纸细化,又把所有用得最多的石料木料砖瓦等材料的样式和料子,整理成册送到他们跟前让他们提前选定,这些个王爷贝勒才反应过来。
毓朗的意思是在让他们提前做决定,定好了就别改,别耽误他的差事和工期。
对此诚郡王胤祉最无所谓,早点定就早点定,他转头就泡到书房里洋洋洒洒给反过头来给毓朗除了好些图纸和样式。
你毓大人说的能提要求能改,那自然是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至于怎么改合适那是你们工部要去操心的事。
五贝勒经过几年上书房的进修,汉学汉语和汉字的水平已经进步到能看明白图纸上的各种标注,不过要他再在这个基础上加以改进,就多少有点难为五贝勒了。
好在五贝勒只是汉文不好性情憨厚不是真的愚笨,自己不会有人会啊。毓朗拿到他跟前的图纸转头就被他全打包送到七贝勒胤祐院子里,老七是个细心的人,这事交给他来办肯定没错。
自那年被毓朗从马上救下来,七阿哥和毓朗之间就没有断了往来,逢年过节从宫里送到赫舍里家的赏赐总有七阿哥给的一份。
东西不多且从不借宫外戴佳一族之手,送的东西要么是文房四宝要么是各式刀剑,总之是那么个意思,又绝对不会让身为太子党的毓朗为难。
胤祐的母妃戴佳氏如今仍在庶妃的位置上,从份例上看是嫔的待遇,但因为没有正式册封,后宫还是多以戴佳庶妃来称呼她。
当年胤祐出生就带着腿疾,从那以后戴佳氏就一直居住在储秀宫配殿,哪怕胤祐都已经被册封成贝勒了,看皇上那意思也没打算让戴佳氏挪一挪份位。
好在胤祐是个极要强的人,那次从马上摔下来非但没把小阿哥的胆子吓破,反而让他升起了一股劲非要较劲儿的心
几年下来虽比不得胤禔胤礽这么武艺出色,在一群皇子中间绝对也不是吊尾车的。
前年跟着中路大军出征,虽没有正式上阵杀敌,但因为戴佳一族为镶黄旗人,他自然被分领镶黄旗护卫在御前,后勤与护卫的调度料理得十分拿手,就连康熙都曾专门夸赞过这个儿子,是一个心中有丘壑眼里有大局之人。
两个贝勒府的施工图纸拿给他,他把图纸留下,先用三天时间自己仔细过了一遍,随后有把他五哥叫到跟前一起商量。
商量好了再把胤祺府邸的图纸分出来,先后送到太后和宜妃宫里去,让太后和宜妃都看过确定没什么要嘱咐的了,才又把毓朗叫到宫里来,把要增减之处跟他和毓朗带进宫的主事、书吏交代清楚,就没什么大事了。
为此毓朗回家还跟沈婉晴感慨了一番,要是几个皇子都像七阿哥这样好说话就好了。
沈婉晴则笑笑没说话,胤祐身有腿疾,胤祺起初是皇上送去太后宫里的小玩意儿。
两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在宫里是边缘人,边缘人有边缘人的活法,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少给别人添麻烦,即便他们是主子别人是奴才,也是一样的。
四爷则更有意思,他对于工部出的图纸很感兴趣,他要改的地方不多,或者说他给图纸增加的地方还不如删减的地方多。
人家的想法是你们的审美爷都看不上,你们只管给爷搭个架子出来,府里得给我留白,得给我足够的发挥空间,等出宫以后我得自己一砖一瓦添上去。
其次他更感兴趣的是毓朗对于整个工期的把握和工匠、材料的采购流程,这位爷从骨子里就对贪墨有本能的排斥。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毓朗谁负责四贝勒府的材料供应,这里面除了工部、内务府和其下的江南织造站、景德镇官窑等,还有没有别人参与进来,这些木料石料运到京城要倒几次手,虚费的银钱又有多少。
对此毓朗一概不答,他是工部郎中不是户部郎中,再说眼下不过还在筹备阶段,等材料进场只要东西不以次充好,毓朗眼下是没有打算在这上面较真儿的。
毕竟内务府有凌普,江南织造和南边各处官员中说不清有多少石文炳的门生旧故,这都是自己人,难道自己还要枪口向内先把这些人给收拾干净了不成?
还有那些套了个壳儿就能来包揽某种石料木料采购的商人,他们身后站着的有可能就是这几个王爷贝勒的奴才,亦有可能是跟皇子母族沾亲带故的人,这些人毓朗还能一个个的都揪出来?
且不说儿子贪老子的算不上贪,就是贪了也很有可能是左口袋进右口袋,这事毓朗疯了才去计较。
说白了太子能这么光明正大把自己的心腹弄来给这些兄弟们修府邸,兄弟们还都一句不该说的话都不说,这里面的利益交换和互相妥协,都是早就默认了的。
年轻的四爷今年虚岁才十九,离康熙说他喜怒不定还没几年,还没正式入朝当差的小四爷心性耐心都还没忍到家。
但好在本性里的心思深沉和周全还是在线的,见毓朗几次三番笑而不答或是敷衍含混过去,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事不该自己过问,或者说是现在的自己不能过问。
当即便调转了话题不再问这一茬,隔天又亲自往太子宫里去了一趟,跟太子解释他的本意不是质疑毓朗主管此事有什么问题。
胤礽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眼神坚定中还带着几分疑惑的弟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胤禛这人务实沉稳,虽脾气急躁了一些却又不得不说他是个护短重情的真性情。这样的性子被孝懿皇后养着的时候没什么不好,但孝懿皇后死后重新回到永和宫之后,可就没人惯着他了。
这次他率先戳破窗户纸去问毓朗,给他们造府邸有没有人贪墨的潜台词,其实是德妃这个亲母妃没有下场替胤禛这个儿子捞一把,他压根不知道背后这些利益交换。
胤禛虽然已经成亲娶了福晋,但不管是福晋的家世还是他自己的年龄所限制,他都比不过胤禔和胤祉手底下能用的人多。
下面老五有太后和宜妃这个亲额娘给他操心,即便是最不显眼的老七,戴佳氏一族也对他尽心尽力。
戴佳庶妃的堂兄是总管内务府大臣,戴佳一族也因为他当差得力从镶黄旗包衣抬起至镶黄旗,七贝勒府的事有他看着,胤祐大可以放心。
这么一来,反倒是胤禛这个曾养在孝懿皇后跟前多年的四阿哥不上不下成了尴尬人。胤礽不明白德妃这么偏心十四是为什么,这事眼下也轮不到他来插嘴。
他只能起身绕到胤禛身后,抬手在他肩膀上捏了捏,“出了宫好好当差,先把事情做明白再想别的,记住皇阿玛几年前告诫过你的话,等哪天这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和兄弟都忘了喜怒不定这四个字,你才能成事。”
“臣弟记住了,臣弟谢太子爷点拨。”胤禛起身冲胤礽跪地行礼,他明白这次是自己太莽撞,要是毓朗起了私心要告状,亦或是太子对自己起了误会之心,那就不是自己能说得清的了。
这些皇子或主动或被动都被搞定了,唯一死活搞不定的只有胤禔。从当年自己抢了他身边亲随侍卫的风头之后,胤禔对毓朗的态度就颇有些两相对垒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次只郡王府的图纸,更是只有毓朗想不到的地方,没有胤禔挑不出的刺。
“大人,要不还是下官先进去,说不定今日直郡王没什么要修改之处,也就不用您出面了。”
“来都来了,弄这个虚招子做什么。走吧,缩头伸头都是一刀,早点弄完早点儿回去,家里还一堆儿事呢。”
这两天第一批运送木料进京的船要到通州,毓朗真是没工夫跟胤禔为了一点儿小事来回来去的掰扯。
偏偏他是直郡王,他说了要是每次工部进宫来送图纸的人不是毓朗这个营缮司郎中,他肯定不见。
见就见吧,毓朗也是被胤禔弄的没了脾气。谁知带着画师刚修改好的图纸进了乾东五所直郡王住的院落,就正好碰上胤禔一脸复杂往外走。
“臣工部营缮司郎中毓朗,见过直郡王。”
“起来吧。”
“王爷,图纸改好了,您看看这些改动过的地方合不合您的心意。”
“这事啊以后你就找大福晋去,爷没空搭理你。”
胤禔神色复杂,绕着毓朗转了两圈,欲言又止的话不想说了又实在忍不住。
“你倒是真得太子爷的喜欢,见不得你被我刁难,太子爷一杆子把我支到喀尔喀去了。”
“臣给直郡王道喜,恪靖公主下嫁蒙古,王爷作为朝廷的代表和长兄给公主送亲,这可是好事啊。”
“你少说这些废话,是不是好事我不知道啊。总之王府的事情你都找大福晋商量,大福晋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我回来大福晋有什么不满意,你这个工部郎中可就做到头了。”
原来恪靖公主要嫁去喀尔喀,按理说应该要有皇子送亲。本来康熙是想让老五老七走一趟,谁知胤礽去了一趟乾清宫,这么个除了耗时费力虚长脸面就没别的好处的差事,就落到胤禔头上了。
第117章
“大奶奶, 大爷。宝爷过来了,从侧门进的。”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说没说什么事。”
“问了, 跟奴才连连摆手,说见了大爷和大奶奶再说。”
“把人直接领进来, 去东厢书房那边等着。”
工程佬, 赶工期的时候真能要命。以前毓朗整天除了进宫当差,就是陪在太子身边出出主意耍耍嘴皮子,就这样毓朗心里还觉得自己老辛苦老操心了。
现在守着几个王府贝勒府, 要负责的事情从虚无缥缈的几句话落地到了实处, 看着工匠依照图纸把旧宅邸拆了重新打地基,那种从无到有从旧到新的一点点变化, 看在眼里让人欣喜也累得人够呛。
毓朗从刚成亲那会儿的‘外面的事爷们说了算, 大奶奶管好家里就行’一点点转变成‘什么事好不好的还是跟霁云说说吧,说不定她有什么主意’。
再到现在的‘说, 必须得说, 大奶奶不点头这事我不安心’是一个自然且流畅的过程,就连两人的书房也渐渐的多了对方的东西, 谁也没觉得不对。
包括此时从外院进东小院来回话的常顺, 也不觉得这么晚了工部衙门里的事大奶奶跟着起来有什么不对,即便是要见宝山这个外男。
宝山, 富昌家的长孙。富昌, 毓朗佐领下的领催头头。富昌一家子在佐领下当领催有些年头了, 本来已经盘算好了过几年就让宝山顶替自己。
谁知道毓朗这几年芝麻开花节节高,眼看着就从连旗务都不怎么熟悉的佐领升到了现在的位置。
原本隔三差五就念叨要给长孙腾位置的富昌,现在老当益壮跟骁骑校梵谷一起把佐领下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以他的说法是佐领内的杂务毓朗不用操心, 他起码还能替毓朗干上十来年!
宝山则被毓朗挑选带在身边,在正黄旗里谋了个笔帖式的官职。笔帖式品级微末,基本都是从九品到从八品之间,平时多负责参领下的文书工作。
宝山为人稳重,对算数数字一道极为敏感。所以即便毓朗如今在工部任郎中,手下的员外郎、主事和那么多书吏足够他用,但真正要紧的事情他还是会交代宝山在暗地里看着,明暗两条线更加保险。
这段时间图纸已经确定了,按照定下来的图纸算量也已经完成。毓朗得把算出来的量往工部侍郎和尚书跟前递交,然后再由他们往圣上跟前送。万岁爷点头了,才能回过头来拿着算出来的量去户部要银子。
要钱,才是重中之重。这个环节有侍郎和内务府合起伙来去跟户部磨牙,毓朗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怎么安排、分配工匠上。
几个府邸有些院落是拆了重建,有的是就在老房子的基础上翻新维修,先做哪个后做哪个,有些可以集中干活的木匠是不是单独弄个地方让他们干活,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得调派好,乱一点就全乱了。
银子不可能一步到位,户部先拨下来一笔银子,毓朗就正好能拿着这笔银子开工。
很多事就是前期扯皮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最多,只要把前面这些事情摆弄清楚了,后面的工期就很好开展了。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从南边运了两批木料、石料进京,整个京城都因为‘万岁爷要给儿子们分家建府’这件事热闹起来。
别说正经替工部和内务府办事干活的官员和商人,就是那些嗅到赚钱商机,把食肆架到王府、贝勒府门口卖个饺子锅贴豆腐脑,甚至连摊子都没有,就挑个担子卖大碗茶的老百姓,都赚了不少银子。
这两天又有一批木料要到码头,这一批木料大部分都是用在两个王府上,听说有十几根特别难得的金丝楠木,已经定好要用在直郡王府和诚郡王府正院正殿的核心金柱上,这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万岁爷的恩典。
除了工部的主事带着匠人守在码头等货到岸,毓朗也从自己的佐领下抽调了几个身手好的过去看着,就是怕有人趁机闹出什么乱子来。
宝山是跟过去看货的,五个府邸要建起来花费颇巨,户部和工部各自有各自的帐,此外毓朗还让宝山立了一本私账。
这本私帐要是不出事就只有自己、霁云和宝山知道,要是出了事好歹还是一条后路,说得难听些就是死,他也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别着急,这个时候过来肯定不是小事,要么是来京城的船出了问题,要么是船上的货出了问题。”
“大奶奶真会安慰人,不管是船还是货出了问题就肯定不是小事,就这还不着急啊。”
“宝山不是个莽撞的,寻常事他自己看着办也就办了。真要是船沉了货没了,用不着他工部也该来砸门了。”
所以,这种月黑风高夜能让宝山上门的事,肯定是码头的货出了事。而且肯定是别人暂时还没发现但是又大得他丝毫不敢拖延的事,沈婉晴其实已经猜到大概会是什么事了。
这种事本来就不用着急,发生了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重要的是后续怎么收场,或者说后续毓朗和太子打算选择用什么方式收场而已。
“大爷,大奶奶。”
“大爷,这一批到通州的船上面的木料不对。”
“怎么个不对法?数量少了还是档次不够。”
“量是对的,明面上料子也是对的,都是上好的楠木和松木。”
宝山大半夜过来不是跟毓朗和沈婉晴逗闷子吊人胃口的,接过雪雁端来的茶水咕嘟咕嘟下肚,等着雪雁又出去了,便马上把今晚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毓朗让宝山记录私帐,宝山不光把账目一五一十记录下来,还让富昌从外城找了个做了大半辈子工匠的瞎眼老头来,带在身边专门上船清点从外面运来的各种料材。
“老米眼睛不是全瞎,只是做不了精细活儿了。他砌了一辈子的宅子,砖石木料比他亲儿子还亲,各种木材石材甚至沙子泥土,只要过他的手和耳,他就能知道好坏。”
今天的船是夜里到岸的,对于宝山来说上船上的磕磕绊绊,生怕一不小心再掉到河里去。对于老米来说却如同坦途,上船时甚至还在小声哼着小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