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星图!我和伽利略先生从一年之前,开始绘制星图。这是一张全新的星图,与以往的所有星图都不相同。
但在观测的过程中,我们俩发生了一些分歧。伽利略先生固执的认为地球和太阳在同一个平面上,且旋转的轴线互相平行。可是据我获得的数据,这个推论显然不能成立。”
“不不不,你的数据并不完善,也不能证明地球和太阳自转轴之间有倾角。按照计算,如果这个倾角过大,地球会越转越远。我由此得出了一些结论……都在学院里,你们只要亲自算一算,就可以明白开普勒先生的理论是错的!”
实际上光一条鱼发现了钓饵,会来回来去多次试探。但当有好几条鱼一起发现了诱饵,试探的过程就会缩短很多,甚至出现争先恐后的局面,让上鱼率成倍提高。
开普勒和伽利略就天文问题展开的争论就起到了这个作用,他们虽然说的都是实话,一个字不虚,但并不仅仅是证明了事实,还引发了人性底层的本能。
“陛下,我们何时能去……皇家学院?”
笛卡尔虽然不是专业搞医学和天文学研究的,可他对很多学科都有着很深的造诣,闻言立马坐不住了。要不是身处异乡,既不认识路也不认识人,估计早就抬屁股赶路了,谁有功夫陪你在寒风里当模特啊!
“呵呵呵,笛卡尔先生,你好像忘了太阳的存在。不要急,望远镜放在那里不会跑。伽利略先生是天文台主管,什么时候进行观测最合适,你们该去与他交涉,我并不干涉学院的具体运作。”
洪涛则不慌不忙的指了指天上,用戏谑的眼神看着身旁这个其貌不扬的矮子。如果不是伽利略再三确认,谁又能想到他是个天才加多面手呢。
“哦上帝啊,都是这该死的海浪把我搞糊涂了!但是皇帝陛下我还有个请求,这是我们在广州换乘船只时顺手购买的,简直是上帝的杰作,太美妙了!
水手说这种钟表最有名的品牌叫时间工厂,距离都城很近。如果不是很麻烦的话,我和我的朋友们非常想去看看它的生产过程。”
意识到自己的低级失误,笛卡尔也没气馁。看不成星星没关系,从怀里掏出块手心大小的铜壳表,再次提出了请求。
欧洲的钟表史要更长一些,从13世纪起各地教堂就普遍使用了重力钟,14世纪时米兰出现了可以整点敲钟报时的钟楼,15世纪发明了均力锥轮,为钟表提供了可靠的动力来源。
于是在16世纪的纽伦堡,诞生了第一块由锥轮驱动并有分针的表。它不再建在高高的钟楼上,可以随便移动,甚至摆在客厅或者桌面上。
但是不比不知道,和在广州港买到的怀表相比,欧洲的钟表既大又笨又贵,每天的误差能多达十分钟。
而怀表只有手心大小,不光价格便宜的让很多普通人都买得起、体积小的可以随身携带毫不累赘,计时还特别准确,每日误差不超过一两分钟。
大明帝国的工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钟表制作得如此精妙,笛卡尔和一众欧洲学者都想不通,也都很好奇,研究了一路非常想解惑。
“当然可以,一点都不麻烦。这家工厂就在返回都城的路上,既然大家都想去看看,那午饭就安排在工厂吧。
不过还是不能急,在画师画完之前哪儿也去不了。因为这幅画会被临摹成很多张,悬挂在皇家学院和帝国所有新学里,让几十上百万的学生们每日都能看到,并记住你们每位。”
笛卡尔嘴里的时间工厂应该就是时间工坊,对于这个要求洪涛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丝毫不担心会因此泄露帝国在机械制造方面的技术。
因为早在十多年前时间工坊就分成了两大块,制造钟表的工厂和工匠依旧该干嘛干嘛,另在城北皇家火药厂附近新建了一座工厂,专门为军方研发定时器、航海钟、罗盘、望远镜、六分仪等精密设备。
所以参观通州的时间工坊什么问题都没有,要是想偷学的话也不用这么麻烦。座钟和怀表早就做为大明特产外销多年,买几块回去拆开来看看就都明白了。
可是明白归明白,仿制依旧很难。用寻常金属制作纤细精巧的钟表构件强度不够,很容易损坏,还影响精度。想仿造出同样的性能,特殊合金才是关键。
但这玩意光靠看没用,其配方在滦州冶炼厂的高层手里把持着,属于绝密等级。持有人和知情者会时刻处于锦衣卫和东厂的保护监控下,堪比皇宫里的级别。
一听说自己的画像要被世人日日关注,哪怕都不知道这个陌生国家里到底有多少人口,刚刚还百无聊赖、神情萎靡的一众模特立马都挺直了腰板,一边摆弄着衣服和头发,一边把脸微微抬起。
第1074章 一网大鱼3
笛卡尔最俗,他居然偷偷蘸了点口水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梳理整齐,让它们尽可能的不要四处飘散。可惜再怎么折腾也弥补不了天生的短板,坐在不怒自威、器宇轩昂的皇帝旁边,就像个马夫。
谁说大学者们全都脱离了世俗,视金钱美女权力声望为粪土?他们只是把这些身外之物的重要性排名略微向后调整了下,但不是不要,最好一样都不缺。
如果没有高额酬劳和高规格待遇,再许以很光明的未来,他们之中没几个会冒着半路淹死的风险,远渡重洋到陌生国度里搞学术交流。
这也正是人性的底层基础,利益。洪涛干别的不成,抓人性弱点一门灵。对付不同的人,就会使用不同的利益进行诱惑,绝大多数都会成功。
接下来从大沽口到京城南海子皇家学院的路程,依旧充满了利益诱惑。当这些来自遥远欧洲的学者们走完这段路之后,态度就会产生巨大的转变。
之前不太相信伽利略信中所言的,基本上信了八成。之前打算待上个把月拿到报酬就走的,已经开始在心里重新做计划了。之前拿不定主意是否在皇家学院任教的,正在琢磨该如何教授学生。
这些变化都来自每个人的所见所闻,还没走出港口,不远处海军战舰的新颖造型就让人眼前一亮,等顺着海河上溯十几里,巨大的工业区又让人浑身一震。
等坐上能平顺快速移动的轨道马车,路过沿途大片田亩、村庄和集市,看到人头攒动的东门市场和琳琅满目的商品,回家的念头就很淡了。
最终让他们打消回家念头的,还是皇家学院、实验室和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设备。与欧洲的大学比起来,设立在一大片郁郁葱葱树林和湖泊间的皇家学院庞大得令人无法形容。
一座座模样接近的三层小楼若隐若现其中,宽阔的道路异常平整且柔软。没错,就是柔软,对于没见过沥青路面为何物的欧洲人,脚感确实比石头路软的多,走起路来基本无声无形。
稀稀落落经过的人群,无论男女全都穿着相同的服饰。好看不好看放一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哪怕见到了皇帝需要行礼也没有半点惊恐之状。
数学研究院、物理研究院、自然地理研究院、化学研究院、建筑研究院……每个研究院名副其实,都有单独的小楼和院落。
其中水利研究院和天文研究院最独特,前者建在一座湖中岛上,还在湖中修建了大坝,硬生生把湖面分成了两块,互相之间的水面落差至少有七八米。为的就是模拟自然界里的水文情况,给学生们创造更逼真的试验环境。
后者建在一座百米高的小山顶上,除了千篇一律、犹如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三层小楼之外,还有座比小楼高了三倍不止的圆筒形穹顶建筑。
“那就是皇帝陛下的天文台,穹顶的底座可以由人力驱动三百六十度旋转,在里面装有三架四米长的望远镜。用它们看月亮,就像是站在阳台上看后院!”
一进入学院大门,导游的角色就被开普勒和伽利略主动接替了。虽然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属于他们,但在潜意识里,他们已经自认为主人,卖力的向客人们介绍着家里的各种摆设。
“梅森先生,请不要擅自脱离队伍,会迷路的!”
但给一群毫无组织纪律性又十分自我的高智商人群当导游很不容易,开普勒都快把嗓子喊破了,依旧无法让队伍按照想法行进。
每路过一个研究院就会发现队伍里少了人,然后在某个实验室的门外把正在探头探脑向里观看的某位找到。
刚从数学研究院里出来,一回头,得,这回队伍只剩少一半了。梅森、卡瓦列利、罗贝瓦尔、吉拉德、费马,连同刚从晕船症状中缓过来的托里切利,正在楼门口围着几名学生指手画脚,根本叫不回来。
“开普勒,你绝对应该过来看看,这里的学生正在使用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计算不规则图形的面积。”好不容易有了回复,却不是响应,而是要开普勒也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
“不规则图形的面积……皇帝陛下,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上次……”
开普勒的脑子其实也不太正常,只是在这里待时间长了,对有些事产生了抗体。但听到梅森的呼喊,又把他的病根勾了起来,也不继续干导游了,一回头把目标对准了正和格劳贝尔窃窃私语的皇帝。
“……万岁爷,宫中急报,御前会议已准备停当,机要大臣们正在养心殿外候旨!”
洪涛一听梅森的话就知道要坏,但并没有慌,仍旧在与格劳贝尔就硫酸钠的药效和副作用问题进行深层次的探讨。
可一旁的王承恩却有了动作,手背在后面悄悄冲远处摇了摇,马上就有一太监打扮的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在十几步外单腿跪地高声通禀。
“哎呀,太讨厌啦,天天开会!诸位贵客请自便,有什么问题要求可以与开普勒、伽利略先生讲,我很快就能得知并解决。先走一步,抱歉抱歉!”
洪涛眉头一皱,板着脸全是怒气,但又刻意压制住不发火,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冲在场的欧洲学者们抱拳施礼。然后在一众御马监勇士的簇拥下,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了御驾。
“他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也最慷慨的帝王了,和战火连绵、宗教纷争不断的欧洲相比这里就是天堂,可惜我来晚了!”
看着皇帝的马车渐行渐远,笛卡尔捋了捋披肩长发,向身边的伽利略发出了内心感慨。
即便还没有具体敲定在这座学院里任教的待遇,他已经不太想离开了。哪怕这里的学生都是不能教化的石头脑袋,也愿意给他们当老师。不是为了教书育人,而是留在这个非常有利于研究的环境里,不再被俗事裹挟。
“你对皇帝陛下的评价不够全面,他还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帝王。跟我来,有些东西你应该看看,都是皇帝的作品。”
这番感慨伽利略也曾经有过,并不觉得新颖。但有个问题必须要与新来的学者们交待清楚,那就是皇帝在各个学科获取的研究成果。
没错,学院教材里那些结论和公式就是皇帝的手笔,这一点已经无可置疑了。下一步就是群策群力,看看该怎么从皇帝嘴里问出答案。
第1075章 多事之地
“不错,这次演的不错,给来通禀的人记一功。记住这些人的样子,下次他们再进宫一定问清楚缘由,若是来讨要答案的一律推说朕不在!”
让人背后惦记的洪涛,此时正坐着马车往城里赶,边走还边透过车窗望着学院的方向,很是恋恋不舍。
多好的机会啊,要是能与这些学者聊聊,进一步确定研究项目和方向,会让帝国的科技发展立刻提速。可惜真不能久留,只是开普勒和伽利略两个人就应付不过来,若是被他们群起而攻之,后果不堪设想。
啥御前会议,那玩意岂是谁想召开就召开的,这全是王承恩事先得到命令配合演的戏。而且这样的戏码今后还要继续演下去,不知道到何年何月才算个头。
“万岁爷放心,此事交给奴婢办绝出不了纰漏!”王承恩并不知道皇帝的苦衷,只当是不想给西番人透露太多机密,但又要用他们,才不得不假托借口躲开。
“你抽功夫去找一找熊侍郎,让他在学院里再堆座山,增盖天文台。”
人是跑了,可心还留在皇家学院。实验室暂时是够用了,可天文台不太够。这些欧洲学者全是一专多能,也全喜欢没事儿看星星玩。
总不能让他们一群人抢三架望远镜,谁要是抢不到还得来麻烦自己。索性别等他们来了,主动点吧,反正学生们也得用,早晚得盖,不浪费。
西亚,伊朗高原中部,扎格罗斯山和库赫鲁山的谷地中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城市,伊斯法罕。扎因代河穿城而过,滋养着两岸的土地,和生活在这里的百万人口。
这里曾经是塞尔柱王国的都城,自打奥斯曼帝国攻下大不里士,阿巴斯一世感觉受到了威胁,放弃都城加兹温南迁,伊斯法罕再次成为萨法维王朝的都城。
现如今掌控波斯的是阿巴斯一世的孙子,桑姆.米尔扎,也是萨法维王朝的第六代沙赫(波斯人对皇帝尊称)。
他于1629年从祖父阿巴斯一世手中接过波斯帝国的统治权,延续了祖父多疑凶残的性格,却没有继承祖父的雄才大略。
不光在与奥斯曼、乌兹别克、西班牙、英格兰的军事、政治博弈中举步维艰,还无力压服国内的土库曼族和格鲁吉亚族群,可谓内外交困。
坐在阿里卡普宫四层的大阳台上,目光穿过伊玛目广场,停留在伊玛目清真寺的穹顶之上,沙赫萨菲缓缓抬起了手中的纸张,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信来自阿巴斯港,是当地部族首领写的。阿巴斯港与霍尔木兹港只隔着窄窄的海峡,贸易往来很频繁,接触的外国商人也很多。
阿巴斯港的首领在信中说通过印度商人的介绍认识了一伙丹麦海商,自称丹麦东印度公司,还拿着丹麦国王签署的许可文件。
双方交易过几次,丹麦人带来的货物有白糖、巧克力和细棉布,这些货物在阿拉伯地区非常抢手,利润也很高。
一来二去的互相之间有了基本信任,然后丹麦商人提出了一个很大胆也很有诱惑力的计划,由丹麦东印度公司取代盘踞在霍尔木兹港的英国东印度公司。
这样他们在波斯湾就有了固定港口、仓库和自保能力,可以从东方贩运更大批量的紧俏货物,获取更多利润。当然了,这笔生意也不会把阿巴斯港的部落首领抛开,他在其中也能拥有一部分股份。
但最主要的还不是生意,而是由生意带来的额外好处。丹麦东印度公司高层明确表态,丹麦国王希望公司在东方建立固定贸易站和基地,以此来与宿敌英国竞争。
他们觉得霍尔木兹港就很不错,如果这里的统治者能答应,丹麦东印度公司不仅可以为当地带来大量货物,还能秘密为波斯帝国有偿提供欧洲的先进火枪和火炮,并帮忙训练。
丹麦人开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但阿巴斯港的部族首领没法答应。因为英国东印度公司是与上一代沙赫签订的合约,即便要反悔也得让这一代沙赫做决定,这才写信征求沙赫萨菲的意见。
“来人,把这封信送到阿巴斯港,单独交给伊玛目郭利汗,不要让外人看到!”
愣愣的想了一会儿,沙赫萨菲终于做出了决定。拿起笔在羊皮纸上写了几行字,用火漆封住之后喊来贴身侍卫小声耳语叮嘱着。
自打祖先伊斯玛仪一世统一波斯,开启了萨法维王朝,这片土地就没有一年不在征战。东边有贪婪的乌兹别克人,西边有狂妄自大的奥斯曼人,北边还有格鲁吉亚人。
打来打去的原因只有一个,信仰。乌兹别克人、奥斯曼人和格鲁吉亚人都是逊尼派,而波斯人是什叶派。
虽然都属于伊斯兰教大家庭,可这两个派别简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追求的不是占据多少领土和人口,而是彻底消灭对方,以及对方的信仰。
波斯人并不惧怕战争,即便实力没有奥斯曼帝国强大,依旧各有胜负。而乌兹别克人根本不足惧,每次都被土库曼族打得丢盔弃甲。
可波斯人也不是铁打的,在整体实力不足的前提下面对奥斯曼的进攻越来越力不从心。想不被一口口吞掉,只能依靠外力帮助。
从伊斯玛仪一世开始,波斯帝国就不停派遣使节前往欧洲,目的只有一个,游说各国结盟共同对付奥斯曼帝国。
成果还是有的,比如西班牙人包括葡萄牙人就曾给历代沙赫提供过武器装备,而英国人为了把葡萄牙人从波斯湾赶走,甚至帮助祖父训练过军队,用来替换纪律松散的土库曼部族骑兵。
另外还有波兰立陶宛联邦和教皇国都曾经口头答应过帮助波斯,可这些国家一面与奥斯曼帝国作战,一面又与其有大量贸易往来,没一个肯成为真正的盟友,即便提供了帮助也是蜻蜓点水,聊胜于无。
这次居然有欧洲国家主动找上门来,还开出了军事援助的条件,与以往的敷衍了事相比确实大不一样。沙赫萨菲打算先接触下,如果丹麦东印度公司真愿意签约且有能力兑现,把霍尔木兹港让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去留,那就是丹麦人和英国人之间的问题了。要是丹麦人连英国人也赶不走,就别再提什么军事援助对抗土耳其之类的计划了,能力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