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候开始,深渊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靠近他。
直到死去。
深渊闭上眼睛,脑海里再一次闪过了第一次见到江照远的场景。
是倒在草丛里,遍体鳞伤的模样。
它清晰的意识诞生于那时。
在污浊里迷茫漂泊了不知道多少岁月,被各种欲·念裹挟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的旧神,找到了唯一想要的洁白莲花。
从那时候开始,冷希鹤是冷希鹤,它彻底是它。
如果不是冷希鹤道伤,它也不会那么快从祭坛里获得自己的身体,可惜就算如此,它还是活不成所有人期待的模样。
但有只兔子能看透它就够了。
获得它力量后,魔的真名越少人知道越强,它没有自己的名字,正好以核心为根基为江照远铭刻。
从今天开始,只要天地间还有它的一丝能量残存,没有江照远的允许,他的真名无法记忆,也没人能通过他的真名诅咒他。
深渊紧闭双唇,不视不听不闻不说,紧紧牵着江照远的手,鲜活富有生命力,脾气不小的坏兔子……
它的心脏永远会为他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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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一死,空间坍塌,失重感传来,江照远站稳脚跟,那攻击深渊却被反杀的男人还没彻底咽气,若有若无地呻吟着。
——竟然只是过了一瞬。
江照远忽然意识到不对,怎么这么多人看他。
而且他脑袋怎么有点痒。
四周火辣辣的视线停在他的发顶、臀后。
江照远僵硬地抬起头,一对白又粉的兔耳耷拉下来一只,害羞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江照远:……
兔子立着的那只耳朵立得更直了,倔强地骂了句无声的脏话。
深渊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不会吃饭,悄悄夹带私货开小灶,在给心脏传送能量的时候,悄无声息给江照远也塞了亿点。
他仿佛能听到深渊的声音: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心脏后面消化一点再吃。
江照远那时候被冲击得恍惚了完全没意识到,让抱就抱让亲就亲,让喂……好像确实是吃了点东西。
在空间里的时候,他的耳朵尾巴可能就冒出来了,深渊最后盯着他腰笑,有很大概率是在看那个毛茸茸兔尾球。
江照远浑身僵硬。
深渊的能量对他来说是大补,甚至比冷希鹤还要契合一点——毕竟都是偏魔族的——但这也造成了现在这种令人尴尬的局面。
他的兔耳一览无余,短尾紧张地炸成了球,在衣服后面顶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十分惹眼。
一看就不是人族的模样。
不远处风云涌动,是很明显的飞舟信号,有一大波正派人士就要赶来了,不用想,最爱惩奸除恶的天一宗肯定在。
卫承周和夜咏歌一脸担心,带着人往他这里赶,身后的魔兵张牙舞爪的,一群人滔天的魔气都快压不住了,
林好背后的百姓的表情惊讶与惊恐交杂,林好皱着眉不太放心的模样。
看着深渊不见,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已经开始蓄势准备语言攻击他的玄水,脚下半死不活的男人死死盯着他,忍谁见了都会问一句是不是他捅的。
诶,正巧,他手里捧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脸上都是血,指缝里也都是血,银发红眼跟疯子似的。
怎么看怎么不是好人。
第33章 坏兔
短短几息的时间, 已经有刀尖对准了他,那人看着江照远的方向, 露出狂喜的表情:“他手中是失踪的圣物!!”
江照远快速后退,腰间悬挂的小飞剑飞出,紧紧握在手中,赤红的眼珠发暗,写满了警惕。
“蠢货,他才是圣物啊!那把剑大人说不用管了!”立马有人喝斥他,另一把刀指着江照远。
江照远瞥了一眼飞剑,嘴角绷紧,不知道事情怎么又跟这把剑扯上关系了。
某混蛋剑修前辈, 失踪了不说还给他跨越几百年留下了烂摊子?
这场掺杂着人类恶念的争端, 自己不幸运地成了最后的导火线,那家伙还在上面添了一把火, 都快把他兔子毛燎着了。
只是想想江照远拳头就邦邦硬。
林好听到此,有些疑惑但果断挥袖为他加持了一层保护意味的结界, 缓慢地对他摇了摇头。
快走。
他何尝不想走。
可是转瞬之间, 玄水的人已经将退路堵死——江照远前后都是他的人, 退无可退,兔子左看右看, 左手边是惊慌无措的无辜百姓,右边是一大群魔族,无视掉夜咏歌望眼欲穿的眼神, 江照远再一次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情况, 他能走个兔兔毛啊。
这群本来止步于嘴上交锋的家伙一旦打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以玄水老怪疯了一样想要他死在深渊手底下,好换取他们大计顺利完成, 好在他现在还不知道深渊已经没了,不然就要第一个冲上来干他;冷希鹤不知所踪,给他云里雾里说了些话就把他这么脆弱一只兔子丢到狼群中间,是他自个厉害把深渊给干了,要不然冷希鹤就等着捡他的骨头吧;卫承周和夜咏歌……还受着伤呢,能干得过谁。
兔子脑子都要□□不干的弄晕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快十年没认真打过架的江照远脑筋快速转动,冷汗从额角滑下。
他是好兔,不折磨伤患了,卫承周和夜咏歌先排除,林好要保护百姓,这个婶婶已经帮了他很多,腾不出手,也跟着排除……江照远在心里大点兵了一通,竟然发现这个时候最好用的还是自己。
江照远:……
真的吗,他打玄水?
玄水阴骛地瞪过来,脸上的皮刻薄地贴着骨头,黑漆漆的一身衣袍,手里的法杖被黑色的裂纹侵染,像极了断裂的腿骨。
江照远嘴角平直,尽力压抑住自己撇嘴的冲动。
彼时,卫承周带着风声与血气,冲开玄水的人赶到江照远身边,已经变成紫黑色的眼睛紧张地检查他的身体,林好犹豫了一下,把结界缩小到贴着江照远的表面,卫承周立马给他披上披风兜帽挡住耳朵,然后隔空捧住了江照远的手。
“你……你捧这个脏不脏,要不要我帮你拿会?”
擦破的手心被快速吹了几下,卫承周不知道从哪掏出药粉就往上撒——看包装不像天一宗的产物,疑似某位魔尊的私藏——天底下最大的魔头贴着兔子的手,满眼心疼。
他甚至想给心脏来个水球术洗一下。
江照远赶紧举高避开,他脸上还带着血,是个凶残的模样,可一躲一闪之间,又让人忍不住揉眼睛,这种活泼又胆小的家伙真的能杀人吗。
江照远跟魔尊亲密无间的模样刺痛了别人的眼,竟然没有去抢夺那颗充满灵力的心脏而是嘘寒问暖?!
玄水立马被踩了尾巴一样:“江远昭你竟与魔族厮混!原来你早倒向了那边,弄云洲的百姓会轻而易举遭魔族毒手,必然是因为你引狼入室……“
堂而皇之地端着正派人士的架势,黑锅一个个往江照远身上扣,他手下刚才对江照远的恶意攻击都被他吃掉了似的,江照远是坏人,而他是明察秋毫的义士。
有够好笑的。
牙尖嘴利的兔子立刻骂了回去:“死老头把脑子也献祭给深渊了现在只剩屁股了是吧讲话那么臭!你手上的血都没干还用我教你怎么分辨人族的鲜血吗?”
如果深渊还活着必然急忙摇摇头,他才不吃老头的坏脑子。
玄水眼神更加阴冷,声音更大:“我玄水宗惩恶扬善自古有名,这些是我护佑百姓的痕迹,你这魔族颠倒是非,潜伏在人间迷惑天一宗的大弟子,还勾连魔尊——”
他还在那里叽叽歪歪,江照远才不会给他输出的机会。
这里不是魔族就是玄水的人,一个赛一个哑巴,全场就剩下江照远怼人和玄水气急败坏的声音。
看着软乎的兔子吵起架来十个十足的暴君,掌控他身家性命的冷希鹤在他面前都只能退让,更别说最纯恨的玄水了。
长得丑又做坏事的糟老头子,江照远骂死他!
比他炸得更猛的是夜咏歌,卫承周不善争吵,夜咏歌却是个大炮仗,闷在身体里看卫承周给他戴大绿帽已经快要气饱了,现在这干瘪皱橘子死老登还敢骂他心上人?!
“多嘴公!你是好人的话你爷爷我都要成圣成佛了,本尊今天就替天行道收了你个老畜生!”
卫承周那张非常正派说出这种话真是……
夜咏歌才不管这些呢,谁敢骂江照远就是揪他尾巴毛了:“老东西,烂黄瓜刷绿漆,脓得发臭还敢来碰,也不怕再吹几句牛皮烂话就呕死在这里——“
江照远张了张嘴,选择无声鼓掌,不愧是混魔道的,怪不得他只能是小兔子而夜咏歌是魔尊,这张嘴简直淬了毒。
不过这种时候还只顾着帮他骂战,夜咏歌真是完全没把其他人放在心上,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家伙受了重伤脸白得快要见魔主了,现在还挺中气十足的。
他俩都把玄水气得够呛,他眼睛神经质地转动,忽然定格在被江照远捏紧而稍微溢出少许能量的心脏上,哈,明明紧张得不得了了还死撑着,等深渊一出来……
玄水眼神忽然僵住了。
不对、不对……
深渊为何没有跟江照远一起出来、江照远为何能在深渊的领域里毫发无损……
他心脏不安地加速着,一双干枯的老眼在眼眶里发颤:“它在哪?我问你它在哪?!”
江照远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魔气的滋味还残留在他的口腔,深渊这种等级的能量,让他仿佛被顺着背毛,舒服得不得了。
贪心的兔子甚至想再来一口。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心脏藏在背后,对玄水嘻嘻了一下:“我不知道呀。”
玄水简直要被他光明正大的动作气疯了:“你个混账!!”
不远处的动静愈发大了,他们吵架不过是几息的事,天一宗的飞舟速度够快,现在已经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江照远下意识紧张地检查了自己盖着耳朵尾巴的兜帽,眼前一黑,夜咏歌站到了他前方,伸手挡住了其他人看他的视线。
“……谢谢师兄。”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夜咏歌背在身后的手有点发白,江照远果断摸了一下,夜咏歌一个激灵,回过头表情瞬间温和,嬉皮笑脸想蒙混过关,被江照远按了回去。
夜咏歌一扭头就马不停蹄拉玄水的仇恨,不让他有语言攻击江照远的机会,背后的手躲了几下,不敢让江照远碰,但江照远一用力他又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