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透过我,看谁?”
深渊冷不丁说,几乎要贴到江照远的嘴巴上了,语气冷冰冰的,好像一个回答不满意就要把江照远推落万丈悬崖。
他的手却死死扣着江照远的腰,不让他退开半分。
江照远仰头,极其柔软的兔子唇,轻轻的、蹭到了深渊的嘴角。
深渊猛地爆退,又气势冲冲地膨胀到原来两倍大跑回来,居高临下地震慑江照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别杀我。”江照远刻意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都知道他是装的,但深渊再一次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它的手悄悄摸刚刚被蹭到的地方,眼神闪闪,身形又膨大了一倍,可怜兮兮的兔子还拿那种眼神看它……
不不行,它是最邪恶的欲·念,是黑暗的化身、阴影的代行者、仙尊的宿命之敌,不能这么轻易就屈服,不能……
“你想看我说这种话吗?”江照远收了笑容,冷下脸,没什么害怕的模样,反而上前一步,抓住了深渊的一根手指——这个家伙怎么情绪一激动就炸毛变大,现在比他高那么多,真讨厌。
江照远不太开心地撇了一下嘴,深渊被他催促着,转瞬又变回来原来的身形,它耳朵都红透了,握着江照远的手,身后的黑雾张牙舞爪地要把兔子团团包住。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它现在情绪很激烈,面对江照远的质问,它竟然很弱势地退让了:“没有……”
江照远按了一下心口,再次上前了一步:“那你想不想看我的尾巴?“
他眼神垂着,长长的睫毛像最轻柔的柳枝,一下一下往别人心尖扫。
不知道哪里传来小小的爆炸声,江照远抬眼,看到深渊捂着自己烟气逸散的发尾,眼神微妙的恐慌。
江照远再接再厉。
“你想不想和我融为一体?”
深渊:“……”
别说了,兔子怎么可以拿这个来考验黑暗化身。
“我、我要尊重你的……”它讷讷道。
江照远捧住它的脸往下拉,自己仰头与他对视,充斥着慌乱与局促的脸上,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
江照远见过很多会被夸赞干净的眼睛,包括他自己的,深渊这种黑漆漆,浓郁的墨色,本该是压抑的颜色,却因为他的缘故,写满了期待、单纯。
就像那些看了许多话本后憧憬命定伴侣的少年人。
它真的很喜欢他。
太割裂了,江照远想,这个哥还记得之前第一次见面就抱着他猛亲、在祭坛里藏在黑暗中视奸自己吗。
完全遗忘之前的为非作歹,只是招招手就非常自然的贴上来。
一个很不合格的变态。
一个……很好骗的邪物。
他毫不犹豫地开口:“那请让我吃掉你吧。”
怎么看都不像大反派的兔子按住深渊的心脏,又将它的手压到自己胸口,语气活跃又开心,偏偏字里行间写满了咄咄逼人:“你很喜欢我对吧,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可惜我只是低阶的魔族,离开这里之后就会被他们千刀万剐,皮毛都拿去擦鞋……
“冷希鹤只会欺负我,那些正派弟子视我为仇敌,好不容易遇到你,我们是同类啊……
“他们都想让你去杀人、侵染一切,我不一样,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便宜他们干嘛不便宜了我呢,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遇到危险你的力量还会保护我……
“我是很脆弱的魔种,如果你不给我吃,我就会在你面前死掉哦。你心跳得好快,是要——唔。”
江照远嘴巴被堵住了,他被抱起来,迫切又笨拙地抱在怀里,深渊声音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真的吗?”
非常轻而易举地上钩了,不过是几句简单的话术,只要江照远暴露出一点与它一致的倾向,深渊不用招手就能贴上来,兔子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道:“你喜欢月光海吗,我娘亲说,遇到相伴一世爱人,就要带他去看,我们一起去吧。“
“你不要死。”
“……”江照远张了张嘴巴,抿紧了自己的唇。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我把我的心脏给你……他们都想要这个。”深渊快速又低声地说,声音充满了渴望夸奖的意思,它小声地靠在江照远耳边,“原本,我没有心脏,冷希鹤是那颗心脏,我本来是要吃掉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多了个你……总之,原本我是要这样才能成神的,但是我见你的时候,感受到心跳了,坏兔子,我因为你长了个心脏,它本就是该归你的。
“它的力量比那几个老头想要的那个还要纯粹,你把能量吸收掉应该可以提纯血脉,我偷偷藏起来了,本来想把你也偷走然后送给你当礼物的,但是、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也这么想,太好了、太好了……”
“那在最后,我想亲一下你可以吗?”深渊非常期待地看着他。
为什么多了一个他,那当然是因为冷希鹤的心脏被他吃了。
再加上血脉和天外之客的身份,玄水虽然猜不出真相,但非常坚定地选择了他作为要被深渊吞噬的圣物。
不过这些都还远,江照远咬住唇:“你是笨蛋吗?”
“你会死的。”
要不他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江照远的良心有点不支持他骗傻子。
他想控制住深渊借机把弄云洲恢复原状,可真正接触下来,玄水那边问题比深渊大多了,杀人计并非唯一的选择。
“因为能遇见你我很开心啊,你肯定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深渊竟然笑了一下,他握着江照远的手,带着匕首刺破了胸口。
深渊比冷希鹤好一点,没有直接拉着江照远感受伤口的深度与温度,但直面徒手剖心与递心脏,对江照远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尽管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我不会死。”它抵着江照远的额头,它总喜欢这样,仿佛同一胎里诞生的亲密,毫无距离地相贴着,“就像你说的,我会活在你的身体里。”
“送我一场死亡吧,装模作样的小骗子。”
江照远目光怔怔。
无法理解。
他已经习惯了会有人为他赴汤蹈火,可是,这可是一条命,为什么深渊的感情来得那么快又那么猛烈,好似砸进炙热火炭里的蚂蚁,只是闪亮一瞬,就再也不会再见了。
明明它知道他在骗他啊。
-
“我是它的人间化身,我们势如水火,必有一战……我知道你很担心那些人,那就先走一步吧昭昭。“那时候的冷希鹤轻描淡写杀掉一个向他们冲来的侵染物,掰过他的脑袋,让他别看了。
他说:“你去把它杀了。”
“我?”那时候的他很迷茫,看着自己染着冷希鹤鲜血的手,嘴唇有些抖,“可是……”
可是他是如此弱小,能从深渊手底下逃脱九成都是依靠种族天赋,面对面血拼……真的可以吗?
冷希鹤轻轻摸他的脸,鼓励道,“你可以的昭昭。”
“我的心脏在你那里,它一定会注意到你。它跟我是一样的,我们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你是唯一一个可能会被它带入内心世界的人。
“我为你开辟捷径,你会比他们都快到那里,好孩子,在所有人到来之前解决掉它吧,你会喜欢它心脏的滋味的。”
可江照远还是很没有头绪,他们是一样的,这到底怎么理解。
……弱点也是吗?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师尊露出欣慰的笑意,好像终于看到了兔子露出爪牙。
他点头。
它会对兔子退让的。
江照远被他轻轻一推就消失在他面前,冷希鹤擦掉了嘴角的血,捂着空荡荡的心脏低声笑起来。
去吧,拿走另一个我的心。
-
深渊抱着江照远,看他手足无措地抱着它的核心。
这家伙一定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至少清醒地干绝对是第一次,怎么会有人明明在做着掠夺别人的事,眼神却像被欺负狠了,眸光颤颤又可怜,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心太软了。
他小心翼翼在江照远脸上戳出一个小酒窝:“你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好。”指腹擦掉江照远下巴上的血,深渊舔了一下,有点嫌弃自己的血液不够滋味,要是没法给江照远留下深刻印象,以后都不会想起它怎么办。
满嘴谎言、但又着实动听的小骗子,怎么会有人每一句话都说到它心坎里。
深渊不信所谓的永远,却能看出江照远想要吃掉它的心,是真的。
这才是属于魔物的永远。
它浑身能量涌去心脏,眸色逐渐变淡,身体失了力气靠着江照远,深渊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江照远,指尖动了动,好像摸到了异样柔软的毛球,陌生、又似乎很熟悉的痒意传到他的感官上,嘴不由自主地想喊江照远的名字。
被它紧紧克制住。
那种冲动没来由,但它知道是如何滋生的,这具新生的身体,连接了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让他无法自控地想要靠近能让自己平静的人……
江照远。
深渊本就是欲望的产物,它对情绪的抵抗力比任何人想象地都弱,或者说,这无需抵抗,这就是它的本性。
它本应顺从自己的内心……如果没有遇见江照远的话。
肆意冲撞也好、吞噬生灵也罢,深渊都无所谓,但唯独在这件事上,它有异样的执着。
它从江照远身上感受的,更多是自己因他而产生的情绪,这种不受他人影响的、少见的自由,足以让深渊顿住,静静看着江照远。
它在江照远身上品尝到了真正的“自由”与“欲·望”。
这是它的欲·望。
深渊眼睛已经淡得如冷希鹤一般,极浅的灰色,它身体变得很轻,眼神却还紧紧跟着江照远。
“你叫什么名字?”江照远忽然迫切地问。
直到现在,都没人告诉他深渊到底叫什么,它出世不过短短几天,却活了几千上万年,那它,有自己的名字吗?
“你呢?”
深渊答非所问,轻声说。
“……”江照远没想到它看出来了,他靠过去小声告诉了它,再看它时候,深渊低头没与他对视,看江照远的腰,小小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满足的笑容,好像终于看到了渴望已久的东西。
“我也有了你的小秘密。”深渊笑着说,“我会保密。”
江照远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