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远牙齿打颤。
周遭的水声愈发大了,他不敢让光泄露出来,怕引起某些东西的注意,往下走会不会是出口,江照远也不知道,但再继续待着也是徒劳,小兔蝠咬咬牙,毅然决然往下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环境变冷了,江照远手脚僵硬有些气喘,脚下被硬物绊住,已经有些熟练地闭上眼,又摔了一跤。
空气中传来细小的抽气声。
江照远眼眶湿润,破皮的手心撞到地上血液溢出,他正准备给自己吹吹,却在指尖感受到了异样的突起——地上的纹路好像都是有规律的。
“?”
黑雾浓郁了些,江照远头有些晕,他捂了一下,干脆不起来了,捏着灵珠就这那点光,趴在地上看了起来,说来也神奇,灵珠一拿出来,周身都没那么冷了,四周都亮堂了不少。
身为魅魔江照远对小黑屋的环境适应良好,此时在这里也算不上害怕——只要没人或没鬼——静下心去分析底下的纹路,竟让他真发现了一些东西。
灵珠的光亮照亮凹陷的纹路,地面上刻着不少东西,跟人类在壁画上铭刻事迹的行为差不多,这里也是一些“记录”。
从无序的线条,逐渐演变成有具体形状的事物,前半段如同乱写乱画的部分本该被忽视,好死不死,江照远是个魔族。
他看懂了。
从海里爬出来的神明,被祂的教徒带回家,用祭品供奉着,画成黑黑一团的“神”,实现了他们的欲望,于是敌人死去了,信徒身上生出了神异的力量,扭曲的形体上生出黑雾……
到这里江照远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小时候也经常听这种故事,经典大灰狼剧情,接下来可能就是信徒变异把神明宰了,教育他们不要乱骗人类,不然人类就把你吃了。
他不知不觉在地上绕了一圈,肩膀上重得很,江照远皱着眉换了个姿势,一脸认真往下看。
信徒拥有力量之后,分裂成两派,肢体变异的叫魔,灵脉变异的叫仙,然后……神明变成了人类???
江照远眼神迷茫,这是什么走向。
从这里开始,记述变得规律整洁起来,那一点灵光,点亮了纹路,像不远处蔓延而去,江照远跪坐在地上,痴痴地愣在那里,仿佛能看到掩盖在曾经的秘事,向他扑面而来。
神明成为了人类的基石,消失在历史的画卷里,数不清的人类登场,他们有些修仙,有些修魔,修仙界的雏形出现了。
光亮定格在某处,向上爬升,一座祭坛出现在江照远面前,他麻木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
那个画面里,“污染”出现了,魔气威胁着所有修仙者与人类,但江照远能看到很多魔族也被“污染”死去,——跟冷希鹤讲的不一样。
他说自己是防止污染进入血脉遗传,几百年来研究如何避免魔气污染生育者的体质,但上面铭刻的与之正好相反。
有人撕开自己的皮,冒出一团黑气,飘进水里,有魔族烂在地上,黑气化作石头。
被污染的人都不得好死,于是有人提出了一个计划,饲养污染源,让它到成熟之时,将所有污染驱逐到一半人身上,然后让一个即将飞升的修仙者杀光他们,用鲜血唤醒曾经的神明,许愿净化这个世界。
而那个修仙者,被称为圣婴。
占有画面最大的存在在这里登场——一颗属于神明的心脏,却长出婴儿手脚与面容,白色的婴儿,黑色的影子,占据了最大的一块地方。
江照远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当初祭祀用的祭坛,也是后来准备献祭鲜血的位置。
后面的叙事就乱了,一会黑色的雾气将人群笼罩,一会一个小人挡在人群面前,然后大鱼吃掉人类,从天空坠落的眼睛亮起,人群变成妖魔的模样……
画面到此结束,即将接触真相的迫切让江照远愈发心急,他爬上祭坛,跪在地上,看刻在上边的画像。
至此,江照远已经在下面待了很久,虚汗从他额角滑落,破皮的指尖顺着纹路移动,似曾相识的图形让他不由得低下头,抚上自己半破的衣裳。
冷希鹤用药在兔子身上养出来的符文,跟祭坛上的纹路一致,而这,是被视作上等祭品的符号。
从人心诞生的“源”变成人形,在人群中游走,只等待吞噬掉最后的“圣物”。
江照远猛地站起身,呼吸急促。
受伤的手在墙面擦出血痕,他又感受到了熟悉、又作呕得令人恐惧的力量——
圆盘忽然亮起,照亮了江照远惊慌的神色。
如同当初的牢笼,只照亮了方寸之间,江照远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脸。
“咕嘟。”
江照远咽口水的声音,与另一人轻笑的声音同时响起。
冷希鹤一身黑衣,站在离他不过半臂之地,轻轻向他吹了一口气。
毫无活人的温度,带着水汽,像他一直以为是出口的冷风。
他似乎在忌惮什么,只是保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诱哄着江照远上前。
“昭昭,到我怀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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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重新整理微调了一下剧情,应该更好看懂了,好久不见友友们,今晚会有新的更新!插画上线了,记得去抽![加油]
第29章 真相
卫承周按住隐隐作痛的头, 将聒噪的夜咏歌压制在识海深处。
“昭昭知道你那么幼稚又嘴碎吗?”
顶着卫承周壳子的时候,夜咏歌硬是撑着一身皮, 力求给江照远展现他稳重的形象,虽然嘴巴总是管不住,但他自认为在江照远心里,他是个可以依靠的大男人。
卫承周这句话直接戳他肺管子了。
“总比你好,装成熟大师兄装得够过瘾,舔他手的时候很爽吧!那时候怎么不装了?!”夜咏歌说着说着就酸起来,他跟卫承周双魂一体,有什么他在身体里都看得一清二楚,江照远对他的时候不客气, 对上真师兄就只会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却半点没阻止卫承周的逾越。
可恶可恶可恶他都没那样舔过他!
卫承周莫名叹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脑子有病,跟这个蠢蛋争吵。
他要处理好魔族的事, 卫承周握了握拳头,掌心空荡荡的感觉令他不由自主抚上心头, 这些日子看了不少魔尊的记忆。
比起太久没有接触过外物的夜咏歌, 他要聪明很多。
抽丝剥茧, 卫承周对天下大势隐隐有感,他想要给兔子一个安稳的环境, 就不能仅仅局限在夜咏歌的地盘,弄云洲对江照远影响不小。
他能看出江照远上次回来时的害怕,跟粗心大意完全不会养兔子的夜咏歌不同, 卫承周只是一眼就心疼得不得了。
现在江照远在休息, 他正好趁这个时间去整顿一下。
他好歹也是将天一宗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大师兄,天一宗治下五洲三十二县,虽远离尘世却不代表卫承周不需要管事, 现在不过区区一个兔窝,他有把握在江照远没发觉之前,就给他捣腾得安安全全舒舒服服的。
卫承周踏上弄云洲的闹市,拔出自己的长剑。
“何人敢冒充仙宗弟子?!”
面前这人不是冷希鹤。
江照远的眼睛可以看破虚妄,这点伪装并不能完全欺骗他,但他也看不透这人——只能感受到强烈的违和感。
他的皮肤光滑而有亮泽,像玉化的质地,甚至在黑暗中微微发着光,如同救世主一般降临到江照远面前。
如果江照远真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可能就要信以为真,扑到信任的长辈怀里。
但江照远已经四百岁了,脑子发育成熟表皮充满褶皱而不是光滑的笨兔子——
他后退了一步。
有着冷希鹤一模一样皮囊的怪物学着江照远的模样,微微弯起眼睛,释放着亲和力,却显得更加诡谲。
“好孩子……快过来。”
他清晰知道冷希鹤是不会这样对他说话,更别说对他露出这种笑容。
那家伙连摸他尾巴的手、咬他脸颊肉的嘴,都是冷的。
怪物离江照远不过半米远,脸更是近在咫尺,却像有无形的结界将他隔开,无法直接触碰到江照远,江照远瞪大了眼,赤红的瞳孔倒映着似人非人的怪物。
好可爱,它陶醉地眯起眼,藏起眼底汹涌的情感,更深的瞳色里同样映照着另一人的存在。
完全被他影子笼罩着的、呆呆撑坐在地上、似乎要吓得兔子耳朵都冒出来炸毛的……
可爱子嗣。
看起来非常适合被抱在怀里,揉捏着挤压着蹂躏着……发出一些更动听的闷哼。
它喉结滚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江照远耳边响起雷声,眼前被幻象填充——
隐秘的颤抖自尾椎骨爬起,眼前的世界变成大片的灰白。
天黑了,就是要玩兔子啊,有人这么低笑,比他宽大很多的手伸过来。
比现在小很多的兔子躲在角落里,叼着自己的耳朵堵住所有恐惧的喘息,短短的尾巴无力地垂在屁股后面。
耳朵被咬出血,没有肉垫的毛爪子蜷缩在一起,后腿紧张地蹬地,上方的声音着急中带着诱哄。
“乖乖,抬头看着我。”
江照远动了动嘴唇,挪动迟缓的步伐,一点点往前走。
近了、更近了。
“咕嘟——”
江照远的身形僵住一瞬,与那人近在咫尺。
怪物喉结滚动,指尖激动地颤抖,就要碰上他。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进入幻觉了吧?”
江照远抿唇一笑,又乖又坏,在怪物怔愣的瞬间眼里红光一闪而过,猛地向后跃去,避开怪物下意识伸过来的手,就地一滚,闷头向黑暗里冲去。
兔子是一种很擅长逃跑的生物,发达的腿部肌肉让他们可以蹬死老鹰,用来逃跑轻而易举。
江照远从来不会让自己走投无路。
跑路咯!
身后风声大作,黑色的影子紧紧追着兔子尾巴,两者极近,藏在手心的灵珠光芒大盛,将影子拉长,此消彼长,黑影不得不避其锋芒,银蓝色的光线射向前方如同路引。
江照远心里盘算,敌人近在咫尺,就算前方是出路也无法立马甩掉,当务之急是让后面那家伙跟不上来,就算只是一瞬,也够用。
他咬破指尖,凌空画符,三步作两步跳上楼梯,前方已经到水流汹涌之地,银光没入其中,他靠了一声,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咬着舌尖眼一闭,旋身向后跃,已经成型的符箓顺着他的指尖飞射出去。
银色的发丝飞起,在空中漫开,黑色的指尖离高挺的鼻梁不过一寸,却只能在符箓爆开的冲击下,眼睁睁看着江照远消失在水流中。
冷希鹤说得没错,他确实有天赋,令牌中徜徉的小鱼,仅是偷偷观摩,他就从中分析出了其中的符文纹路,然后将其提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