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直到事后清点才发现,那日共有二十一名郎卫失踪,那车夫也消失不见。
季恒得知后,又命郎卫到原地搜山,最终救回了五名受伤的郎卫,又找到了三名郎卫的尸首。
还有十一名郎卫则在之后陆陆续续地回了王宫。
那日大家分头行动,大部队带着齐王离开时太过慌张,无法通知到所有人,这些人便掉了队,并没有什么大碍。
剩余两名郎卫与一名车夫,则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让季恒感到蹊跷的是,那失踪的车夫刚好便是新来的。
之前为齐王驾车的车夫年纪到了,想告老还乡,而他恰好是关中人。
他便和家令说好,那一趟只把齐王从临淄送到长安,之后便留在关中老家,不回齐国了。
家令便又提前安排了一位,负责将齐王从长安送回临淄。若是那一趟顺利,便继续留用,往后也都侍奉在齐王身边。
车夫,又称御者,在这年代也是个技术活,尤其诸侯王出行乘坐的驷马安车,会驾驭的含金量并不低。
车夫的选拔标准也十分严格,家世清白是最基本的。
这车夫名魏德,出身于关中一个落魄士族。
三年前,季恒便派人走访,去魏家及其附近打听魏德的下落。
而被问到的人也觉得很唐突、很莫名其妙。
既是出了意外,那大概便是死了,尸体找不到,估计就是被山中野兽给叼走了,为何还来打听魏德的消息,好像魏德还有可能活着一样?
季恒当然也知道很唐突、很莫名其妙……
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所有线索都断了,他只能寄希望于这车夫还活着。
他有时也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太多疑了点?
会不会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可每当有这样的念头,他又总是想起那日阿兄卧在榻上,他问阿兄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
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而阿兄说:“不是……你要替阿兄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齐国子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
他当时跪在阿兄榻下,感到阿兄已经算摊牌了——阿兄绝非死于意外,只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希望他知道真相。
事后他千百万次地回忆,也觉得自己当时的感觉并没有错。
左雨潇道:“公子你记不记得,这魏德是旁支庶出,他母亲原是府中奴婢,生了魏德后才被纳为了小妾,而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季恒道:“记得。”
左雨潇继续道:“他母亲因身份低微,去世后未能葬入祖墓。他家人又怕旁人闲话,便在偏远处给他母亲买了一块墓地下葬了。”
“这回到魏德老家,还是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我便又去他母亲的墓地看了一眼,发现那座坟,近期绝对有人来修过。”
可有谁会给她修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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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季恒道:“我记得他的母亲, 双亲很早便亡故了,被叔父卖进了魏府做婢女,无亲无故, 身世凄惨。”
生前都没有人管, 死后又怎会有人来给她修坟呢?
莫非真是魏德来过?
季恒想了想, 说道:“我想死马当活马医, 派几个兄弟,到他母亲的墓地附近轮番蹲守。”
他不知道这一蹲要蹲多久,兴许要一年, 兴许要十年,兴许蹲一辈子也蹲不出什么结果,可能魏德早已经死了。
但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
左雨潇应道:“也只能如此。”
季恒又吩咐道:“给他们做个能掩人耳目的身份,再拨一笔钱,让他们到通往墓地的必经之路买房置业, 干脆在那里种地、养猪、喂鸡, 扎下根来, 像平常百姓一样过日子,顺便蹲守,以免打草惊蛇。”
他做盐铁生意,尤其食盐,免不得天南海北地走货, 他便买了些奴仆来做脚夫, 而这些脚夫自然都是年轻且身材健壮之人。
由于食盐是硬通货,商队走货时, 又难免路遇劫匪,季恒便又请人教了他们一些功夫。
普通脚夫要懂得防身,而资质好一些的则进一步培养, 提拔为商队卫队。
目前脚夫已有四千余人,卫队有一千余人。
季恒给他们的待遇极好,又常常略施一些笼络人心的小计,这些人便也对他忠心耿耿。
而所有这些人,季恒都交给了左雨潇统领。
季恒道:“挑几个信得过,并且能沉得住气的兄弟过去。”
左雨潇应道:“喏。”
夜里季恒躺在床上,又不住在想,哪怕是车夫在马车上动了手脚,可阿兄又的的确确是自己要求要驾车的。
这一点,众多的随行属官、郎卫、仆从都可以做证,不可能有假。
可怎会如此巧合?
而根据一名幸存的郎卫所说,当时车夫看到齐王坠山也急坏了,下意识跟着郎卫一起下了山,结果也滚落了下去。
那郎卫拽住了车夫的衣领,看到他后脖颈处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痦子。
只是山路太过陡峭湿滑,那郎卫自身难保,最终便松了手。
车夫最终如何了也没有人看到。
——
很快便到了上林苑狩猎的日子,这是每年诸侯王入都时,天子都会安排的固定节目。
皇家狩猎不仅是一种娱乐,更有其政治意义。
尤其到了本朝,围猎的规模越来越大,猎物也越来越夸张,从一开始的獐子、鹿,变为了如今的老虎、豹子、黑熊。
天子年轻时血气方刚,一次与众兄弟围猎,还亲手猎杀过一头猛虎。
且一场围猎,动辄便要动用数万精锐,更像是某种军事演习。
不仅能让军队时刻保持作战能力,在非战时也不要荒废,也能让天子向诸侯王与番邦们秀秀肌肉,展示自己庞大的军队与精良的军备,以达到威慑的目的。
天子的御用驰道昨天夜里便封了道。
今日清晨时辰一到,天子、诸侯王与列侯们的车驾便排着长队浩浩荡荡向上林苑行驶。
上林苑范围极大,相当于一片国家自然保护区,并兼具军事基地的功能。
四周山脉连绵成片,中间共有八条河流穿过,若是骑马疾行,从中横穿,恐怕不吃不喝不休息也要从日出疾驰到日落。
不过每次狩猎,军队都会用拒马围出一定范围。
这范围内的山头必定经历过数遍搜索,外围再由士兵层层把守,以保证公子王孙们不被意料之外的野兽所伤。
上林苑内又修建了宫观无数,以保证皇家想在哪一片围猎,都能在附近找到歇脚之处。
此前大行令也派谒者到王府通传过,说围猎结束后,陛下会在上林苑宴请大家。
今晚大家在上林苑休息一日,他们还安排了热汤泉等。
休息好了,明日再启程返回长安。
季恒记得谒者还提醒过,说今年陛下不想同兄弟们围猎,如今小辈们也都大了,更想看小辈们在猎场上角逐。
马车摇晃,季恒身披狐裘,手捧铜炉。
由于车外天寒地冻,鼻头冻得微微泛红,模样莫名有些乖巧。
“小辈的话……”季恒道,“诸侯王这边也就赵王太子、燕王太子、燕翁主,还有一个你,其余都太小……”
其实昭国还有一位楚王,已年近古稀,是天子与其余诸侯王们的叔叔辈,也是上一代诸侯王中唯一幸存的一位。
但由于年岁太大,陛下便免了楚王朝觐。
去年年底时,他又听闻楚王病了。
陛下便又格外开恩,免了楚王太子的朝觐,叫楚王太子继续在病床前侍奉。
“哦对。”季恒道,“还有梁王的公子,平阳侯。”
至于梁王的公子为何会是侯,而不是太子——
毕竟梁王是异性王,是三年前,陛下不顾朝臣反对,违背了祖训破格封的。
在此之前,班越、班兴文父子都是侯,只不过班越是列侯,有自己的封国;班兴文则是关内侯,没有封国,只有食邑,级别比父亲低。
天子这样做,当然是有自己的政治目的。
他是要重用岳父,以威慑诸侯王。
但陛下当然也不希望班越百年之后,把那位置留给自己的儿子。
于是在封梁王时,陛下并没有封梁王太子,只给班兴文加封了一千户意思了下。
季恒道:“不过平阳侯脸还青着,他那禁足,也不知陛下给他解了没有……今天好像也没看到他。”说着,看向姜洵,“你看到了吗?”
姜洵摇摇头道:“好像没来。”
那么剩余便都是列侯们的子嗣了,不过他们大概会跟在诸侯王子嗣背后打打辅助。
而正闲聊,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夫说,前头的马车也都停了,大概是要大家下车休息的意思。
两人恰好也坐累了,便下来活动筋骨。
车队排列自有其顺序,天子打头阵,诸侯王则按辈分、嫡系旁支、年龄等因素排序,此刻是梁王,赵王,吴王,燕王,齐王的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