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这才想到,那小商贩又说是鹤羽、又说是翡翠,想必也骗了阿洵不少钱,但阿洵身上应该是没有钱的。
这才又想到,他那日叫阿洵带表弟出去玩,竟忘了给他钱!
哦对,还有那风铃!
他看向姜洵,小心翼翼道:“那个阿洵,你身上是不是……没有钱的?”
听了这话,姜洵沉默了许久。
过了片刻,又沉默了许久。
而正沉默得无地自容,姜洵终于开口道:“我其实问阿姐借了点钱。”
他也想和叔叔谈谈这话题,尤其最近。但想着叔叔治国、治家都很不容易,便一直没有开口。
那日买完羽扇回来后,他把剩下的八十多钱,和之前买风铃剩下的十来个铜板凑了凑,刚好凑成一吊还给了姜沅。
只不过他每次找姜灼拿钱,都说是“借”,却不知这钱要怎么还上。
虽然姜灼是一方豪强,腰缠万贯,根本也不会在意这点小钱,但毕竟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了是借,那就得还。
他深沉道:“叔叔,我每月能不能支一笔钱自己支配?如果不行的话,叔叔能不能先给我点钱,我先把阿姐的钱还上,以后便不再借了。”
季恒关切道:“你借了阿灼多少钱?”
姜洵道:“三百钱。”
季恒沉默片刻,忽然道:“……对不起!”说着,倏地掉下两滴泪。
姜洵吓到了,忙抬头去看。
季恒连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着,抽出帕子擦眼泪。
他只是觉得,齐王殿下开口问人借了三百钱,这件事听着实在有些心酸了。
他也觉得,自己这当叔叔的太不称职,居然完全没有考虑到阿洵也已经大了,也会有出门社交的需求,身上得有点钱。
他呼了一口气,说道:“对不起,是叔叔考虑不周,是叔叔不好……叔叔明日便同家令说一声,让他每月拨给你……”他想了想,说道,“两千钱,这样可好?”
两千钱?
姜洵有些暗爽,说道:“谢谢叔叔。”
季恒又在想,自己又算什么呢?明明阿洵才是齐王,他若是想,便是把公帑里的钱都挥霍出去,又有谁能拦得住他?
可姜洵还是将符印、公帑都放心交由他打理,也从无二话地陪着他过俭省日子。
因接二连三的春宫图事件,而对姜洵产生的一丝担忧,也顿时一扫而空了。
谈完这些时,时候也已经不早了。
季恒道:“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还要上课吧?”
姜洵应了声“好”先起了身,说道:“不过明日是末伏,学堂休沐。”
季恒道:“差点忘记了。那也早点休息,今天应该也累了。”说着,起了身,可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一脚踩实了自己的衣摆,整个人往前一扑——!
那一刻,他料想自己的姿态定是十分狼狈,而紧跟着,便又一头撞在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竟撞得他有些晕头转向。
他下意识扶住了自己险些散落的发冠,想着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而等些许回过神来,便感到自己的周身,被什么格外灼热、又格外可靠的东西笼罩着。
他睁开眼,便见眼前是一片用金线绣着复杂纹样的黑色衣裳。
抬起头,便看到姜洵那轮廓分明的下巴,和垂眸望着他的关切目光。
姜洵道:“叔叔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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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姜同学终于拥有了每月差不多3万RMB的零用钱,小姜会拿这笔钱去做什么?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让我们下章揭晓(bushi)[眼镜][眼镜]
PS:
两人目前身高,小季178,应该不会再长了,小姜188,肯定还会再往上窜一窜[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39章
昭国穿宽袖大袍, 又要席地而坐。
季恒小时候不太习惯,只要衣摆稍长,起身时稍不留意, 便总是踩到自己的衣服然后整个人载倒, 可他已经好多年没犯过这毛病了……!
“没事。没事。”
他说着, 任自己从姜洵身上“滑”了下来, 而后顺势在原地坐下。
好在虽有碎发垂落,但发冠并没有整个掉下来。否则一下子披头散发,在小辈面前实在是太狼狈, 太没有形象了。
姜洵一直托着季恒两只手,直到季恒坐稳,这才收回手。他自己也从单膝跪地,慢慢跪坐回了席子上,坐了会儿, 挠挠头道:“那我……先回去了?”
季恒目光望着某一处, 整个人被心事笼罩, 并没有听到姜洵的话。
过了半晌才说道:“哦,你先回去吧。”
姜洵这才起身离开。
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学宫里的辩论,老师捡到的春宫图,姜洵送他的羽扇, 还有刚刚跌进姜洵怀里的那一下……
他刚刚是整个人扑倒在了姜洵身上?
更要命的是, 当时两人胸贴着胸,他还听到了姜洵的心跳。那心跳格外有力, 像是穿透姜洵的胸膛撞击在了他胸口上。
季恒又在原地坐了许久,越细想便越是心乱,感到有些难以消化这复杂的思绪。
直到小婧铺好床铺提醒他已是夜半三更, 他这才“哦”了声,起身走进了内室。
躺进松软被褥的瞬间,他心中忽然又有了个莫名的念头……于是等小婧熄了灯,提着灯笼走出去,轻轻关好了房门,季恒便撑着身子垂下了两侧床幔。
也不知是身体不好、气血双亏,还是四周常有人环绕的缘故,他欲望一向很低,今天却莫名有些……
三伏天,季恒却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盖得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而恰在此时,偏室里却忽然传来阿宝半夜睡醒时,那特有的“咯咯咯咯”的,也不知是哭是笑还是在打嗝的哭声。
紧跟着,便是乳母轻哄的声响。
而等阿宝再次入睡,他便也没想法了……
他“呼—”地叹了一口气,踢掉了被子,睁眼望着天花板。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看了那春宫图的缘故吗?
——
回到了华阳殿时,姜沅已经躺下了,侍女也在地板上铺好了被褥。
姜洵脱了外衣正准备歇下,穿一身细绢中衣舒舒服服趴在榻上的姜沅,便从两扇床幔间伸出头来,说道:“要不表哥,今晚我睡地上吧,咱俩轮着睡。”
姜洵道:“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姜沅本身也只是客套一下,听表哥这么说,便欣然道:“好吧,那我就踏实睡了!”
两人各自躺下,宫人便熄了灯离开。
殿外万籁俱寂,月色疏朗,榻上的姜沅很快入睡,呼吸声开始变得平稳。
姜洵则以大字型平躺在了褥子上,左手枕在了后脑勺下,被子一角挂在身上。
他睁眼望着天花板,感到意识分外清醒,一点睡意也无。
一些杂乱无章的思绪,开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在他脑海中闪现,而紧跟着,便又莫名想起了那幅图。
他想起少年坐在上面双腿合拢,身体像小虾一样弓起,既羞赧又感到异样的模样。但毕竟只是在车上匆匆看了几眼,脸庞他记得十分模糊,认真思忆,那五官便又逐渐清晰具象了起来。
肤色定是洁白的,眼眸温润而又疏丽,睫毛很直很长,扑扇起来时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而就这样具象着,具象着,忽然便具象成了——季恒的模样。
坐在后面那人,竟也成了他自己!
看到这诡异画面的瞬间,姜洵也吓了一跳,忙坐起了身,感到心脏“咚咚”乱跳。
姜沅像是被他这动静惊醒,哼唧着睁了眼,抓抓自己的脸,又撑起身子看过来,迷迷糊糊地问道:“……表哥,你还没睡吗?”
姜洵道:“没有。”
“快睡吧,哥。”姜沅说着,打了个哈欠躺回去,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哥,明天学堂休沐吧?”
姜洵“嗯”了声。
姜沅便道:“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隔日一早,华阳殿的人们刚起床,正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家令便带两名宫人登门了。
宫人各捧一个托盘,托盘上还盖着丝帛,说是按公子吩咐来送钱。
几名宦官正帮姜洵上上下下地穿戴,等腰封系好,姜洵便迈步走上前去掀开了丝帛一角,见里面是二十吊铜钱,是昨日说好的。
他便又掀开了另一托盘,见上面竟摆着六块金饼,便问道:“这是什么?”
家令道:“回殿下,这也是公子吩咐的。公子说,铜钱零用,若是有什么大额支出就用这金饼。”
姜洵道:“知道了。”
家令便带宫人告退。
每逢休沐日陪姜沅出游,已成了姜洵这阵子以来的义务。于是简单用过饭,他便同姜沅、晁阳骑马出宫呢。
姜沅特意说,今日不要带郎卫了,三个人轻装简行,到临淄城外走走看看。
又说前阵子大家都去上课,他自己一个人闲来无聊,便到城外转了转,不成想,竟在一处不大起眼的山脚下,发现了一家格外别致的小茶肆,说随便转转便去那里喝茶,姜洵便答应了。
姜沅这骑术一看便是没怎么下功夫,只会简单驭马,骑不快,三人便在天策大街上缓缓踱着。
出了临淄城,姜沅似乎也没有要在城外走走看看的意思,而是径直奔着一个方向而去,目标十分明确。晁阳也没有二话,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
而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一座格外雅致的别院。
正值仲夏,后山上的植被生长得郁郁葱葱,风一吹,便发出“簌簌簌—”的声响,显得整座别院也格外幽静。
姜洵下了马,牵着缰绳向前踱去,看着眼前的招牌道:“桃源茶肆?”
名字也很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