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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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恒临出发前,先从太仓拨了一批赈灾粮到琅琊郡,生怕他不在,这些人连赈灾粮都不舍得拨;又请谭太傅与申屠国相共同协理国都政务,这才放心离开。
他要去吴国广陵,朱內史要去琅琊,两人都要南下,前半段顺路,便同乘一辆马车出发了,路上也能谈谈事。
马车摇晃,季恒说道:“赈灾粮由左廷玉负责押送,不会有什么问题,还请朱大人放心。”
朱子真似是在想事,答得敷衍,说道:“多谢公子。”
季恒面露忧色,又说道:“我知道比起粮食,疫区肯定更缺药草,只是这件事,我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是将粮仓与财政都交与朱大人灵活处理,再看看我此番,能不能问吴王借到钱,再带些药材回来了。”说着,看向了朱子真。
季恒刚经历济北的疫情,因此对琅琊很是担心,可朱子真一个即将没枪没子弹上战场的人,看上去却很是坦然。
不是漠不关心的那种坦然,而更像是胸有成竹,让季恒感到有些奇怪。
靠近琅琊郡时,两队人马便兵分两路,朱子真进入琅琊,季恒则绕路而行。
毕竟琅琊有疫情,而季恒一行人还要途径楚国去往吴国。若是中途有人染病,再把瘟疫扩散出去,那罪过可就大了。
走到齐楚边界时,一行人又在当地传舍隔离了五日,期间没有人出现症状,这才放心踏入了楚地。
而这日正在官道上走着,便见一支商队迎面而来。
季恒掀开了竹帘,探头望去,只见这商队有四十来人,正用牛车拉着十几车货物。车夫们手拿皮鞭,坐在车前悠闲地赶着牛车,卫队则手拿佩剑,紧张地盯着左右。
他便想,这车上拉的定是轻便而又值钱的东西。
该不会刚好就是黄连吧?
季恒两眼放光,说道:“停车!”
驷马高车缓缓停下,身后车队也随之勒马。
季恒对一旁殿卫道:“去问问,看看他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殿卫应了声“喏”便去了。
那殿卫上前搭话,商队便也随之停了下来。
只是双方刚聊没两句,旁边一头老黄牛便拉了一泡巨大的屎,臭得殿卫忙拿衣袖捂住了口鼻,又说了句什么,便跑回来道:“回公子,他们说他们是卖盐的。”
盐?
季恒大失所望。
他最近实在是倒霉惯了,心想,果真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便叫左雨潇继续驾车。
只是转念一想又不大对劲。
这是去往齐国的道路,而齐国临海,最不缺盐,一向都是往外卖盐的那一方,原来还会有盐商到他们齐国来贩盐的吗?
恰在此时,两队人马交叉。
季恒先天不足,真是从会吃饭时起便会吃药了,对药味也很是敏感。
刚一靠近,便有一缕黄连特有的苦香拂过了他鼻尖。
季恒道:“停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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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总是谁干得越多,谁受的委屈就越大,这多花的银子,为什么就是揪住不放呢![1]——《大明王朝1566》严世蕃台词
第15章
马车停下,脚蹬刚一放好,季恒便迫不及待地踏了上去。
他走到商队老板前,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能不能再打扰一下?”
商队再次停下了,老板有礼有节,却又不失警惕地看向了季恒道:“公子请讲。”
而一靠近,季恒便确定这车上定装有黄连。
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其他药材的气味。葛根,黄岑,艾草,刚好都是齐国正需要的。
因齐国药贾垄断药材、坐地起价,季恒曾派人到赵国、楚国、梁国散布消息,说齐国现在是“一两黄连一两金”,以吸引外地药商入场。
原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成想竟初见成效。
季恒心想,人总不可能一直倒霉吧?
他们这段时间的境遇,只能用悲惨二字来形容,也该有点好事发生了!
这支商队也是听说齐国最近药价暴涨,手中刚好有现货,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了。
只是近来黄连太过值钱,这一车黄连可比一车响叮当的铜钱还要值钱,他们担心被劫,想着财不外露,便没敢声张,拿油布捂了又捂,对外也只声称是盐商。
不过眼下既已被识破,又看季恒一行人是从齐国而来,商队老板便也没掩饰,拉住了季恒,先打听起来道:“也不知齐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黄连当真涨到七八十钱一两了吗?”
所谓“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季恒最近实在是太穷了,穷到道德水平直线下降,脸皮也越来越厚。
内帑里的钱越来越少,患病者却越来越多,他必须把一块钱也掰成两瓣来花。
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说道:“一开始的确飙涨到了七八十钱一两,只是外地商人也不知怎么得到的消息,纷纷涌入,最近价格便又开始下跌了,跌到了差不多……”他想了想,说道,“三十钱一两。”
商队老板“哦……”了声,略显失望。
看来他们还是来迟了。
不过三十钱一两也有得赚,黄连平时也不过十钱一两,去掉他们一来一回的人力成本,这价钱还是能让他们赚上一笔的。
“只是不知……”老板发愁道,“不知齐国现下瘟疫如何了,蔓延得厉不厉害?”
季恒便说,齐国现在到处都闹瘟疫,原本好好的地方,指不定哪天就成了疫区,而一旦被划入疫区人便不能自由出入,万一染病,那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又说疫区堆尸如山,尸体烧都烧不过来,自己也是为了躲避瘟疫才跑出来的。
直说得老板不敢靠近,车夫、卫队更是不想送命。
那穿得油光水滑的十三四岁小少爷,更是拽着老板的衣袖道:“爹!爹!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只是老板又不甘心!
就这么回去,来回人力岂不都要打了水漂?
季恒便道:“您一共有多少黄连?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也怪可惜,如果愿意,不如都卖给我算了。”
老板便道:“公子要这么多黄连做什么?”
季恒道:“一来,这黄连汤也能预防瘟疫,我们全族几百口人都还在齐国,我买了给他们送去,也算聊表孝心了。二来,您便宜点卖我,我在齐国也有人脉,随便一倒卖,也能稍微赚点差价。”
老板一听他要赚差价,便知道他能开出的价格,想必是连三十钱一两都不到。
可如此一来,他们便不用往瘟疫窝里跑一趟,不必承担染病,或是被关在疫区出不来的风险。
他想了想,便有些心动了。
一旁小儿子又道:“爹,你就卖给他们吧!”
老板作势要打他,叫他闭嘴。
这价钱都还没谈呢,就这么上赶着,岂不要被人拿捏了?真是完蛋!
想着,他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季恒,问道:“那公子觉得多少钱合适?”
季恒说道:“十五钱一两如何?”
他原本想说二十钱的,毕竟目前,黄连在齐国真的能卖到七十钱一两,砍得太狠,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但想着,还是要给老板留一口价的空间,且他赌这支商队绝对不想进入齐国,便先说了个十五钱。
其实十五钱一两,老板也是赚的。
毕竟平时,散装黄连才十钱一两,批发还能更便宜一些。之前郑虹的报价便是九钱一两,还包运费。
只不过这价钱,的确比老板预期中低了太多。
老板面露难色,一方面实在不想进入疫区,一方面又不想无功而返,一方面却又觉得这价钱太亏。左右摇摆之下,还是觉得要有骨气一点,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公子。这生意我做不了!这价钱太低了!”
季恒只好道:“那不如这样,十七钱一两,老板,你们帮我送到前面那齐楚边境去,如何?”
听了这话,卫队队长大声道:“老板,就卖给他们吧,我们工钱只收七成!”
车夫们也道:“是啊,就卖给他们吧!”
如此一来,老板又省一笔,这才道:“好吧,那就成交吧!”
于是双方当场钱货两讫,季恒又派了几个郎卫跟着商队,交代道:“等到了齐国边境,便找当地官兵来搬,先运到琅琊给朱大人应个急。”
这十几车药材,应该够琅琊疫区用上三五天了。
安排完,季恒继续南下。
短短三天时间里,季恒又碰上了四支这样的商队,他也故技重施,低价将药材买了下来,派人送到了琅琊郡疫区给朱大人。
而碰到了第六支时,左雨潇问季恒要不要停,季恒却忽然转变了想法,纠结了一会儿道:“……要不算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左雨潇并未多问,继续赶车。
各地药商涌入齐国已成趋势,他不讲价,药价也自然会降。
他若一直宣传齐国的药价已经不高了,瘟疫闹得还凶,让人感到齐国无利可图,还格外危险,反倒要起反效果。
且他这几日送去的药材,也足够琅琊应付一阵了。
马车晃动,季恒想了想,又写了封信给朱子真,请朱子真选派几位可用之人,到齐楚边境的官道上去搭棚子,专门负责迎接和引导这些外地来的药商,免得他们毫无方向。
哪里缺药,哪里的药价便会上涨,这棚子便负责引导药商到药价最高处卖药,在让商人们赚到钱的同时,也能让物资高效流转。
若是有商队担心染上瘟疫,不愿意进入齐国的,也可以直接在棚子里与官府进行交易,但价格必须要压低一点。
写完,他便把绑好的竹简从侧窗递了出去,对郎卫道:“麻烦给朱大人送去。顺便打听一下,我们这阵子送去的药材,朱大人都收到了没有?”
郎卫双手接过了竹简,应了声“喏”,便快马加鞭地去了。
季恒继续赶路,而约摸是在五日之后,在一行人即将抵达吴楚边境时,那郎卫又快马加鞭地追上来了,表示信已经送到,朱大人说会照办。
季恒又关心道:“那那些药材朱大人都收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