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真:“……”
虽然没提到他,但总觉得被顺带批评了。
长明道:“本来就是正经事,有必要偷偷摸摸的吗?”
“又没把握能做成,还不都是摸索着来,可不想听你指手画脚。”陵空理不直气也壮,“我就知道冒险让你部下入梦,叫你知道了肯定要生气,所以就瞒着你,很体贴吧?”
“……”长明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纠缠这个的时候,“我们先前也谈过圣物,原本不是没打算用来对付星仪吗?”
“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啊?”陵空拿翅膀指了指头顶,“早跟你讲了,跟他当对头,什么预料都不能说得太满。”
第278章 摘星辰(六)
风雨如晦,半虚半实的云幕之上,那轮漆黑蚀日正好像来自天外的眼珠,向着人间的城池与阵法,贴近了窥视其中精巧细微的造景。谢真两手抱着坐在他臂弯间的一大只白鸟,默默思索。
此行之前,他和长明探讨过不知多少次有关对付星仪的想法,像是在衡文山门中的相互配合,也是从那许多猜想中衍生而来的应变策略。说来也是辛酸,两人先前经历这许多事情,正该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结果聊天时没什么风花雪月,不是在讨论怎么打架,就是在琢磨死对头的阴谋诡计,使得长明对星仪本就高涨的仇恨与日俱增。
纵观星仪的事迹,不得不承认他极为擅长学以致用,触类旁通。雀蛇一族的分魂试验,归虚池的构想,衡文的气运秘法,繁岭祖灵对永恒的映照,一件件都能在星仪的作品中看到参考的影子。不满足于单纯的摹仿,他将这些都当做养分,化为己用。
千秋铃这样早就存于王庭的古物,难说星仪对此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在临琅的琉璃塔中见到的仿本更是一种佐证。
这件事他们曾经也商讨过,陵空的意思很明白:“铃铛不适合在对付他的时候派上重用,之前仗着出乎意料偷袭了一次,已经算是不错了。他有所准备,十分威胁也要减到六分,再说铃铛本来也不是杀伐这块料嘛。”
他这话是当面说的,铃铛听了砰砰咚咚地大不高兴不谈,又提到当初被挟到北地时的缠斗,谢真之前说起这些时已经尽量把其中惊险之处略过,还是不免勾起了长明许多新仇旧恨。
谢真不是很想仔细回忆那个场面,但如今想起来,忽然又察觉到陵空话中一丝潜藏的意味。
至今为止,陵空都对星仪避而远之,没有现身在任何一场战斗中,乃至在协助他们的时候,也大多都是加以点拨,不常提出直接的意见。若说千秋铃是星仪有所了解的事物,那他这个故友本人,只会和对方彼此更加熟悉。
对陵空而言,如果他将自己当作一柄决断之剑,那么或许制胜的机会也只有一次。收于鞘中时,隐藏他的是生死两隔的变迁,数百年岁月的迷雾,一旦现身出鞘,必然是他认为能够一举定局的时候。
那边,陵空正说了下去:“如今就用旧时秘法防御混沌灵气的侵染,阻拦在天魔显像周围,闹得再凶,只要屏障还在,就能局限在一块地方之内。”
“好。”谢真片刻间已经估量出了这个范围至少要多大,“但新宛和镇上的人还是得撤走。”
“撤不撤都无所谓了,这边要是真挡不住,那跑远了也没区别……算了,随你们便吧。”
看到长明已经去传讯了,陵空不以为然地转了转脑袋。谢真听到一阵金玉交击的脆声,低头一看,白鸟正把那枚从阵盘中取出的圆环核心转着玩,鸟头左摇右摆,只有喙尖那一点和圆环相碰,滴溜溜转得很是开心。
毕竟玉偶不是真鸟,在耍着这么精细的把戏时,他还能腾出空来说话:“虽然有点偏差,至少地利上还不算太差。原以为去渊山还用不上这些准备呢。”
“前辈也预想过这个时候吗?”谢真轻声问。
“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陵空把蓬着的双翼收起来,然后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是想听我的临终赠言吧?”
“……”谢真承认刚才是因为近在眼前的决战,和对方并不打算宣之于口的决意,多少泛起了一些复杂的心情。可他这都还没开口说什么呢!
陵空有时候似乎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有时候又在洞察心思上面格外犀利。他道:“我可没有什么漂亮话要讲。想听好听的,你找长明去。”
谢真:“……”
一阵沉默中,白鸟欲盖弥彰地拧了拧翅膀,但终究还是没有从他手上跳出去。这时,长明折返回来,身边跟着奉兰,这位大祭看起来仍然有点恍惚,看到谢真手里抱着只鸟的时候也没什么惊讶,仿佛还没从梦游中缓过神来。
谢真起身回应他的礼节,随即发现白鸟叼着那枚打算这次用来协助的圆环核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长明手上。银铃的虚影从中缓缓凝实,奉兰的神情也逐渐平静下来,只是眼中泪光闪动。
“真爱哭啊。”陵空说,“记忆传承连这都传?”
他这句话是谢真用识念听到的,从外面看去,白鸟安安静静坐在他手臂间,哪怕单从它出现的场合来说也不寻常,也很难让人想到其中寄托了怎样的神魂。
秘法的实行已不需他插手,看起来他也不打算在奉兰面前显现。那些引导的痕迹,来自过去的教诲,还是被他留在了似真似幻的梦中。
梦与现世,昔日与今时,片刻交汇之后又是无尽的天堑。谢真没有说话,轻轻托了托手臂,好让这具感受不到冷暖的化身窝得更舒服一点。
*
一只灰鼠把自己藏在长草间,远离那些发出震天响声的巨大活物。有种无法形容的危险感觉驱使着它不停逃开,一直逃到这块土垄边,仍然好像还不够远。
头顶没有天敌,它不知道那本能的恐惧从何而来,甚至也看不到那个不该出现在天空中的蚀日。它的胡须轻轻抖动,以自己的生存之道探查判断。
就在它面前的那一根草叶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假如它能如人一般视物,就会看到一缕苍白颜色顺着叶尖延伸,在几乎染白了整张叶片之前又停住,甚至退回去了一些,没有完全覆盖那生机盎然的碧绿。最后,叶子看起来就像是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这方天地间逐渐产生变化时,灰鼠是附近第一个感觉到的生灵。但它既看不清,也看不懂,只是猛窜起来,继续朝着远方的荒野奔去。
蚀日下方,席卷着混沌的魔雾愈加浓厚,如同一锅沸腾的泥浆,翻翻滚滚,泼洒得到处都是。从黑雾中时而迸溅出来的轮廓,既无实形,也无从预测到出手路数,让在场的仙门修士招架起来只觉头皮发麻。
还好他们进退间尚有秩序,换作是一盘散沙,被这些流动的混沌各个击破,形势还要比现在糟糕得多。此时抵挡混沌的主力是正清弟子,他们原本就在衡文附近,是第一批到达的,还有更多同门正加入到阵线中。除此之外,接到召集讯息的别派修士,乃至有援手之力的散修,也在朝着这边赶来。
凡是正清门下,就算再喜欢单打独斗,也不会不熟悉协同的法门,他们擅长结阵的习惯在这里就派上了用场。这些弟子间不乏经验丰富者,四处亮起的阵法光芒里,大多不约而同地选用了南斗阵。
一座座紫光耀眼的六角伞围绕着混沌撑开,主阵套着副阵,间或根据加入的人数衍变,井然有序。这个阵法是入门必学的基础,在混战中朴实无华且实用,一些年轻弟子哪怕在这大场面中紧张,到了这再熟悉不过的阵法里时,也都立刻找到了主心骨。
通力协作总让人信心倍增,一时间形势向好,局面似乎已经被控制住了。然而稍有见识的修士都深知其中危险,他们此时人手并不充足,何况头顶那轮蚀日即使源源不断地溢出魔雾,却显然还没有主动把他们当做敌手。
灵徽带领的一行人就是在这时候赶到,他留下几名老成持重的同门在衡文那边维持,其余精锐都被他带来了这里。他们对掌门先前示下的情形所知更详细一些,渊山异动的消息已从一座座宫观中传递而至,眼下他们要面对的那轮蚀日,恐怕正是传说中天魔的其中一个面相。
人人尽知天魔的威胁,但在六百年后的如今,对这昔日祸患的畏惧已经不再那么清晰。哪怕就仅仅十余年前,还有熟知的同道在镇魔中死伤,多数人对天魔的印象仍像是隔着传说故纸,并不觉得这东西真真切切与他们同处世间。
也可以说,这正是渊山的成功之处。从封印到历代镇魔的运行,数百年间严丝合缝,寻常人一辈子都用不着为天魔而忧虑,想必也是为此事献身那些先人的期望。
现在他们终于得见这被镇压的灾厄,即使只是外溢出来的混沌,就已经棘手如此,想来比起真正镇魔时所要面对的,又是远远不及。
一个门中同辈忧虑道:“不知掌门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他们这时已经知道灵霄亲自前往渊山监察镇印,执掌这些年来,这位掌门威严深重,大事上绝不含糊,令人丝毫不怀疑他处事之能,只是显然现下这情况也不在他预料之中。灵徽道:“掌门前来主持前,我等也要稳住局面。”
众人应声称是,各自投入阵线中,灵徽仰头看着那蚀日,正见到两名弟子在天上徘徊无果,怎么都无法接近那源头附近,只得落下地来。其中一人在半空中身子一歪,差点头朝下地栽道,被灵徽抛出卷轴法器接住,惊叫道:“小师叔……”
那弟子被他放在地上,也是个师侄辈的熟面孔,灵徽皱眉道:“你怎么还飞上去了?”
这种当先探查的危险活计,按理说不该是这些小辈打头,对方缩了缩脖子,不敢辩解,一看就知道是冲动冒进了。灵徽此时没心思训斥,只看他手软脚软,站也站不直,将卷轴一抖擎住他:“是哪里受伤?”
“没有,根本就没能靠近那东西……”弟子惊魂未定,“天上的灵气很乱,我也说不清,有一会感觉手脚都不像自己的了,术法也是一施放出来就走样……”
另一边从空中落下来的修士也走到近前,他年长稳重,遇到异状时及时调整,尚能维持架子,但听了这话也面色凝重道:“的确如此。”
灵徽知道这几乎就是渊山镇印中的情形,心中更沉,手上没耽搁,将两人送回到阵中暂且缓口气。混沌倾泻的云雾仍向周围弥散,阵法的合围并不足以将它限制住,现在就靠那些战力高超的修士在四下奔走,及时将凝聚的形体打回去,眼看着也不可避免地左支右绌。
让他们心里发毛的是,起初雾中显现的都是些零散轮廓,有的像是枝条,有的只是不定形的黑气,但随着混沌愈发浓厚,那些东西也越来越像是人形了。
甫一与近似人形的魔雾交手,灵徽立刻感到了不同先前的压力。对手的路数并不出奇,却有种一板一眼的精确判断,若说那些散碎的混沌还能务求快捷地处理,这种凝实人形则要专注应付,一下就拖慢了结阵合围的进度。
灵徽将法器一收,手中紫光闪动,运出雷法抢上,不敢拖延,唯恐耽误了同门应敌。
就在此时,被魔雾罩得昏暗的视野中,忽有飞花片片掠过,浓淡交映,犹如云霓。灵徽差点以为这又是混沌里冒出来的什么新的花招,警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花瓣飞旋,化为交织的利刃,助他将那团混沌缚在原处。
灵徽自不会错过良机,雷芒中一道篆文隐现,轰然击落,将那魔雾打得溃散开去。这时他也反应过来了,荒郊野外哪来这么多花,余光里看到半空中的花影大有姹紫嫣红的架势,眼皮不禁一跳。
他挥起卷轴扫清这边的阴翳,退回来重整阵型,忙完了一抬头,果然见到霍清源将他那芙蓉扇子一展,笑吟吟地摆了摆手。
第279章 摘星辰(七)
天上遮着雾蒙蒙的风雨,地上是肆意流淌变幻的幽暗混沌,中间阵法与雷光交替闪烁,再有一片锦绣河流似的花瓣飘过来、飘过去,灵徽只觉得眼睛好痛。
这副招摇景象多少打破了僵持的沉闷气氛。不知底细的人看个新鲜,真不知道他来历的人其实不多,霍清源这个孔雀开屏的习惯可谓是见过一次就很难不熟悉。他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在正清一开始召集过来的弟子之外,后续的来援也逐渐赶到了。
霍清源不光领着自己人,还带来了些散修和别派修士,衡文先前扎根延地,这附近成气候的小门派不多,匆忙间能聚集这些人手已属不易。
正清平日里自居仙门诸派之首,虽不能说门下各个都有担当,多少也都潜移默化地被这声誉影响,有份自认与众不同的责任感。在场的正清弟子大多并没见识过这等规模的战局,但有门中前辈指挥得当,支撑阵法,一个个也均都表现得有模有样。
士气这种东西,本就是相互连携,凭着一股声势维持。眼下正清的阵中尚未出现什么伤亡,因而众人战意不减,有着诸多同门在身边,便不那么畏惧。
后来的这些修士就没他们那样稳定的心绪了,场中魔气滚滚,上头一轮蚀日高悬,未战先怯了三分。这实在也不能怪他们,能来这里援助,已经是大有勇气的证明,只是一时半会确实也适应不了——好好的太平日子,怎么就突然冒出这种几百年也未必见过一次的危机了呢!
霍清源察言观色,把那些信心不足、有些畏手畏脚的修士分散在战线后方,有正清的守阵顶在前头,他们也能溜溜边,补上间隙,好让精锐能腾出手来应付更难缠的敌手。这样既无太大风险,随着阵法调节,熟悉了作战节奏,他们还能逐渐融入到战局中。
随霍清源前来那几名瑶山新一代弟子,修行的资历也还不深,却全不用他吩咐,一个个自动就找地方杀敌去了。灵徽看在眼里,一瞬的感慨之后,又不禁担心,正清的低辈弟子被安排去以固守为要,不让他们冒进,这些瑶山后辈可是资历还要更浅。
“你就看着他们冲得那么往前?”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霍清源早知道他要说什么,拿扇子把迫近的一段雾气挥得远了点,说道:“多难得的历练机会啊。”
灵徽也是没话说了,他多看了两眼,那些年轻弟子应对得不错,遇到不敌的对手时也不恋战,确实很有分寸。再见到霍清源看着嬉皮笑脸,各处形势他都有所留意,便也不再多言。
纵使有这些援手加入,翻卷的混沌仍在一寸寸向外扩散,阵法毕竟不是铜墙铁壁,至少眼前的阵线面对那不断流动的魔雾,还远做不到完善抵御。局势渐渐倾斜,半空中的蚀日始终漠然俯视,众人心头的忧虑也在时时堆积。
全副心神都用来对敌的情形下,反倒没人能说清身边那一丝一缕的变化是何时开始的。风中似乎有无形的琴弦振动,将微不可察的鸣声随着雨水一同弹落,在激烈交击的术法和结阵的屏障之间,琅琅之音如同流珠碎玉,从虚无中凝结,又轻轻撞碎在波荡的灵气间。
霍清源看看天空,又看看地面,不知为何把折扇收回了袖子里。虽然他未必需要一直手持法器,但在战斗里还是有些显眼,灵徽一直留神着他那边,见状瞥过一眼,正看到他用手接着空中半虚半实的雨水,甚至还尝了尝。
“……”灵徽心说你等等,别在这紧要关头装起来了啊!
刚转过这个念头,他突然也感觉不对,四下如潮水般逐渐涨起的变化润物无声,以至于身在其中都很难察觉。他一向敏锐的感知被战场上的混沌遮盖,不知不觉间,一缕缕涌动的灵气如同丝网般在他们周围交织,终于彰显到了没法忽视的地步。
与蚀日倾泻的混沌相比,这些灵气清晰分明,决不至于让人将它们混为一谈。但即使看起来不像是魔雾的同行,这种无声间就布下天罗地网的手段还是格外吓人。
灵徽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下意识将守阵的功效催动到顶,无论是敌是友,他都不想被这东西侵入到近旁。
很快,他就发现那纵横的灵气自顾自地编织,没有干涉他们防守的意思。灵徽仔细体察,只觉这未必是阵法的抵御起了效果,而是对方并不针对他们,偶有一丝半缕灵气掠过他们结阵的边沿,便化作涓滴滑落,复又在空中凝结,既似潮水,也似流光。
南斗阵闪烁的紫芒上,一滴滴银辉乍现乍隐,犹如水珠般的星子,煞是好看。灵徽看在眼里,多少有点心惊肉跳。
这些肆无忌惮蔓延的混沌,先前全靠在场修士一次次将其击退,防守有了规模之后,也有正清弟子试着用门中其他阵法阻拦,但对那水银泻地般的黑雾并无成效,只能看着它渐渐蚕食周围的地界。
面前这突兀现身的银光则不同,蕴含着混沌的灵气仿佛对其有着天然的排斥,那些幽暗的盘卷枝条和根须甚至在靠近时就开始回避,似乎是遇到了克制它们的天敌一般。
被这些打不死又除不尽的混沌折磨了半天,见此情景,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灵徽却仍有戒备,喝令阵中弟子不要放下警惕。他看得出来,这些织网确实是站在抵御蚀日的一方,但也不能指望它去承担战局的压力。
正在此时,他耳边听到叮的一声,好像有人轻轻敲铃。
铃音犹如泉水,穿过了被风雨和混沌搅得一片昏暗的荒野,冰凉地冲刷在他的神魂上。
灵徽的思绪仿佛被这一下给擦拭了个干净。在此之前,他始终深觉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放松,极力监察提防着四下的异动,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但就在这刻意的约束中,他心头也渐渐泛起了焦躁与疑虑,如同阴翳般一层层覆盖上来。
此时他神思被一洗而净,才意识到那悄然蒙在眼前的阴霾,幸而这股影响在尚不明显的时候就被驱除,不然他都不知道会在不知不觉间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左右环顾,灵徽看到周围不少同门脸上也又如梦初醒的神情,以修为高深者为甚。反而是那些闷头听着指挥、把自己当做维持阵法基石的年轻弟子,大概本来就没什么想法,如今只是显得更加振奋了些。
灵徽心有余悸,对这混沌的无形侵染感到骇然。从雨中传来的铃声如今更胜仙乐,他侧耳倾听,捕捉着那纯澈的余韵,一声过后,再是一声……
那从容的节律忽地顿住,显现出昭然的空白,这片刻的寂静仿佛极具力度,当它沉默时,整个战场竟然也随之没有一丝声息。
随即,是第三声响起,并非铃音,取而代之的是清越的钟声。
再不像是洗濯心神的甘泉,这一道钟声犹如江河倾泻,沛然莫御,响彻天地之间。灵徽只觉一股浪潮迎面而来,不及抵挡,已经穿过他向前行进,徒留浩然震响在他心中回荡。
四面八方的涟漪终于一环环结聚,肃穆的银光从中激荡而出,战场中弥漫的魔雾顿时为之一滞。银纱般的屏障飘荡之处,沿途的草木都化为一片雪白,这情形壮观而神异,哪怕是随处可见的灌木和杂草,被染成纯白之后也变为了纤巧的造物,生机并未从中消去,只留下这出尘之美令人赞叹。
战场中的双方此时都仿佛慢了半拍,仙门众人不免为这奇妙的景象分神,而盘旋的黑雾也被这屏障斥离开去,靠得太近那部分甚至开始变浅发灰,似乎在其中支撑它们肆虐的混沌也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