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他今日竟没骑马,而是乘马车来的。
不及深思,陈诗情催马上前:“萧大哥!”
而这一声落下,率先推开马车车门的不是萧屹川,而是一名身段柔弱,容貌绝美的女子。
她凝滞了一瞬,对女子的身份有了猜想。就在这时,一直大手从女子身后探出,拉住了女子的手臂:“急什么,停稳再下。”
慕玉婵回头略显不满地幽怨看了一眼萧屹川,萧屹川并不在意,率先跳下马车,让慕玉婵扶着他的手臂下去了。
陈诗情正了正神色,双手抱拳道:“好久不见,萧将军。这位是……”
萧屹川介绍道:“这位是我夫人,蜀国的安阳公主。”又对慕玉婵道:“这边是你心心念念的陈诗情,陈将军。”
“素问陈将军大名,钦佩已久,见过陈将军。”
慕玉婵从下车后,目光便没有离开这位有名的女将军。她的身量高挑,足足比她高了半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不缀发饰,被一道黑绸束成一条马尾,无一丝扎冗。她身着戎装,一手持着佩剑,虽然是征战在外的将军身份,但肌肤依白皙亮泽,剑眉英目,唇瓣自带着健康的红。那种美艳和凌厉奇迹般地完美融合在一起,简直又飒又美。
陈诗情朝慕玉婵笑了笑,早就猜到慕玉婵的身份,垂眸掩盖过眼底的一抹略带羡慕的复杂神色:“原来是夫人。”
见了礼,陈诗情便打算与萧屹川说正事了。
目光移开的瞬间,又恢复了一派高冷的模样。
“我这次过来是奉皇上之命助萧将军兴修水利的,今日过来也是想看看这边水利进展如何。”
“也好,我正有此意。”萧屹川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展很顺利,只是太缺人手,这次你领兵过来,着实解决了大麻烦。前段时间从都江来了一位擅修灌溉农具的先生,打算搭建一个巨型水车,就在附近,我带你过去看看。”
陈诗情:“那便有劳。”
陈诗情沿着河岸与萧屹川走在前边,萧屹川忽然朝身后的慕玉婵眨了眨眼,示意她一起。前些日子与她说水车的事情,慕玉婵便一直好奇,今日正好带她去看看。
又能看见钦佩的女将军,又可以看到她从未见过的水车,慕玉婵自然跟了上去。
“其余人不必跟着了。”萧屹川道:“守在此处,不许无故闯入。”
众人领命原地待命,萧屹川三人则走向白河前方的浅滩处。拐过一片树林,浅滩映在眼前,河中已经搭好几个水车了。
萧屹川走到水边,俯身用手试探了一下水的冷暖,朝慕玉婵道:“你不是好奇踩水车吗?把鞋脱了,我教你。”
“什、什么?”
慕玉婵一愣,看向旁边的陈诗情。
萧屹川知道她的顾虑:“我与陈将军一起长大,共赴沙场数次,若无外人在,都是以兄妹相称的,你玩儿你的,她不会笑话你。”
陈诗情这边的神情也松懈了不少,一撩衣摆,坐在水边的大石上:“嫂嫂不必见外,我是女子,你且随意。”
她知道萧屹川认识陈诗情,只是没想到,他们俩这么熟么?
慕玉婵将信将疑地坐在旁边晒热的石头上,萧屹川蹲下身,打算将她的两只绣鞋脱下来。慕玉婵双脚一躲,暗暗道:“你做什么?”
“帮你脱鞋啊,不脱鞋怎么玩儿水?”萧屹川捏住她的一只脚,“你就不怕鞋子湿了?”
“我不用你,还有人呢,我自己来,我又不是不会自己脱鞋!”
萧屹川拗不过她,慕玉婵蹬掉鞋子,脱下足衣,赤脚踩上了浅滩的石子。
慕玉婵本想自己走到水车的附近,可浅滩石子很多,虽说已经被河水冲刷的光滑无比,不至于割伤,但还是有些硌脚。
没办法,萧屹川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直接给她抱了过去,慕玉婵捶了他两拳,终究默认了。
等到了水车附近,萧屹川专心教着慕玉婵踩水车的方法,陈诗情则一动不动地坐在大石上看着,之前眼底掩藏住的那抹失落又羡慕的神色,又短暂的浮了上来。
“学会了?”他问。
“学会了,走开,别在我这儿晃了。”显得她一事无成,她又不笨,犯不着这么教她,在陈将军面前丢人……
“那你小心些,玩累了叫我,我过来扶你。”
安顿好慕玉婵后,萧屹川才退回到陈诗情的身边,在她身边也选了一块大石头,对坐下来。
“黔城那边剿匪结束了?”
“结束了,几大山的匪头都被抓了,剩下一些虾兵蟹将,本地官府再抓些时日便可肃清。”陈诗情顿了顿,语气柔和下来:“萧大哥,你……你这一年可还顺利?”
“顺利,替皇上稳定了中原几块属地,去年还成了婚,你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
陈诗情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萧屹川,她的打算,早在去年萧屹川大婚的时候就破灭了。
她奉命率兵去黔城剿匪也无非是避开他和蜀国公主的婚礼罢了。
年少时对他旖旎的少女心思,终究是一场空。
此去黔城九个月,她以为再回大兴看到萧屹川的时候会心如止水、会风平浪静,却不曾想,一回来看见他还是老样子,忘不掉。
陈诗情侧目望过去,萧屹川与过去一样,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他虽然在与她叙旧,目光却更多的被水车上的女子所吸引。
过去那双幽深冷硬的黑眸里,仿佛多了某种柔情。
而这一丝情愫,只有在看着蜀国公主的时候才会浅浅流露,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目光注视一个女人。
陈诗情收回视线,摸了摸佩剑:“我没什么打算,这次回来先歇歇,若皇上有什么安排,我再说。”
“也好,你一向有主意,不叫别人担心。”
是吗……
陈诗情垂了垂眼眸,再抬头的时候,驳杂的眼神已然不复存在,洒脱一笑道:“那是自然。”
慕玉婵自顾自地踩着水车玩儿,眼睛却一直在看萧屹川和陈诗情。两个人对坐在大石头上,时而有说有笑,时而表情严肃地聊着什么。
慕玉婵忽然有些羡慕两人的羁绊,青梅竹马,这是她和萧屹川之间不曾具备的。
忽地,也不知道萧屹川说了什么,出于女子天生的洞察力,慕玉婵敏锐地捕捉到了陈诗情看向萧屹川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大对,好像她,好像她对萧屹川……
慕玉婵摇摇头,不再继续猜测,也许是她看错了。
巡视完白河,又简单为陈诗情接了风,安顿好众将士各自的司职后,再回到住处已经是黄昏时分。
洗完脸,慕玉婵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脸发呆。
仙露:“公主这是怎么了?一直看自己。”
镜中的自己肤色白皙面容姣好,只是略显柔弱了,那种柔弱源自于她的体弱之症,是骨子里的东西。
回想白日里陈诗情那种蓬勃健康的美,慕玉婵叹了口气,心底坦然对健康的期待:“哎,没什么,把我的面药准备准备拿来,我今日想要敷面。”
慕玉婵天生皮肤好,不常用面药,仙露笑道:“公主怎么忽然想用面药了。”
慕玉婵左右看看自己镜中的脸,面药不管气色,只管白皙,心头便又是一声叹息。
仙露很快将面药准备好了,脸大的蚕丝织就而成的椭圆巾子平整地摆在托盘里,旁边的小碗内是白牵牛、白蔹、白细辛、甘松、白芨等药材研制成粉着以蛋清。
慕玉婵闭上眼睛,仙露将面巾糅合了药粉后,铺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
仙露给慕玉婵上完面药便退了出去,萧屹川刚好从偏房擦了身子回来,一进门就瞧见一张白花花的脸,顿时定在了原地。
慕玉婵发现来人,看见萧屹川警惕吃惊的神情,嘴巴有些张不开,语气却一如往常:“看什么,没见过?”
萧屹川是真没见过,走近了,好奇地看:“你这是做什么呢?”
“敷面。”
萧屹川离得近,这样一直盯着她,让慕玉婵有些别扭,同样的,她也更近地看到了萧屹川那张颜色更深的俊俏的脸。
她也够白了,不差这一张面巾,反倒是面前的萧屹川……
想了想,慕玉婵拉着萧屹川坐在大方凳上问:“你洗了脸了?”
萧屹川点头:“洗了,身子也擦了,不信你闻一闻。”
“谁要闻你?”
慕玉婵面巾下的秀眉蹙了蹙,萧屹川看不到。紧接着,慕玉婵便将脸上的面巾揭下来了,不由分说地盖在了萧屹川的脸上。
“什么——”
萧屹川身体后倾,却被慕玉婵勾住了领口,只是慕玉婵的力气抵不过对方,这一下就扑在了男人的怀里。萧屹川怕她摔倒,两手锢住了她的腰。
慕玉婵打了一下萧屹川的手背,萧屹川才松手。
“这是美白的,保证你用过之后冰肌玉肤,早点变回来定和县之前的样子。”
萧屹川还是躲,他不想变得太白。
可慕玉婵却不允许,她模样认真地弯腰低头靠近过来,帮萧屹川一下下抚平脸上的巾子:“别动,一会掉地上了。”
一抹盈香扑鼻,精致的五官瞬间放大,女子脸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洗掉的残余药粉,徒增了一抹俏皮。
院中的虫鸣、树叶的沙沙声、偶尔的犬吠,万物的声音好像瞬间都在男人耳畔消失了。所有的一切化作云烟,似乎只剩下面前的女子。
萧屹川抬头看着她,任凭面前女子的摆布,这次真的就不再动了。
·
次早天气晴朗,萧屹川按照往常要去白河边巡兴修水利一事。
铁牛两日前出门崴了脚,到现在还没好,萧屹川便要他暂歇几日,在衙门里听后慕玉婵的差遣。
其实慕玉婵没有什么事儿需要差遣到铁牛的,可是今日,却有些事情忍不住好奇想问问铁牛。
“明珠,去把铁牛叫来。”
明珠领命去了,不多时,铁牛便被叫过来了。
“夫人,您找我。”
“坐吧。”慕玉婵坐在院子里的树下乘凉,让铁牛坐在面前的小凳上:“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对陈诗情陈将军可有了解?”
铁牛早就看出夫人对陈将军的钦佩之情,所以并不奇怪慕玉婵的发问,将所知道关于陈诗情的外界传闻告诉了慕玉婵。
慕玉婵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铁牛所说的,大多是她所听说过的。
她这次叫铁牛过来,是想知道一些有关于陈诗情和萧屹川的过往。她是钦佩陈诗情不假,可陈诗情昨日的那个眼神,让她有些怀疑。
“嗯,那你知道她和将军是怎么认识的么?”慕玉婵垂下眼帘,看起来好似在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把件,耳朵却一字不落地听着。
铁牛道:“哦!我们将军和陈将军师出同门,两人的武艺都是拜在无极山华阳子老先生的门下,算起来,陈将军该是我们将军的师妹呢!”
“师妹?”慕玉婵抬眸。
“是啊,所以陈将军的功夫路数和我们将军的很像,没打仗那会儿两人时常一块儿切磋比武,后来皇上派兵征战四方,陈将军和我们将军也共赴沙场,同患难、共进退过。”铁牛越说越起劲儿,“不知道夫人听没听说过魏国虞城一战,当年陈将军和我们将军才攻下魏国虞城,便又被前来增员的魏国兵将给围了,陈将军和我们将军一人持长枪,一人握弓箭,在虞城城墙上和将士们共守了七天八夜,终于击退了敌军,彻底拿下了虞城!”
铁牛见慕玉婵听得认真,以为自家夫人喜欢听这些,便又讲了好几个萧屹川和陈诗情共赴生死的大小战役,最后嘴巴都说干了。